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傷筋動骨的感情

  「爸！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啊！」


  向暖愣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趕忙推開椅子站起來，伸手想扶起向玉林，可一條手臂卻堅定地擋在了她面前。


  是小吳。


  為了保險起見，小吳根本不想讓向玉林接觸到向暖的身體。若是向暖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什麼意外，他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向暖本想勸小吳讓開的，但是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放棄了。「爸，你先起來吧。無論如何，只要不是違法犯罪的事情，只要我能幫，我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你先起來再說，行嗎？我現在身子重，這樣站著也累……」


  向玉林看著她碩大的肚子，終於還是扶著桌子站起來，慢慢地坐回去。


  向暖也鬆了一口氣，雙手抱著肚子小心地坐下。「爸，是不是醫藥費有難處？」


  「是。」向玉林又狠狠地抹了一把臉，將向晴吸-毒借高利貸的事情簡單地跟向暖說了一遍。「向暖，我知道我們對你不好，落得今天這個下場也是*。可是人命關天，就看在你小時候我們將你撿回來，不至於意外丟了性命的份上，你再幫我們一次，行嗎？就這一次。」


  「你想要多少？」


  「你……」向玉林整個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望著向暖，顯然根本沒料到她會答應得如此痛快。不，他早該料到了的，否則他不會出現在這裡。他早就知道，向暖心軟，比誰都心軟！「三、三十萬……二十萬也行……」


  向暖點點頭，剛好看到服務員端著菜往這邊走。「那咱們先吃飯，吃完了一起去銀行，我把錢轉到你賬上。」


  「哎，好！」向玉林根本沒有胃口，但是他怕說多了向暖會改變主意，只好按捺住心底的焦急，陪著向暖吃了一頓飯。


  「我知道你現在可能沒什麼胃口，但人是鐵飯是鋼，你要是身體出了問題，誰來照顧她？所以，無論如何，多少吃一點。至於錢的事情，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你放心吧。」


  「我、我……向暖，是我們對不起你。我們那樣對你，你還願意、還願意幫我們……」向玉林捂住臉，忍不住老淚縱橫。他之所以哭，一方面是後悔，另一方面是被這些年一連串的變故給壓得喘不過氣。


  「爸，你別這樣。」


  向玉林也不想在人前這麼丟人，可他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女兒一輩子毀了，妻子也得了癌症，這些打擊太重，就像一座山壓得他呼吸困難。雖然跟向暖之間有過這麼多矛盾，可到底也算是親人，所以見了向暖，又得到向暖願意幫忙的許諾，他那根繃緊的神經似乎一下子就斷了，原本死死控制住的情緒也就跟大壩潰堤了似的。


  向暖也大概能明白他這些日子所承受的壓力和折磨，見他此刻這副樣子，更覺得心酸，連帶著鼻子也發酸，眼眶迅速濕潤起來。


  服務員將菜一道一道端上來。


  向暖讓他們將其中兩道葷菜放到了小吳那邊，又讓她們上了兩碗白米飯。


  「三位，你們的菜已經上齊了，請慢用。」


  向暖點點頭。


  服務員看了向玉林一眼，然後安靜地走回收銀台那邊。


  向暖先遞了一張紙巾給向玉林，然後拿起湯勺盛了一碗湯，小心地放在他面前。「爸，別想那麼多，先吃點東西吧。事情都會解決的，一定會的。」


  向玉林拿著紙巾擦了擦眼淚，覺得十分丟臉，低著頭說了一聲謝謝之後，也沒抬眼看向暖就端著湯碗喝了幾口。湯水入口，他也沒嘗出味道來，只機械地張嘴往裡填。


  向暖又將白米飯往他面前挪了一下。「別只顧著喝湯，吃點飯吧。」


  「嗯。」向玉林這才放下手裡的湯，端起碗和筷子。他這些日子衣不解帶地照顧劉秀青，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極點，一日三餐都沒正常吃過。今天一早醒來到現在，他也只喝了幾口水，這會兒肚子不覺得餓，身體卻被餓得發軟。


  為了回榮城找向暖，又為了省錢，向玉林還是買的普通火車票。坐了一整夜的火車，腿腳浮腫，肚子也不舒服，可也顧不上歇一下就直接跑到大院門口去等向暖。等人的這兩天，他怕錯過了，更是連上廁所都能免則免，更別提吃飯了。白天沒有好吃好喝，夜裡也沒有在酒店好好休息，都是找個地方隨便窩一晚上。這也是為什麼他的臉色如此之差的原因。


  向暖見他正常進食，緩緩地鬆了一口氣，自己這才抓起筷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開胃菜。其實她出門前剛吃過東西，這會兒根本就不餓。


