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馬都跑累了,他們尋了棵大樹下納涼。
醉紅卻不急著低頭吃草,而是繃緊渾身肌肉,右前蹄煩躁地踩著地,鼻孔里發出噗噗地聲響,警惕地瞪著封魂,若非拴著韁繩,它恐怕會先發制狼。
封魂同樣呲牙瞠目,前身伏低,一身殺氣洶湧,那尖利的獠牙看得人膽戰心驚。
一馬一狼,就這麼隔著幾丈的距離對峙著,誰也沒有放鬆。
燕思空坐在一旁,也禁不住跟著緊張:「封野,它們要打起來了。」
「沒事兒。」封野翹著腳躺在草地上,美滋滋地享受著微風的輕撫,「它們鬧著玩兒,不是第一天這樣了。」
「……」燕思空看著兩獸劍拔弩張的樣子,哪裡像鬧著玩兒了?
封野睜開一隻眼睛,往前瞄了瞄:「一個馬王,一個狼王,誰也不服誰,夠勁兒,不愧是我封家的獸!」
「莫非你真想看它們爭個高下?」
「想啊。」封野邪笑道,「但是,真鬥起來,我怕是制不住它們,肯定是不死不休的,還是免了罷。」他招招手,「魂兒,過來。」
燕思空立刻僵硬了。
封魂甩了甩碩大的狼頭,小跑著來到封野身邊,趴下了。
封野長臂一伸,摟住了燕思空的腰,將他拽了過來,燕思空一眨不眨地瞪著封魂,汗毛都豎起來了。
封野嬉笑道:「魂兒,你看,看清楚了,這是我的人,你一輩子都不能傷害他,還要好好保護他。」
封魂低低地「嗚」了一聲,青白狼眸定定地看著燕思空。
「魂兒,聽話,我是認真的。」封野揪了揪封魂的耳朵。
封魂這才將腦袋湊了過來,咣地一下撞進了燕思空懷裡。
燕思空只覺胸腔震動,猶如被人當胸來了一拳。
封魂用那硬得像石頭一樣的腦殼,在燕思空懷裡使勁鑽了鑽,那一頭繁盛粗硬的狼毛都堆在了他的口鼻處,他只覺呼吸不暢,身體更是被頂得快要躺下去。
封野樂道:「你看,他認你了。」
封魂鑽了幾下,就抬起了頭,把臉扭了過去,彷彿剛才的示好只是幻覺,它的姿態始終如一地高傲。
燕思空乾笑兩聲。
「你去抱抱它。」
「不必了吧。」
封野嫌棄道:「你怎地這麼孬?我說了它絕不會咬你,魂兒是我從小一手養大的,極為靈性,說什麼它都聽得懂。」
誰也不願意被人說孬,燕思空自認只是謹慎罷了,他撇了撇嘴,豁出去了,上去就抱住了封魂的脖子。
封魂扭過頭,淡淡地瞥了燕思空一眼,燕思空也緊張地看著它,似乎從它眼神中看一絲不耐。
但它果真沒有多餘的動作,就任其抱著。
燕思空鬆了口氣,一人一狼眼神交匯的瞬間,也許當真產生了一點默契,他好像不怎麼怕封魂了。只是這狼如此傲慢,那馬也一副睥睨眾生相,簡直跟它們的主人如出一轍。
封野靠在了封魂身上,開心地捏了捏燕思空的臉:「不錯,以後封魂就會把你當成自己人了。」
燕思空也學他的樣子半躺下來:「你將它帶進京城,就不怕出亂子嗎?」
「我本不想帶它回來,但它一定要跟著,它不放心我。」封野把玩兒著封魂碩大的爪子,「再者,它從一出生就沒跟我分開過,它已習慣有人的地方,知道哪些事不能做,哪些地方不能去。」
「你在大同養了多少狼?」
「整座山的狼都任它為王,它走了,它兒子就是新的狼王。」封野得意道,「所以,那些狼都聽我的。」
燕思空第一次見識到人與獸之間可以有這樣的信任與感情,不禁感慨萬物有靈:「難怪人叫你『小狼王。』」
封野斜睨著他,嘴角含著一絲壞笑,目光灼灼:「他們叫我『小狼王』,是因為我屬狼。」
燕思空被那充滿野性的目光震懾住了,只覺心頭顫了一顫。
封野突然翻過了身來,燕思空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頭皮一陣酥麻,就想躲開。
封野卻兩手撐於他身側,將他困在了封魂和自己之間。
燕思空被迫看著封野的狼目:「又怎麼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什麼?」
「你做過那事兒嗎?」封野歪著脖子,目光在燕思空臉上逡巡。
燕思空忍不住後退,卻只能抵住封魂厚實的背。他頓覺口乾舌燥,呼吸也不自覺變得急促了些許。
