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雜役搬了椅子進來,周覓星跟著起身讓出了自己的位置,恭請道:「世子請上座。」
封野擺擺手:「哎,不必,周公子儘管坐著,椅子放這裡吧。」封野隨手一指,就是燕思空身邊。
燕思空輕輕推開了膩在他懷中的女子,坐直了身體。
周覓星跟封野客套了幾句,才坐回原位。
封野落座之後,氣氛就不太對了,眾人變得拘謹了不少。
周覓星摸不透封野的心思,只好率先舉杯祝酒:「能與世子共飲,我等幸甚,這一杯酒,就敬……敬世子入錯門卻找對了席的緣分,如何啊。」
「好,我等齊敬世子。」
眾人舉杯,敬向封野,封野含笑提起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后,他道:「其實我是聽著屋內琴音曼妙,清耳悅心,我又不能在門外撫掌擊節,乾脆就想進來一睹是何人所奏。」封野的目光飄向了夜離。
夜離忙站了起來,微微欠身。
周覓星的表情有些尷尬,眾人也不知該如何接話。
封野笑道:「我從小生長於軍營,未受禮樂熏陶,行事不免粗魯,希望各位不要見怪呀。」
「世子言笑了,世子豪放不羈,是真男兒啊。」
燕思空在一旁一言未發,心裡揣摩著封野這是鬧得哪一出。
「來,喝酒。」封野舉起杯,「我敬各位一杯,日後在這京師之內,還望諸位多多照應。」
「世子客氣了。」
封野突然轉向燕思空,皮笑肉不笑道:「燕大人酒量甚好,這一杯怎麼都該幹了吧。」
燕思空不動聲色道:「世子說得對。」說完乾脆地舉起酒杯。就在他的嘴唇要湊上杯沿的時候,突然肋下傳來一陣刺痛,他低叫了一聲,狠狠一抖,半杯酒都撒在了身上。
今日他一襲白衣,前襟被澄黃酒液浸染,如何也風雅不起來了。
「燕兄你怎麼了?」
燕思空只覺肋下還在隱隱作痛,肯定是封野搞得鬼,他咬牙道:「許是……岔氣了。」
「你還愣著幹什麼。」周覓星指了指一旁服飾的小役,「去給燕大人買一身衣裳來。」
「不必了。」燕思空苦笑道,「其實今日身體本就有些不適,現在似乎……似乎更加違和了,在下想先告辭了,掃了各位興緻,實在慚愧。」
「哎呀,那賢弟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命車夫送你。」
「我送他吧。」封野說完,不等眾人反應,就將燕思空從座位上扶了起來,「各位盡興。」
「這……」
眾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這小世子風風火火的來,莫名其妙的走,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燕思空就這麼被封野半拽著走出了汀蘭閣。
直到上了馬車,燕思空才推開封野的手,沉聲道:「世子今日唱得哪一出啊。」
封野的聲音冷冰冰的:「這窯——子不是你開的吧。」
言外之意,他想來就來。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他聽出封野在找茬,自然不會中計,平靜地答了一句廢話:「不是。」
車廂內陷入難堪地沉默。
倆人就像較上勁兒一樣,誰也不跟誰說話。
馬車很快行過了一條街,燕思空突然叫道:「走錯了,該往東。」
車夫充耳不聞。
燕思空瞪向封野:「世子?」
封野斜睨著燕思空:「我帶你去騎馬如何?」
「大半夜的,騎什麼馬?」
「大半夜的,你倒是有心思逛窯子。」
燕思空失笑:「那又與世子何干呢?」
封野被堵得說不出話來,面上閃過怒意。
「世子既然不便送下官回家,就在此處停下吧。」
封野陰沉地看著車外,沒有說話。
燕思空心中疑竇叢生,卻不敢給任何一種猜測下定論,他耐著性子道:「世子此舉究竟為何啊。」
封野沉聲道:「我們小時候常一起騎馬,我以為你還喜歡騎馬。」
「我喜不喜歡騎馬,跟今日世子所作所為毫無干係。」
「十年過去了,我在你身上幾乎找不出元思空的影子。」
