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顏子廉要他們暫且守口如瓶,尤其不能被王生聲一派知曉。這疏奏遞上去,皇上也不會很快有回應,幾日時間,正好留有商議對策的餘地。
倆人領命,沈鶴軒遲疑道:「那劉釗林……」
顏子廉冷道:「他出此紕漏,怪得了誰。」
倆人躬著身,退了出去。
沈鶴軒低著頭,平素總是沉靜如水的面上此時也有了藏不住的波瀾。他行事循規蹈矩,極為謹慎,入朝一年多,沒有出過任何紕漏,如今因為別人的錯誤而受到牽連,心中必然是不平的。
燕思空沉聲道:「沈兄,我對不住你。」
「何出此言,你我都受牽連,但也都不無辜,寫錯的是劉釗林,但沒有審出來的是你我二人。」沈鶴軒長嘆一聲,神色很是沮喪。
「沈兄也不必過於悲觀,老師不會見死不救的,而且,陛下是仁愛之主,也許會從輕發落。」這話倒並非吹捧昭武帝,此人生性軟弱,不好殺戮,也正是因為此,燕思空才敢冒這個險,他不可能為了鬥倒王生聲,拿自己的小命做賭注。
「你我為官一載,仕途坦蕩,雖是性格迥異,但我相信你與我一樣,都有著以身報國的大志,若因此事毀了前程……」沈鶴軒輕輕搖了搖頭,苦笑,「看命吧,我先告辭了。」
燕思空拱手:「沈兄慢走。」
從會試倆人相識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年,這是沈鶴軒頭一次與他坦露心事,畢竟沈鶴軒也不過二十六七,平日再是穩重拘謹,遇上劫難,顯然也略有慌神,倒是像個有血有肉的人了。
燕思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前前後後地思索著此事,直到腳跟發麻了,才回過神來,離開了。
——
晚上回到家中,封府的馬車已經等在後門,小六一見他,就跳下車,笑著說:「燕大人,小的恭候多時了,您稍作歇息,就……」
「小六。」燕思空沉著臉,精神萎靡的樣子,「請回稟你家世子,我不能去賞秋了。」
「呃,燕大人,您怎麼了?」
「近日翰林院又有繁忙公務,我脫不開身。」燕思空避重就輕道,「總之,我不能去了,賞秋之行……改日吧。」
「燕大人,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臉色如此地……」小六欲言又止。
燕思空不願多說:「回吧。」說著轉身進了屋。
府內,阿力已經備好了飯菜,正等著他回來。
燕思空去卧房換下朝服,換上常裝,坐到桌前吃飯,並指了指對面的椅子:「阿力,坐吧,沒有外人。」
阿力這才坐下,沉默地一起吃起了飯。
「慶陽一行,可有碰到什麼阻礙?」
阿力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此次會受到怎樣的責罰,若我被貶離京,你便不用再跟著我了,拿上銀兩,去鄉下買一方田畝,娶個媳婦兒,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吧。」
阿力再次搖頭。
燕思空無奈,低頭繼續吃飯。
吃完飯,阿力從懷裡掏出一封密函,遞給了燕思空。
燕思空前些時日讓阿力去找人調查汀蘭閣花魁夜離,此函正是關於她的。此女果然不簡單,是謝忠仁安插在汀蘭閣的姦細,妓館人多口雜,最適合用來探聽情報。
這二百兩銀子花得值得。
燕思空將密函撕碎,扔在了一旁:「這兩件事,你都做得很好,自己去拿賞吧。」
阿力用手勢比劃了謝意,他頓了頓,又問:「公子會出事嗎?」
燕思空淡道:「不好說。」
阿力面上浮現擔憂之色。
「不必為我擔心。」
阿力急切道:「公子小心,小人望能一輩子侍奉公子左右。」
燕思空笑笑:「有心了,但我不需你如此,我說過很多次了,若有一天我出事,你儘管走就行,你留下也做不了什麼。」
阿力面上顯出哀傷,那本就丑怪的臉顯得更是怕人。但燕思空看著卻覺得很順眼,因為這是他現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
燕思空一夜未眠,隔日,照常入宮給陳霂講課。
壽誕上的一首頌詩,不僅讓陳霂得到皇帝的誇讚,連借故拖欠了大半年的皇子歲禮,都在第二日就送到了東宮。這宦海之中,人人都是勢利眼,人人也都習以為常了。
陳霂對燕思空的崇敬和感激倍增,也愈發信任,見他無精打采、憂心忡忡,自然要關心地問上幾遍,但他都推說無事。
陳霂現在還不需要知道,尤其不能從他口中知道,這個孩子心有城府,知道他是有用之人,等事發的時候,不會坐視不理的。
待他從宮中返回府上,封野已經不出所料地在等著他了。
倆人一見面,封野就看出他不對勁兒,皺眉道:「思空,你怎麼了?」
「你不是在景山嗎,回來作甚?」
