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爺的女人,爺自己養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眨眼間,時間就去到了十二月。
冬天來臨,預示著湯圓就要滿一周歲了。
對於這個寶貝疙瘩,牧家上下都寵得不行,對他一周歲的生日雖然不打算像滿月酒一樣大操大辦,但也是要辦的。
當然,這件事輪不到向暖來操心,自有三位老人去費心準備。
龍淵找上門的時候,向暖著實愣住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幾乎忘了有這麼一號人存在。她以為隨著葉文玲的去世,自己跟龍家的最後一點可能的牽扯也從此斷了。
「向暖,不管你肯不肯認我們,我都希望你能去見見他。就當是,圓了一個父親臨終的念想。」
龍天行已經年逾九十,身體越來越差是必然的,如今更是躺在病床上,眼看著就要油盡燈枯了。
對於向暖這個女兒,龍天行不見得有多少感情。當初希望向暖認祖歸宗,也多半是想跟牧家搭上關係,而非出於一個父親對孩子的疼愛。
可如今他眼看著時日無多了,什麼功名利祿也就要跟他沒關係了,人反而變得純粹了許多。對這個從來沒有在他膝下承歡,他也從來沒付出過感情與心力的女兒,突然就生出了一份念想,希望能夠見她一面。
父親最後的心愿,龍淵自然想盡辦法也要幫他實現,二話不說就直接飛來榮城找向暖。
向暖很想冷淡疏離地回他一句「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沒有見面的必要」,可是一想到那人也許不久就要與世長辭了,她到底說不出絕情的話來。直接答應,那也是不可能的。
「當年的事情,是非對錯都已經說不清楚了,就算我說了,你恐怕也不願意相信。你就當是可憐他,去見他一面,了卻他最後的心愿,行嗎?」
「我……你讓我考慮一下吧。」
「好,但我希望你不要考慮太久,他真的等不起。」
跟龍淵分開之後,向暖一個人在冬日的街頭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紛亂的腦子裡閃過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關於葉文玲,關於龍天行,關於向玉林,關於劉秀青……可拚命地理了很久,最後還是一團亂。
龍淵的那句話或許有為龍家洗脫罪名的嫌疑,但當年的事情確實已經無從追查了。何況葉文玲已經不在了,龍天行如今也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就算真的弄清了是非錯對,又有什麼意義?她28年的委屈能夠一筆抹去嗎?不可能的!
可真要去見龍天行嗎?見了說點什麼?見了又能怎麼樣?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
然而撇開所有的恩怨往事不提,龍天行如今不過是個垂死的老人,她拒絕不見是不是太過絕情?倘若自己身上真流著他的血脈,這條命也算是他給的,不是嗎?
向暖就這麼漫無目的走了一路,胡思亂想了一路,最後在跟別人重重地撞了一下之後總算是回魂了。剛好旁邊就是 一家咖啡廳,她就進去點了一杯摩卡,然後望著窗外的人來人往繼續胡思亂想。
晚上回家,本想等牧野下班回來跟他商量一下,聽聽他的意見的,誰知道他突然出任務去了,歸期不定。
向暖一個人躺在雙人大床里,裹著被子輾轉反側了一整夜,最後也沒能想個清楚明白,腦子反而因為睡眠不足更加昏沉沉的。
牧野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龍天行那邊聽龍淵的意思好像已經等不及了,無奈之下,向暖只好跟婆婆大人商量。