  小吳一邊速度飛快地解決自己的飯菜，一邊還虎視眈眈地盯著向玉林，謹防他有任何不軌的舉動。他那眼神就跟一頭獸類似的，嚇得服務員都不敢過來添茶加水了。


  等向玉林吃飽了，向暖知道他心急，所以也沒耽擱，付了帳單就帶著他去了附近的一家銀行。


  30萬的轉賬沒辦法在櫃員機操作，只能到櫃檯去辦理。銀行的櫃檯又一向都是僧多肉少，只能老老實實地排隊等待。


  看到向暖走到機子那拿了號碼，向玉林稍稍安心了一些。他真的是隨時隨地都怕向暖反悔，因為他們以前做的事情確實不地道，她有足夠的理由反悔。


  「我們去那邊坐下吧。」


  排隊的人不少，只有最後一排還有兩個位置。


  小吳直接站在了向暖的後面，跟個木樁子似的杵在那就不動了，只一雙鋒利的眼睛注意著周圍的動靜，尤其是向玉林的一舉一動。


  向暖坐了一會兒，才突然想起應該跟牧野說一聲。這三十萬，牧野肯定不會放在眼裡，但還是該跟他商量一下的。


  「爸，你坐著吧，我出去打個電話。」


  向玉林愣了一下，繼而臉色發白。他大概猜到向暖這個電話是打給誰了。想到那個可怕的男人，他心裡更加驚慌起來。


  那人可不像向暖這麼心軟，那人一句話就足以讓他計劃落空，甚至讓他這輩子都不能踏進榮城一步……


  可他也不能阻止向暖打電話，只能像一個等待判決的犯人一樣等著陪審員商討結束，再由法官宣判。


  向玉林軟軟地靠在涼涼的椅背上，腦子裡閃過兩個大大的問號——這大概就是*吧？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向暖腦子裡琢磨著怎麼跟牧野開口，所以並沒有注意到向玉林的反應，直接跟小吳一前一後出了銀行營業大廳，然後在門外的一棵樹下找了個位置停下。


  這會兒是上班時間。


  一般沒什麼急事，向暖都不會在上班時間給牧野打電話，所以在撥號前，她猶豫了一下。


  電話很快就通了，但是響到結束也無人接聽。


  向暖想著牧野可能是在開會或者布置重要任務，不能被打擾，就沒再撥第二次。


  向玉林膽戰心驚地等了一會兒，看到向暖又進來了，一顆心這才又從嗓子眼沉到了胸口，卻還沒有落到實地。


  「爸，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要不，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向玉林急得差點兒跳起來，就怕向暖改主意去醫院，不提錢的事情了。「我沒事，真的沒事。只不過是擔心你媽——擔心秀清，所以……」


  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慢慢都會好的。」向暖只能這麼安慰。


  向玉林應了一聲，臉上卻是苦笑。他心裡雖然存了一份希望，可也知道癌症這東西要治好不容易，最後人財兩空是常有的事情……可再微妙的希望，那也是希望，事關活命，誰又捨得輕易放棄？


  向暖前面排了二十多號人，櫃檯開放了3個窗口，半個小時都要過去了，還沒有輪到她。


  手機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向玉林被突然而來的鈴聲給驚到了，睜大眼睛朝向暖的手機屏幕上看，看到了「牧長官」三個字。他心臟高懸，身體隨之僵硬顫抖，臉色又白了幾分。有那麼一下，他真想撲上去把向暖的手機搶過來砸了，但他沒有這個膽子。


  向暖一邊按下接聽，一邊邁步走出營業廳。


  「怎麼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不是。有件事，我得跟你報告一下。」


  「報告？」


  向暖知道他忙，也不想耽誤他的工作，所以三言兩語就把向家那點事情給交代了。「……你，不會生氣吧？」


  這三十萬，哪怕是隨便給醫院裡某個得了重病的陌生人，牧野都不會生氣。但如果是給劉秀青，向暖還真不敢保證。


  「我沒什麼好生氣的。在我眼裡，生命就是生命，不到萬不到一都不會輕易放棄。」


  劉秀青是挺可惡的，但也沒到十惡不赦，必須要她死的地步。


  聞言，向暖緩緩地揚起了嘴角。「我其實早就知道你不會有意見的，只是覺得怎麼也要跟你報備一下，誰讓我現在只是個不事生產的米蟲呢。」


  「隨便花，老公的就是你的。」


  向暖直接笑出聲來，嘟起嘴對著手機屏幕送了兩個香吻。送完了才想起小吳就在一旁，頓時臉紅耳赤。


  「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是騙你的？」


  「這……應該不會吧？」


  向暖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這種可能。在她看來，向玉林雖然對她也算不上多好，但也不是這種卑鄙陰險的小人。何況，若不是山窮水盡，一個大男人又何須這樣低聲下氣來求她這個養女？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的消息一向比她靈通，腦子也比她好使。


  「不是。向暖，這筆錢對我們來說不算什麼，但我不希望你付出了錢還要收回一份傷心難過，懂嗎？」


  當然懂！

  三十萬給了他們，向暖也半點不心疼。但如果是被人騙了，那可就是一片真心被人踐踏，當真糟糕透頂。


  「沒關係，我反正也沒指望他們感恩戴德，更不指望他們回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就當是為我的孩子積德了。」


  「你想明白了就行。那就這樣。」


  掛了電話，向暖側頭往向銀行大廳，隔著玻璃就能看到向玉林緊張萬分地看著自己，生怕自己跑了似的。


  向暖一陣心酸，恍惚間，猶記起小時候，他給過她的那些溫情的瞬間。也許那點溫情就像久旱之後的幾滴甘露，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可對她而言到底是一份希望。聊勝於無，終歸是好事。


  就這樣吧，仇恨猜疑這樣的感情都太傷筋動骨了，那就原諒他們吧。就算是一片真心被糟蹋，也沒關係，反正她現在過得很幸福。就沖著這份幸福，還有肚子里的孩子，她就可以什麼都不計較。


  沒錯，就是這樣！


  向暖揚起嘴角笑了笑，在向玉林的緊迫盯人里穩步走進了營業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