「說呀。」封野嗤笑一聲,「看你摟著那女子,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
「逢場作戲罷了。」燕思空說完就想咬自己舌頭,他有什麼解釋的必要?可轉念又一想,封野一向恣意霸道,根本也容不得他不說。
「哦,那你到底有沒有做過?」封野眼睛里跳動著一些細小的、邪惡的火苗。
燕思空的眉頭擰了擰:「你問這幹什麼。」
「我問,你就答,快說,不準騙我。」
燕思空的:眼神有些閃爍,半天才吭聲:「沒有。」
封野樂了:「當真?」
「我又沒娶妻。」燕思空有種受到了嘲笑的羞惱,「你呢,你有嗎?」
「我也沒有。」封野咬了咬下唇,眯著眼睛輕笑,「你就不想試試?」
「不想。」一般人春--欲萌動的少年時,燕思空正遭逢巨變,他沒有一刻的心思在風月之上。他也不想碰那些煙柳女子,他畢竟受禮樂教化多年,雖然也確有躁動,但他認為心有城府之人,不應受制於低級的欲,這種克制算是對自己的修鍊。
封野的目光往下瞄了瞄,隨即挑眉:「我不信,要麼你就是白長了那玩意兒,沒大用處?」
燕思空雖然不近情-——色,但身為男人,也不能忍受別人說他「沒大用處」,他揚起下巴,「待到要用時,自然有用處。」
封野咧嘴笑道:「可是我想試試。」
燕思空頓時僵止了背脊。
封野湊到他耳邊,曖昧道:「不若我們試試。」
燕思空以掌抵住了封野的胸口,無聲拒絕。
其實他排斥的並非是男人,但凡有必要,他無所謂男人還是女人,他只是不願和封野陷入一個混亂難控的關係。
封野低笑著放開了燕思空,就在他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封野卻突然在他臉頰上快速地啜了一口。
燕思空的臉倏地熱了起來。
封野哈哈大笑著趴到了封魂身上,像個詭計得逞的孩童一般開心地揉搓著它的皮毛。
燕思空看著封野暢快的模樣,竟是怎麼也惱不起來,反倒生出羨慕,誰不想活得如封野這般縱情肆意呢。
他也重新仰躺在封魂身上,失神地望著頭頂那一碧蒼穹,從斑駁葉隙之間灑下的陽光溫柔而和熙,鬢角碎發在清風的擺弄下輕撫面頰。
他已許久不曾覺得如此愜意,如此放鬆,就像這樣懶洋洋地睡過去,也許能有一個好夢。
一隻溫厚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腹上的糙繭給人奇異地心安,他動了動,沒有抽回來,也就隨他去了。
封野清明的聲音隨風響起:「你昨夜沒睡好,困了就睡吧,我守著你。」
燕思空眨了眨眼睛,只覺全身徜徉於溫暖舒適之中,連指尖也不想動一下,他這樣謹小慎微之人,就這麼放心地閉上眼睛,墮入了夢鄉。
——
燕思空這一覺,睡到薄暮時分才醒來。睜開眼睛,便發現封野正笑盈盈地看著他,頓時有些窘迫。
「終於醒了。」封野輕快地說,「你不醒我也要叫你醒了,再睡下去要著涼了。」
燕思空坐起身,打了個哈欠:「我竟睡了有兩個時辰?」
「嗯,看來你昨夜被我嚇得徹夜難眠啊。」
「我說了,我沒有害怕。」燕思空笑道,「太小瞧我了。」他站起身,見封魂也正好醒了過來,抖擻著一身的皮毛。
「走吧,我們回去用晚膳。」
倆人重新上了馬,封魂跟著他們跑了一段兒,就自行岔開,往山上跑去,很快就隱沒于山林之間,沒了蹤影。
「你打算一直讓它待在山上?」
「嗯,我平日在大營,也可以隨時去看它,總比讓它憋在王府里要好。」
「確是如此。」燕思空一直擔心封魂那天悶得受不了,去街上轉兩圈,定要引起大騷亂。
倆人回到莊園,晚膳早已備齊。在這裡什麼也不需考慮,只用享樂,難怪王孫貴族們喜歡來此處逍遙。
吃完飯,他們在院中逗逗鳥、喂餵魚,權當散食,如此閑賦,才過了不足一日,燕思空就已覺得彆扭了。
到了休息的時候,燕思空不忘提醒封野:「明日我們幾時起來?不是要登頂嗎?」
「嗯,你想幾時起就幾時起。」
「我從不貪床,早些吧。」
封野點點頭,突然壞笑道:「要不要去我房內?你我可抵足夜談。」
燕思空嗤笑一聲:「不必了。」
封野並不在意,只是露出篤定地笑容:「早晚你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