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禁閉
魏瓔珞原先怒不可遏,此刻漸漸冷靜下來。
她終於發現了——眼前的女子,異常的危險。
天真無邪,熱情大方,似乎總是站在你這邊,替你說話,為你著想,但事後仔細回想一下……她真的是在為你著想嗎?
因她的所作所為得到好處的,真的是你自己嗎?
「瓔珞。」沉璧一步步湊了過來,笑著將金剪子塞進魏瓔珞手裡,「你若是不肯原諒我,就用這把剪子刺我。」
一種難以形容的危機感襲來,魏瓔珞用力掙扎道:「鬆手!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阻止她啊!」
宮女們這才回過神來,紛紛圍上來,七手八腳的想要奪下剪子。
沉璧涼涼地掃了她們一眼,直接抓住魏瓔珞的右手,連同金剪子一起,往自己右肩上一戳……
「啊!!」
宮門一開,一片雜亂的腳步聲。
顯是聽見了沉璧的慘叫聲,太后扶著劉姑姑的手,連傘都來不及打,便急匆匆進了寶月樓,待見了裡頭的狀況,太后臉色驟變,竟鬆開劉姑姑的手,撲到沉璧身旁,用手捂住她的傷處:「快去請太醫!!」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聲。
太后將沉璧護在懷中,如同一隻護犢子的母牛,誰也不許靠近。
「沉璧,你告訴我。」太后警惕地環顧四周,「發生了什麼事?是誰這樣大的膽子,竟敢傷你!」
在無數目光注視下,沉璧幽幽抬頭,一雙含淚的眼眸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最終定格在魏瓔珞臉上,泫然欲泣道:「瓔珞,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魏瓔珞臉色一點點泛白。
「還等什麼?」太后震怒道,「把令妃拿下!」
待弘曆得了消息,匆匆趕到,第一眼見著的,就是太后余怒未消的臉。
「太后。」給她行了禮之後,弘曆忙問,「容妃怎麼樣了?」
「太醫剛走,皇后正在裡頭陪著她呢。」見弘曆立刻就要往寢殿走,太后開口叫住他,「你先別走……說!」
地上跪著大宮女遺珠,被她厲聲一喝,忙不迭的開口道:「是,是!今日令妃娘娘氣勢洶洶地趕來,指責容妃與明玉姑娘的死有關。天知道,明玉病入膏肓,無葯可醫,容妃可憐明玉,替她隱瞞了病情,便被大大遷怒了!令妃說得太激動,一時失手,刺傷了容妃!」
弘曆眉頭一皺,沉聲道:「太后,審問過其他人嗎?」
太后斜他一眼:「除了遺珠,只剩下宮女珍珠,我命人將她送去了慎行司。至於令妃,就交給皇上處置吧!」
聽出她話里的暗示,弘曆沉默片刻:「太后,朕以為您一直是喜愛瓔珞的……」
不等他說完,太后便怒聲道:「可我不能容忍她傷害和安!」
弘曆:「太后,容嬪不是和安。」
「她是!」太后一口咬定,「皇上,不論誤傷,還是有意,令妃此舉,過於狂妄,她也該受到教訓了!」
外頭的動靜這樣大,自然瞞不過繼后。
她很快以探望傷勢為借口,來到沉璧身邊,微微一笑:「好厲害。」
沉璧胳膊上包紮著一圈白布,因失血而顯得有些面色蒼白,但這蒼白非但無損她的麗色,反而讓她顯得更加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想呵護她,照顧她,不讓她再受半點傷害,她朝繼后眨眨眼,懵懂如孩童:「您在說什麼?」
繼后眼中半是欣賞半是忌憚:「令妃侍候太后,鞠躬盡瘁,圓明園三年,積累下常人難及的情誼。紫禁城裡,太后就是她最大的靠山!可你,果斷踩著魏瓔珞上位,不及三個月,就讓太后視你如親,千方百計呵護著,叫人刮目相看啊!」
沉璧天真一笑:「您過譽了。」
繼后卻不敢將她的天真當真。
魏瓔珞多厲害一個人,卻被她當成猴兒耍,身邊最得力的宮女死了,失去了太后的寵愛,也失去了弘曆的信任,可以說她所擁有的一切,都被沉璧一樣一樣奪過去了。
……只因信了她一次,就落得如此下場,你說繼后還敢不敢信她?
