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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趙傅義怔愣地看了燕思空幾眼,揮手讓他遞上來。


  燕思空走了過去。


  趙傅義將信函攤開來,快速看了一遍,點了點頭,重重說了一個「好」字,忍不住又看了燕思空一眼。


  趙傅義早已聽聞封野與燕思空交好,以為封野此次帶這小翰林前來,不過是想做做人情,予他個立功的機會,將來也好提拔,今日見這小翰林如此機敏,寫就的公函又無可挑剔,難怪能在經筵上講學,又為太子侍讀,看來自己倒是小瞧了他。趙傅義誇讚道:「燕大人好才學啊,思慮又周全,真是後生可畏。」


  「將軍謬讚了,此乃下官分內之事。」


  徐岩臉色沉了下來,在一旁不吭聲。


  趙傅義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燕思空:「你我……從前是不是在哪處見過?」


  燕思空笑道:「可是陛下祭天那日?」十年之前,他和趙傅義在廣寧城有過一面之緣,他不信這人還記得。


  「不……」趙傅義又搖了搖頭,「許是我記錯了,燕大人生得這般容貌,常人見過,恐都難忘掉。」


  燕思空含笑拱手。


  離開中軍帳,徐岩不咸不淡地說:「燕大人竟能未卜先知,猜中了趙將軍的心思,在下很是佩服啊。」


  燕思空微笑道:「不敢當,在下不過是日夜憂心戰事,心中紛擾不堪,不得已筆下抒發,哪想到就剛好能派上用場呢,歪打正著罷了。」


  徐岩輕哼一聲:「這麼聽來,燕大人可更加神通了。」


  「徐大人言笑了。」燕思空輕描淡寫地將徐岩帶著妒意的挑釁堵了回去,快走幾步,將他甩在了身後。


  此人考了多年進士不中,至今仍是個舉人,但因為是梁廣的子侄,才能留在京中謀差,此時梁廣被囚,他比誰都心慌,若只是言語上放肆幾句,燕思空倒也懶得與他計較。


  等待了兩日,鮑雲勇回函了,言辭誠懇地同意將梁廣送回,還解釋了殺死梁廣隨從實屬誤會,但招安一事,卻隻字不提。他這樣胸無點墨的人,寫不出像樣的往來文書,正如他們猜測,鮑雲勇身邊有謀士。


  隔日,鮑雲勇就把梁廣送了回來,此舉又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令人不得不懷疑鮑雲勇到底在打著什麼算盤。


  梁廣顯然在夔州城受到了禮遇,頭髮絲兒都沒亂一根——雖然他隨行的三人都丟了腦袋。他臉色陰沉,一直緘默不語,回到營中,讓趙傅義屏退了所有人,自己與其密談。


  燕思空將封野拉到暗處,低聲道:「剛剛是你出營接的梁大人?」


  封野頷首:「這鮑雲勇究竟想幹什麼?還當真這麼輕易就把梁大人放回來了?」


  「他是在拖延時間。」燕思空眯起眼睛,「他根本毫無順撫之意,卻也不想與我們硬碰硬,拖上一日,便消耗我一日的糧草。」


  「沒錯,那現在該如何應對?」


  燕思空思忖片刻,似是在與封野對話,又似在自語:「鮑雲勇最憂心的是什麼?最想得到的又是什麼?」


  「嗯?」封野低下頭,「空兒,你說什麼?大聲點。」


  燕思空點點他的肩膀:「在外別叫錯了。」


  封野輕咳兩聲,憋著笑,拿腔拿調地叫道:「燕大人。」


  燕思空抬起頭:「鮑雲勇最害怕的,還是夔州舊部,他的起義軍是快要餓死了才不得不反,夔州舊部又有幾人是想干造反這種掉腦袋的活計的,還不是因為守備被殺,他們別無選擇,要擊潰鮑雲勇,還需從那幫人下手。」


  「鮑雲勇早料到這點,所以才將梁大人的隨從殺了,將他本人囚禁了。趙將軍派去的姦細至今還沒有信兒,夔州兵力已盡在鮑雲勇掌握之中,他背後還有梁王撐腰,此事恐怕……」


  「梁王,鮑雲勇,夔州舊部……」燕思空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我有一計。」


  「哦?」


  燕思空看了看左右,低聲道:「我們派姦細假扮成梁王的人,去接觸夔州舊部,再故意讓鮑雲勇知曉,鮑雲勇必忌憚梁王想要對他也來個釜底抽薪,甚至可以再派使者前去,擾其視聽,然後……」