自從有了湯圓,羅筱柔越來越有返老還童的趨勢了,但是在大事上,她還是一個精明有見地的女人,比起吃了不少苦頭但沒見過多少世面、腦子也不算聰明的向暖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羅筱柔親自出門跟龍淵談了一下,最後還是同意向暖去見龍天行。儘管知道龍家沒膽量公然挑釁牧家,但她還是派了兩個人陪著向暖一起過去。
在飛機上,向暖坐的是靠窗的位置。從登機那一刻起,她就望著窗戶外面思緒翻湧,一直到飛機降落那一刻,心裡還是亂糟糟的,竟然生出一種想要掉頭回去的衝動。可最終,她也只是想想,沒有付諸行動。
龍天行這會兒沒有住在醫院裡,而是回到了龍家的祖宅休養。明知道時日無多了,他更願意呆在熟悉的地方。
龍家祖宅外形很氣派,傢具全都是古色古香、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只不過總給人一種幽深的冷冰冰的感覺,沒有半點讓人想留在這裡的溫暖。
向暖還在門外就覺得很不舒服,心裡直打鼓。倒不是害怕,就是對這個地方很抗拒。等進了門,看著那些輝煌但沒有溫度的布置,就更想快快地離開,再也不要踏進這裡一步。
向暖想起某些清末民國時期的影視作品,裡面也有這樣的大宅,她每次看到都覺得像一個可怕的籠子,將無數的人困死在裡面,窮其一生都得不到解脫。如今站在相似的實物面前,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客廳里坐著好幾個男男女女,看著向暖的目光讓向暖想到一個詞——虎視眈眈。
龍淵將她帶到了一間卧室門外。「他就在裡面,進去吧。」
向暖沒吱聲,只是不著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氣。
龍淵敲了敲門,說了一句「爸,我把向暖帶來了」,又等了幾秒才推開門。
龍天行是龍家的家主,住的是代表著最高地位的一間屋子,但此刻這間屋子因為多了許多醫療設備而顯得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看起來跟它的地位一點也不相稱。
龍天行的床是一張雕花大床,一看就知道是古時候流傳下來的東西,上面那些繁雜但栩栩如生的雕花足以讓人大開眼界,處處可見「價值不菲」的氣息。
但向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床,反而覺得心裡發毛,空氣里彷彿還有一種腐朽的味道, 讓她感覺特別不舒服,特別想轉身奪門而出。
龍天行躺在床上,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臉。人老了本來就萎縮得厲害,他如今又病入膏肓,人更是瘦得只剩下一層皮附在骨架上,給人的感覺很不好。
向暖對他就算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見到他這個樣子,也生出幾分可憐來。但她什麼都沒說,安靜地站在距離大床一米開外的地方,安靜地跟他對視。
「爸,向暖來了。」龍淵小聲地說道,揮揮手讓屋子裡守著的醫護人員退出去。他自己則在徵求了龍天行的意見之後,幫他把枕頭墊高讓他靠在床頭。「向暖,讓他們在外面等,行嗎?」
他們,指的是是羅筱柔派來保護向暖的兩個人。
向暖其實並不願意單獨跟龍天行相處,可是想了想,最終還是同意了。「你們在外面等我吧。」
「是,有什麼問題你就出聲。」
向暖點點頭,看著他們走出去,關上門。原本屋裡人多,她的感覺沒這麼強烈,如今只剩下自己和龍天行,她突然有種不小心闖了某個深不見底的山洞時的驚慌不安。
這個房間,不,這座大宅給人的感覺實在太過陰森壓抑,讓人呼吸都不順暢。
向暖實在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喜歡生活在這種地方!她寧願住茅草屋,也不願意住在這裡!
