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元思空原本和元南聿睡一屋,為了讓他好好養腿,搬去了客房,但每日依舊早起去監督他讀書。
可元南聿不過在床上躺了幾日,就渾身長刺兒一般不老實起來。
早上一進屋,元思空便覺得不對勁兒,元南聿看著他兩眼直放光,嘴角還帶著一絲意味深長地笑。
元思空眯起眼睛:「無論你想幹什麼,不允。」
「你才不知道我想幹什麼呢。」
「不就是想出去嗎。」
「不是。」元南聿一臉壞笑,「我知道你乾的事兒了。」他一拱手,「二哥,小弟真是刮目相看!」
元思空有些無地自容,悶悶地說:「爹因為我被打了二十軍仗。」
「爹不是已經原諒你了嗎。」元南聿用屁股蹭到床沿,「二哥,快給我講講當時是怎樣一番情景,從頭到尾給我講講,快。」
元思空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經道:「我今日要給你講人所常有,聖所無有的四『心』,乃毋意、毋……』」
「二哥!」元南聿撒嬌道,「我求你了,我快悶死了,真的要死了,我又不能動,又沒人陪我玩兒,你又早出晚歸……」他越說越可憐,小臉都快垮了。
元思空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可要知道,這件事二哥大錯特錯,還連累了爹,全賴靖遠王寬宏大量,否則我小命難保,你要引以為戒才是。」
元南聿點頭如搗蒜:「明白,明白。」
元思空這才將那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元南聿。
元南聿聽得津津有味,彷彿在城北茶樓聽人說書,行到精彩時,還要擊掌吆喝幾下,顯然根本沒有意識到此事之嚴重,元思空只好加重語氣,藉機好好教育他。
「靖遠王當真這麼說?讓小殿下打不過就跑?」
「是啊。」
「厲害,這就是大將風範啊。」元南聿嬉笑道,「那小殿下要氣死了吧,他會這樣放過你嗎?」
元思空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
「怎麼了?」元南聿一臉期待。
元思空眨了眨眼睛:「昨日,小殿下來馬場,想找我茬,結果……」
元南聿聽完,倆人捧腹狂笑。
「二哥,我也好想隨你去馬場玩兒啊。」元南聿看了看自己的腿,失望地噘起了嘴。
「你給我好好養傷,你是習武之人,千萬別留下什麼殘疾。」元思空嚴肅地說,「你要是敢亂來,我可再也不理你。」
「知道了。」
「行了,開始讀書吧。」
「啊……」
「『啊』什麼『啊』,每日早課不可落下。」元思空輕咳一聲,「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
給大同府的馬,已經挑了一半,徐虎和元思空這些日都累壞了,加上天氣愈冷,人生惰意,元思空一邊挑馬,一邊直打哈欠。
趙大有卻不知何時躥了出來,元思空見他就奇道:「世叔怎麼這幾日都在馬場?」趙大有的生意可不只是養馬,馬場又臟又冷,他平日也不怎麼來,最近卻跟他們一樣,見天報道。
趙大有無可奈何地說:「小殿下又來了。」
「又來了?」元思空一聽到封野就頭大,不是昨天剛來過嗎,今天又來做甚?