燕思空一直掌控著自己的情緒,聽到這句時,卻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般,又哀又怒,他輕聲道:「世子龍血鳳髓,順風順水,十年二十年也能保持真性情,在下羨慕不來。」
「你少他娘的嘲諷我。」封野厲聲道,「我知道你這十年過得不易,我現在可以對你好,保你榮華富貴,無人可以傷害你,只要你……」
「只要我什麼?」燕思空拔高了音量,「世子究竟想要什麼?」
「我要你!」封野惡狠狠地瞪著燕思空,一雙眼眸彷彿在泛著綠瑩瑩地光。
燕思空怔住了。
說出這樣狂妄駭人之語,封野面上卻不見怯色,反而有著卸下重負的自得與輕鬆。
燕思空只覺大腦一片空白,他已經許久不曾這樣震驚了。
封野嗤笑一聲,揚起了下巴:「對,我要你。」
「世子……可是喝糊塗了……」
「你見我像喝糊塗了?」
燕思空一時有些亂神,他大喊道:「停車,停下!」
「你使喚我的車夫?他聽你的嗎。」封野嘲弄道。
燕思空強自鎮定,卻怎麼也無法直視封野的眼睛:「世子不要說笑了。」
「你是聰明人,我是不是說笑,你看得出來。」封野一把卡住他窄瘦的下頜,強迫他把臉扭了過來,用一種看著籠中獵物的眼神看著他,「燕思空,做我的人吧,我會好好待你。」
燕思空一把拍開封野的手,咬牙道:「世子是真喝糊塗了,我是男人!」
「又如何?」封野勾唇輕笑,「我就要你。」
燕思空忍不住往後挪了挪,想要離封野遠一點,他有一種跟猛獸共處一室的感覺,可車廂狹窄,他又能躲哪兒去,他沉聲道:「世子當真任達不拘,可惜在下並無此癖好,這種事,怕是不能勉強吧。」
封野緩緩傾身湊了過去,盯著燕思空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封野想要什麼,就會去拿,你也不例外。」
燕思空深深換了一口氣:「世子何以如此荒唐,你讓在下無地自容了。」
封野咧嘴笑了笑:「就愛看你們這些滿腦子仁義禮教的讀書人無地自容,有趣極了。」月色之下,面前之人的皮膚散發出柔潤的光澤,眼眸盈盈閃動,不同往日的遊刃有餘,如今他那無措竟是讓他顯得有几絲楚楚可憐,看得封野心臟發緊。
燕思空自認也見過大風大浪,當年在沿海一帶販私鹽,被官府抓去,坐實罪名就是殺頭,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巧妙脫罪,如今竟被一個半大小子弄得慌了神。
他小看封野了,封野在他面前毫不掩飾少年心性,他也就真把封野看得稚嫩,這般如狼似虎、咄咄逼人的一面,他一時不知如何應對為妙。
封野又湊近了些許,高挺的鼻樑幾乎撞上燕思空的臉,他輕聲道:「以後不許再去窯——子,否則你對那些女人做了什麼,我雙倍施與你身上。」
燕思空已經無處可退,只能用手抵住封野的胸膛,那硬實的肌肉就像一道天然的鎧甲,蘊藏著勃發的力量。
他還未想好如何回應,突然就被封野一把摟進了懷裡,他又驚又怒:「世子!」
那雙臂硬如鐵鉗!
「今天你抱了她,你可有親她?」
「……」
「說啊。」封野的聲音帶著威脅。
「……沒有。」
「嗯。」封野這才滿意地放開了燕思空,高聲道,「小六,送燕大人回府吧。」
車夫答道:「是。」
燕思空縮在車廂一角,半晌,平靜了下來:「世子……」
「叫我名字。」封野命令道。
「……封野。」燕思空閉了閉眼睛,他省去了多餘的廢話,單刀直入地說,「我不喜歡男人。」
「你會喜歡我的。」封野嘴角噙著一抹淡笑。
燕思空心裡煩亂不已,他並非沒受過男人騷擾,可誰敢對他起這種念頭,早被他明裡暗裡的收拾了,封野卻是他收拾不了的人。
他存了心思要從封野身上借力,才蓄意接近,卻沒想到會給自己惹出這樣的麻煩。
馬車很快停下了。
燕思空掀開帘子,見自己到家了,匆忙就要下車。
封野在他背後道:「燕思空,我今日說的話,你要記在心裡。」
燕思空身形頓了頓,卻未回頭。
封野在車上看著燕思空,直至他進了門,面上才露出一個倨傲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