好在,這個地方與她無關。今天過後,她想必也不會再踏進這裡一步。
龍天行已經很虛弱了,到了多說幾句話都感覺到吃力和疲倦的程度。他半躺在床上,望著近在咫尺的向暖一聲不吭。
向暖也沒說話,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她身上或許流淌著這個人的血脈,但他們之間連一天的相處都沒有,更別提什麼感情。
房間里安靜得只有龍天行略重的呼吸,給人一種很不吉祥的感覺,讓人喘不過氣。
突然,龍天行朝她招了招手。「過來一點。」
向暖還是沒開口,但抬腳往床邊走了兩步。靠得近了,空氣里那種混雜著藥味的腐朽氣息更濃烈,讓她的胃很不舒服。
「你恨我……」
龍天行的氣息喘得太厲害,所以向暖聽不出這到底是陳述句還是問句,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回答:「不,我不恨你。我不知道我們是否真的有血緣關係,但對我而言,你只是一個陌生人。我們沒有交集,也就無所謂恨不恨了。你兒子說你想見我,見了能讓你安心,所以我才來了。」
只當是日行一善,再無其他。
龍天行深深凹進去的眼睛就那麼望著她,許久也沒出聲,只是喘得越發厲害。
苟延殘喘。
向暖第一次對這個詞有了如此深刻的認識,因為龍天行此刻給她的就是這樣的感覺,好像隨時都可能一口氣上不來,然後就這麼斷了氣。這種想法像附骨的蛆蟲似的吸附著向暖,讓她突然生出深深的恐懼,怕極了龍天行就這麼在自己面前沒了氣息。
「如果、如果你沒別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祝早日康復。」
不等他回答,向暖就急忙忙地轉身撲向門口,想要逃離這個讓她感到窒息的地方。
門開的時候,門外站著的人都有些吃驚,似乎沒料到她這麼快就出來了。
向暖望著龍淵,語氣急促地說:「既然已經見過了,那我就回去了。」
「等一下!」龍淵抓住她的手臂。「委屈你再等一會兒,我進去跟父親說幾句。」
向暖只得按捺住自己的情緒,走離房門幾步,背貼著牆站在那。旁邊就是跟著她過來的兩個人,人多就會有種熱鬧安全的感覺,這讓她的呼吸順暢了許多。
龍淵不知道跟龍天行談了些什麼,反正出來之後,他手裡就多了一個牛皮紙袋。他也沒直接給向暖,而是親自帶著向暖出了龍家祖宅,又一起上車離開,最後進了一家咖啡廳。
「這是父親給你的東西。我們都知道你不稀罕,但這是一個父親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向暖沒有接,雖然不知道裡面具體是什麼,但肯定跟錢財有關。就像他說的,她不稀罕這些東西。
「心意我領了,但這東西我不想要。我只想過自己安穩的日子,不想招惹任何的麻煩。」
豪門大戶爭權奪利無所不有其極的事情還少嗎?誰知道她接了這東西,會不會被那些認為獲利不均的人給惦記上呢!為這點自己不稀罕的死物搭上清靜的日子,太不值得了。
「你放心,這只是一點心意,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對不起,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接受的,你又何必自討沒趣?如果沒別的事情,我先回去了。」
龍淵欲言又止,到底沒有再阻攔,就那麼看著她出了咖啡廳,然後上車離開。等車子消失不見了,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小口,嘴角勾出一抹冷冷的弧度。
沒想到,那個賤人倒是生了個跟她不一樣的女兒。
回到榮城之後,向暖先去了一趟李曉敏那裡。有些心情她不好跟婆婆直說,對著李曉敏卻可以暢所欲言,盡情傾訴。
「如果我是你,我就拿了。這是他們欠你的,不拿白不拿。」
向暖搖搖頭,緩緩地吐了一口氣。「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要。既然我和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交集,那就永遠都不要有交集。」
「好啦,反正都已經結束了,你也不要再想了。這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影響不到你的生活。」
向暖笑了笑,將一旁的貝貝抱起來,逗弄了一番。
晚上,牧野居然出任務回來了。
向暖見到他毫髮無損的樣子,高興得跟撿了一個億似的。
牧野拉著她一起洗了個澡,在浴缸里胡鬧了一通才回到床上,摟在一塊兒繼續耳鬢廝磨。
向暖三言兩語將事情跟他說了。
聽完了,牧野一邊用鬍渣扎她的臉,一邊道:「爺的女人,爺自己養得起。」
向暖咯咯地笑了起來,在心上縈繞了一整天的那點不舒服被他一句話給掃蕩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