「皇後娘娘。」沉璧拍了拍身旁,還向床內側挪動了一下,讓出一個可以坐的位置,親昵似當初對魏瓔珞,「你願不願跟我合作?」
繼后卻不想步魏瓔珞的後塵,故而與之保持一個安全距離,仍站在床沿,淡淡道:「我和你可是死敵,怎麼能合作?」
「你我應該成為朋友。」沉璧認真看著她,「因為我們有相同的敵人。」
——那個敵人的名字,叫做魏瓔珞。
繼后慢慢彎起嘴角:「容妃,本宮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她說得對,她們兩個的確可以做朋友——在魏瓔珞死亡之前。
沉璧豎起一根指頭,貼著自己的嘴唇,噓了一聲:「皇上來了。」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腳步聲由遠至近,弘曆心事重重的走了進來,隨意抬了抬手,免去了繼后的禮數,然後坐到沉璧身旁,關切道:「沉璧,太醫說了,你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切不可再任性,一定要卧床靜養。」
沉璧含笑點頭。
「太后要求嚴懲令妃,你又一向與她交好,朕想問你,應當如何處置?」弘曆注視著她,目光彷彿別有深意。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
就算要回答,也不能由她來回答,於是沉璧故作思考,眼角餘光卻瞥向繼后,繼后收到她的目光,當即道:「皇上,令妃失去摯友忠僕,又受人挑唆,其情可憫,但她情緒激動,失手傷人,其罪難容。依臣妾看,定要重懲在背後嚼舌根的奴才,至於令妃……讓她閉門思過吧。」
這個處置雖然不算好,但也不算壞,弘曆總算露出一絲笑容:「沉璧,你以為呢?」
沉璧柔柔笑了,一副一心一意為魏瓔珞著想的模樣:「臣妾相信令妃一定不是故意傷人,請皇上從輕發落。」
弘曆鬆了口氣:「那就讓她好好閉門思過,你安心養傷,別想太多了。」
對魏瓔珞的處置下來了,但具體的事情可不歸弘曆管,就算想管,也管不了,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所有人注視著,若是他過於關照魏瓔珞,太後會如何想?只怕更加不會饒過她。
負責處置魏瓔珞一事的,是繼后。
以宮人唆使魏瓔珞行兇為借口,她一次性將延禧宮的宮人全部調換了,如小全子之類的老人,一夜之間沒了蹤影,剩下的都是些新面孔,與其說是來伺候魏瓔珞,倒不如說是來監視她。
一個眼生的小宮女將食盒放在桌上:「請令妃娘娘用膳。」
魏瓔珞重重咳嗽幾聲:「放下吧。」
小宮女將一雙筷子遞給她,魏瓔珞伸手去拿,結果眼前瞬間重影,半晌才抓住筷子。
「娘娘,您還好吧?」小宮女擔憂道,「是不是感染了風寒?奴才去……」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袁春望站在了她身後。
如一條吐著信子的蛇,他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將小宮女趕出門外,他順手關上房門,極自然地往魏瓔珞面前一坐,伸手奪了她手裡的筷子:「皇后已經跟容妃聯手了。」
魏瓔珞直直看著他。
繼后倒沒短了她的膳食,雖沒往日那樣豐盛,但三葷兩素還是有的,袁春望夾了一隻獅子頭塞進自己嘴裡,邊吃邊道:「皇上的寵愛,太后的信任,摯友的陪伴,人身的自由,一樣一樣,你全都失去了,我若是你,就該好好想想,自己為何會落到這個下場?」
魏瓔珞依舊一言不發。
似被她的模樣激怒,袁春望忽然將筷子拍在桌上,起身俯視她,冷冷道:「因為明玉——為了一個奴才,你居然跑去跟容妃對峙,才會中了圈套。」
「明玉是我最好的朋友。」魏瓔珞終於開了口,「不,不僅是朋友,也是我在紫禁城裡僅有的親人……」
「親人?」袁春望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昂頭看著自己的臉,那張臉又美麗又扭曲,令人愛慕又令人恐懼,「妹妹,你唯一的親人不是我嗎?」
魏瓔珞掙扎道:「放手!」
「明玉算什麼?她為你做的,有我做的多嗎?」袁春望卻不肯放過她,手指頭如同鐵鉗一樣鉗著她的臉,咄咄逼人道,「我像親哥哥一樣呵護你,為你一次又一次放棄往上爬的機會,甚至舍下一切去圓明園陪你,可你是怎麼對我的呢?瓔珞……回答我!」
魏瓔珞更加用力的掙紮起來,兩人推諉間,不慎打翻了食盒,盛菜的碟子碎成幾瓣,其中一瓣割過袁春望的手。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鮮血淋漓。
「我對不起你。」魏瓔珞的聲音將他的注意力吸了過去,他眼中的光芒剛剛亮起,便聽她冷冷道,「但你也對不起我,如今我們形容陌路,什麼哥哥妹妹的,以後不要再提了。」
「是嗎?」袁春望眼中光芒一黯,他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舉起剩下的盤子,一盤接一盤,將裡頭的菜全部倒在地上。
「從今天開始。」袁春望倒完最後一盤菜,笑著宣佈道,「延禧宮除了你,不會再有別人,好好享受吧。希望你無一粒水米,也能堅持不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