  「然後如何?」


  「圍城,召集洛陽軍,將夔州徹底圍了,斬斷鮑雲勇和梁王的聯絡,放言梁王已經南下直取金陵,將他鮑雲勇留在這裡做餌,牽制我軍。此時鮑雲勇內有夔州舊部之患,外有大軍圍城,他是進是退,都對我們有利。」


  「那梁王那方呢?如何令他對鮑雲勇見死不救?」


  「很簡單,圍而不攻,我們一日不動手,梁王也不會冒動。」


  封野贊同道:「好計,只要鮑雲勇相信梁王已棄他而去,則此戰必勝。」


  燕思空道:「其實這還是我軍一開始的策略——分而破之,只是現在形勢更加複雜,需應對以非常之法。」


  「沒錯,此二賊的聯盟不破,我軍無論如何不能出兵,否則必敗無疑。」封野眼中滿溢激賞,「空兒,你總是這麼聰明。」


  燕思空笑道:「趙將軍和梁大人也必能想出妙計,議會時我們再商議。」


  「聽說呈送鮑雲勇的公函也是你寫的?」


  「我身為文書,豈不是分內之事?」


  封野抿唇一笑,見四下無人,快速在燕思空臉上啜了一下,低笑道:「有時,我真希望只有我知道你的好,而不要全天下人都看到。」


  燕思空含笑道:「我哪有那麼多好,只有你,許是看得久了花了眼。」


  封野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就是好,我的人,從小到大,什麼都好。」


  燕思空看著封野霸道又意氣風發的模樣,一如烈日之下的湖水,泛著粼粼波光,好比白日里的星辰,那般璀璨,那般耀目,這才是全天下人都看得見的好,而他,一切不過是作偽罷了。
——

  落日之後,燕思空被趙傅義傳喚到中軍帳,賬內,已有梁廣、徐岩、封野和趙傅義的三名親信將領。


  趙傅義道:「燕大人,坐。」


  「謝將軍。」燕思空坐在了封野旁邊。


  「我與梁大人商議了半日,又從世子口中聽聞了你的計策,竟與我等的想法不謀而合,人多口雜,我唯恐泄密,所以只召集你等,共商此事。」


  燕思空拱手道:「下官何德何能,將軍對下官的信任,下官沒齒難忘。」


  「你我同朝為官,皆是為平定叛亂而來,你才學出眾,自當被重用,燕大人不必客氣。」


  「多謝將軍。」


  梁廣道:「燕大人,我亦與總兵大人商議,另謀計策離間鮑雲勇與梁王。」


  「不知梁大人在夔州城中那幾日,有何見聞?」


  「鮑雲勇將我看得很嚴,我沒法接觸到任何夔州舊部,不過,我還是重金買通了他的一個侍衛。據此人的說法,夔州舊部確有一大部分不服鮑雲勇這個草莽流寇,敢公然對抗的,早已死得死、囚得囚,剩下大多是陽奉陰違,他們寧願投奔梁王,也不願意被鮑雲勇使喚。」


  「正合我們意啊。」


  「不錯,我們便要利用這點,讓鮑雲勇與梁王互生猜忌。」趙傅義道,「只是讓姦細去完成此事,怕是不妥,我擔心弄巧成拙,被鮑雲勇拆穿我們的詭計。」


  「我也意為此。」梁廣沉聲道,「鮑雲勇其人,看來不過一介粗鄙莽漢,但粗中有細,極會拿捏人心,靠著『義氣』二字把他底下的人哄騙的服服帖帖。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個謀士,據說此人早年因考場作弊而被罰終身不得為仕,若不是此人,鮑雲勇恐怕不會當機立斷斬了我的隨從,又將我下獄。」


  趙傅義沉思道:「這不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難題上,若接觸不到夔州舊部,則一切都是枉然,可我派出去的人至今沒有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


  「下官倒以為,並非一定要直接接觸到夔州舊部。」


  「你可有良策?」


  燕思空抿了抿唇,看了封野一眼,就在封野還在尋味燕思空的眼神是什麼意思時,他已經站起了身,朝著趙傅義躬身道:「下官願為使,再往夔州城,一會鮑雲勇。」


  封野瞪直了眼睛。


  趙傅義似乎就在等燕思空這句話,他表情毫不意外,只是身體前傾:「你……想去夔州?你可知梁大人都遭遇了什麼?你不怕送命嗎?」


  「下官知道,但,為陛下分憂,為百姓解難,下官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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