趙大有苦笑:「說要親自挑馬。」他生怕封野再在他的馬場出點岔子,豈敢安然待在家啊。
正說著呢,就見封野騎著馬過來了,身後還跟著侍衛。
眾人跪了一地。
封野用那嬌嫩卻盛氣十足的小嗓子說道:「起來吧。」
元思空偷偷看了封野一眼,知道封野多半還是沖他來的,看來這小殿下不從他身上找回那一頓打,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元思空。」封野叫道。
果然。
「草民在。」
「你教我相馬。」
「呃……」
「怎麼,難為你了?」
「不不,不難為,能教小殿下相馬,草民三生有幸。」
封野輕哼一聲,在侍衛的攙扶下下了馬:「走吧。」同時扭頭沖侍衛道,「不許跟著。」
元思空朝徐虎和趙大有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去忙各自的,要是都圍著封野轉,他們便不用干別的了。
「小殿下請。」
倆人逛到馬棚,封野忍不住皺了皺鼻子。馬棚雖然每日清理,但馬糞的味道依舊直衝天際,他不禁想起昨日的情景,不悅地瞪了元思空一眼。
元思空假裝沒看見,給封野介紹起他們的遼東馬。
「這相馬,首先要知道馬兒的用途。是打仗用的,運物用的,拉車用的,還是代步用的,每一種用途,對馬兒的要求又有所不同。相馬之嚴苛,又以戰馬最甚。」
「你便說說如果相戰馬。」
元思空領著封野走進馬棚,指著那些馬兒,邊給他細說,他聽得倒也認真。
路過一隻馬兒時,它湊巧甩起自己的尾巴,而封野的身量又湊巧一臉撞上,他嫌棄地揪住那馬尾,用力往一旁甩開。
不成想那馬兒受了刺激,竟抬腿后踢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馬兒的鐵蹄直衝著封野的胸口襲去,元思空心臟一緊,來不及多想,猛然撲向封野,將人摁倒在地,鐵掌在元思空的后肩擦過,登時一片火辣。
元思空疼得五官都扭曲了,他直抽著氣,卻顧不上自己,趕緊查看封野:「小殿下,您沒事吧……」
封野坐起身,見元思空臉色煞白:「你、你怎麼了?」
「沒什麼……」
封野扯開他的后領,見脖頸處全紅了,也緊張了起來:「……它踢到你了?」
「我沒事,您可有受傷?」元思空簡直欲哭無淚。他自問一向聰明嚴謹,怎麼三番兩次出狀況,都跟封野脫不了干係?
莫非倆人命里犯沖?
「沒有。」封野怒道,「這匹破馬……」
「莫要怪它,只是個畜生罷了。」元思空忍著疼跪在地上,「小殿下受驚了……」
封野站起身,想把元思空拽起來,「我叫大夫來給你看看。」
「不要。」元思空慌忙道,「草民無礙。」
封野高聲道:「你被馬兒的鐵掌踢到了,豈能無礙?」
「草民真的無礙。」元思空低聲道,「求小殿下……不要告訴別人。」讓人知道了,他更是要吃不了兜著走。若是再讓元卯失望,他還有什麼顏面留在元家。
封野皺起眉,繞到元思空身後,去拽他的衣服。
元思空輕輕「嘶」了一聲。
封野放輕了手腳,將元思空的衣領掀開,仔細查看那片皮膚,還用冰涼的小手摸了摸骨頭,似乎確實沒有傷到骨頭,只是那白皙皮膚上的大片紅腫,看來著實有些刺目。
元思空疼得直抖。
封野抿了抿唇,湊過去,輕輕吹了吹。
元思空愣了一愣。
「疼嗎?」封野問道。
「呃……不大疼了。」
封野用力吹了幾下,元思空僵硬在原地,心中有些微微地觸動。
最後,封野有些氣惱地站直了身體:「你當真不看大夫?」
「真的不用,修養幾日便好。」
「……起來吧。」
元思空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明日不要來相馬了,回家歇著去。」
「不可,我爹命我跟徐伯一同給靖遠王殿下挑上兩千戰馬,如今只完成了一半。我無大礙,真的不必歇息。」
「你……你明日有事。」
元思空訝然:「啊?」
「你明日來驛館找我。」
「不知小殿下有何事?」
封野大聲道:「問那麼多做什麼,讓你來你便來!」
元思空只好道:「是。」
「我不相馬了,你陪我回城。」
「草民尚有……」
「不許再自稱『草民』,聽來就煩。」
「……我尚有些馬沒有相完。」
封野仰頭看著他,一雙眼眸里糅雜著霸道的天真:「我叫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
元思空低下頭:「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