「說好的賞秋你不去了,小六說你神色有異。」封野將燕思空拉進屋內,「你怎麼了,是生病了,還是出什麼事了?」
燕思空苦笑道:「沒什麼,只是公務繁多,抽不開身罷了。」
「你別想騙我。」封野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老實說,到底怎麼了,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
燕思空那兩道遠山般的眉黛輕輕蹙了蹙,目露愁色,他試圖別開臉,輕聲道:「真的沒事。」
封野卡著他的下頜,令他無處可躲:「你明明是有事,怎麼這般倔強,我不能被你信任嗎?」
燕思空憂慮地看著封野:「難道我事事都要告訴你嗎。」
「你!」封野惱了,他眯起眼睛,「好,你不說,我可要親你了。」
燕思空定定地沒有動。
封野拔高了音量:「你當我在說笑嗎?」
燕思空依舊面色平靜。
封野眼中閃過怒意,他手指一挑,抬起燕思空的下巴,用力吻住了那薄粉的唇。
燕思空的心臟難以抑制地狂跳了起來,身體傳來微微地顫抖。
封野在那唇上輾轉吸吮,動作粗魯而霸道,就像要把他吃進腹中,可那種勃然爆發的熱情卻反從倆人想貼的齒間灌入了他的身體,讓他全身都為之燥熱起來。
封野摟住了燕思空的腰,留戀地品嘗著那溫熱與柔軟,津液的交換竟是有一絲甜膩的味道,心頭的悸動也難以形容地美好。
當倆人輕喘著分開時,封野已是臉色透紅,嘴唇更是殷紅得要滴血,他神情羞澀,眼神卻分毫不閃躲,反而更加如狼似虎地盯著燕思空,就像在盯著自己的獵物。
燕思空卻不敢看封野的眼睛,他低聲道:「能放開我了嗎。」
「你不說,就不能。」說著,封野又將臉埋進了燕思空的頸窩處,細細啃咬著他的脖子,「說。」
燕思空強壓下難以平復的心緒,沉聲道:「我不能說。」
「為何不能說。」封野又一口咬向他的鎖骨,「若你當真是公務,我絕不逼你,但你現在令我擔心了。」他的嘴唇順著脖子又往上尋去,舌尖輕舔著他的耳垂。
燕思空用力推拒封野:「夠了,放開我。」
「說!」封野不容置喙地施發了命令。
「我出錯了!」燕思空被逼無奈地叫道,「你滿意了嗎!」
封野這才放開他,溫柔地順了順他的頭髮,好言道:「出什麼錯了?別怕,告訴我。」
燕思空一手捂住了眼睛,顫聲道:「封野,老師命我暫不準向任何人透露。」
「你放心。」
「我……」燕思空放下了手,猶豫良久,才黯然說道,「新編史出了問題,我恐怕……難逃罪責。」
在封野的催促下,燕思空將事情詳述了一遍。
封野聽完,皺眉道:「新編史厚達十六卷,出現一兩處筆誤,也是人之常情,卻不知那蔡中繁是怎麼知道的,怎就眼睛這般犀利?」
燕思空搖搖頭:「他與王大人有私怨,許是一直盯著王大人挑錯吧。」
「顏閣老說了什麼?」
「他說要跟同僚商議對策。」燕思空苦笑搖頭,「老師一直想要除掉王生聲,此次確是良機,只怕我……」他凝望著封野,「封野,無論我出什麼事,你務必好好照顧自己。」
「別瞎說,我不會讓你出事。」封野親了親他光潔的額頭,「蔡中繁的目標不是你們這些小翰林,我會想辦法為你減輕罪罰。」
燕思空淡淡一笑:「封野,我知靖遠王殿下想在這暗流洶湧的朝局之中獨善其身,不願參與任何爭鬥,我也不希望你為了我涉險。」
「難道你要我眼看著你因為不是自己犯的錯而受到責罰?」
「我並不無辜,那捲確實是我複核的。」燕思空垂下眼帘,「你我……不過兒時玩伴,你不必為我如此。」
封野瞬時怒了:「在你眼裡,我們就僅僅只是兒時玩伴?這幾月的相處 又算什麼?方才呢,我不信你絲毫沒有動心!」
「我……」燕思空面露難色,隱忍不發。
封野再次將他摟進懷裡:「思空,我喜歡你,越是靠近你,就越是喜歡你,你有一點喜歡我嗎?」
燕思空的瞳眸空洞地望著前方,只有緊抿卻依舊輕顫的嘴角泄露了他的情緒,他猶豫著,這遲疑並且做戲,他內心竟是真的在反覆掙扎,可最終,他還是緩緩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封野的背,小聲說:「我……說不清。」
封野卻是一陣狂喜,自負道:「你喜歡我,你一定喜歡我。」
燕思空的眉頭擰成了一團,被這樣密實地擁抱著,他卻依舊覺得遍體生寒,他什麼也沒有說。
封野啊,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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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周六休息一天哦~~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