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解脫
朱厭輕聲：「你看起來，沒打算殺了我。」
無當哽咽，抱住朱厭：「朱厭。」
朱厭面無表情地提示：「我只是個程序。」
無當點頭：「我知道。」淚如雨下，我知道，你只是個程序，開元只是個程序，我不知為何心碎。
朱厭那張冰冷麵孔，慢慢緩和下來，啊，也許，當日她並非只是把我當個沒有生命的程序刪除掉，也許，她是覺得，這樣，我才能活下去。
慢慢回溫的朱厭，終於輕聲解釋：「師父大約五分鐘后就受不了了，別怪我，我並不想殺他，他求我給他解脫，我不是恨他，我不忍他受折磨。我想，這樣對他比較好。」
無當點點頭，那就好，他不該再承受痛苦，只是：「你還好嗎？」
朱厭看著無當：「不好。」
無當沉默。
肯定不好，他們找過去時至少是一小時之後，既然洪開元五分鐘就受不了了，餘下的五十分鐘都是朱厭承受的。那種與陸珺一樣冰冷尖銳的目光……
朱厭拍拍無當：「你知道，我一直不好，多一點，少一點，也無所謂。我已經利用師父的許可權入侵了應龍艦上的主計算機，隨時可以覆蓋霍紫虛與李耳。只怕被鴻鈞發現，那我就真的要被追殺了。」微笑：「不過，我挺喜歡你的計劃，找一個新的星球，雖然生命如此痛苦，我還沒打算終結，當然也不想改變歷史進程，讓我們無法出現。不過，這些神對我們沒什麼用了，整個艦隊，足夠把所有妖怪都帶到異星，當然，如果你捨不得，把這些天神都弄成元神帶著也可以。就象當初他們認為我們有用一樣，我覺得他們也有用。你覺得呢？」
無當愣一會兒：「我希望放他們走。」
朱厭笑了，過一會兒：「我想你明白，你的計劃實現，我將控制一切，你也應該明白，我會怎麼做，所以，你打算怎麼說服我？」
無當靜靜地看著他，一行淚水滑落，又一行淚水。
朱厭微笑，嘲笑：「以淚水以沉默……」輕輕摸摸無當的頭：「你知道，我愛你，象愛母親愛兄弟，愛我的造物主，所以，別哭，你是這世上，對我最重要的人，你想怎麼處置他們都可以，只是控制權要在我們手裡，控制權，就是艦隊科技設備的所有權，對嗎？你知道，這樣送他們回去，是讓他們死吧？所以，就照你的計劃，我們來解決時間穿越與宇宙崩塌的問題，然後，再送他們回去。」
無當再一次抱住朱厭：「謝謝你。」
朱厭再次嘲笑：「謝？」
無當哽咽：「謝謝你回來了。」
朱厭半晌：「真的嗎？你殺死我……」
無當忽然抬頭：「你記得？你也知道我的計劃？」
朱厭笑笑：「我記得。葉青玄也一直試圖刪除我的記憶，修改我，所以，我學會一個小技巧，把我的記憶自動分散成無數碎片，備份在網路里。所以，我記得每件事，也記得你刪除我。至於你的計劃，洪開元的所有通訊記錄，還有，他有權查看你的所有通訊記錄。」
無當疑惑：「半天時間？！」你看完了所有通訊記錄？
朱厭點頭：「我修改了一下我的認知方式，讓存儲的資料直接變成記憶，存儲有多快，我的讀取速度就有多快。然後，再整體刪除。」
無當震驚：「朱厭！」
朱厭輕聲：「別害怕我，我不想傷害你失去你，你曾經控制我的生死，我沒有恨你。」
無當輕聲：「你有。」
朱厭無奈地：「所以，你要求，我退讓了。」
無當苦笑：「是的，你比我好。」
朱厭輕聲：「照你的計劃做，讓燃燈管理妖族進行修復與建設，你控制元神研究出跨越時間的穩定方案。我們離開這個星球，他們回去拯救他們的宇宙。為了保證這一切順利進行下去，我會想辦法進入主機室，重置控制許可權。」
無當微微不安：「你真的，要……」
朱厭點頭：「否則呢？你打算，在天兵天將的看管下進行幾十年的研究？難道，我們看著他們研究不更好嗎？如果你還有幻想，或者，你應該去問問陸珺，戰敗者，會遇到多麼殘忍的對待。」迷一樣的微笑：「至少你師父寧願一死。」
朱厭，救我。
朱厭看到畫面讓他愣住。然後瞬間狂化了。他如一道狂風般撲過去撕咬正在毆打洪開元的人，然而，那些人象影子一樣穿手而過。
朱厭再次愣住：「師父！」
洪開元慘叫：「救我！」
朱厭急怒：「那是幻影！那些只是幻影。」
洪開元痛叫「那是陸珺的記憶！我不能拒絕，救我！」
朱厭忽然間明了：「他在折磨你？讓我出去，讓我同他對話。」
洪開元喘息：「不，你只要覆蓋我，你得到這具身體，我得平靜。不必告訴別人，我已經死了。」
朱厭困惑了，過了一會兒：「你是個程序。」
洪開元道：「答應我，如果有人強迫你與大計算機雲同步，你要想辦法刪掉我在大計算機里的備份。給我解脫，你也就能，永遠存在。」
朱厭獃獃看著洪開元：「師父……」
洪開元在慘叫聲中顫抖抽搐：「殺了我！殺了我！」
朱厭搖搖頭：「我不能，我做不到！讓我同他談……」
洪開元呻吟：「這是他的記憶，你覺得他會原諒？」燒紅的劍尖慢慢捅進身體，洪開元的面孔扭曲得如厲鬼一般，然後就只剩電擊般的僵直反弓與顫抖抽搐。
朱厭慘叫：「師父！那不是真的！那隻幻覺！」沒有用，朱厭最清楚，幻覺是如何殺死一個生命，他知道沒有用。
好吧，即使……你能夠保護我們，卻沒有保護我們，我仍然不願看你痛苦，我依然願意替你承受。
我只是，不願殺掉你。
入侵，請求准入，請求刪除，請求覆蓋。
過了大約五分鐘，洪開元再次清醒，緩緩轉頭，看了朱厭一眼，目光里深重的疲憊與慘痛，輕聲：「謝謝。」准許進入，准許讀寫，有權覆蓋。
洪開元伸出手，朱厭握住他手，把他抱在懷裡：「師父！」
洪開元微笑：「謝謝，幸好你在，我就不那麼恐懼孤單了。我對不起你，想不到，最後是你陪我走完最後一程。」
朱厭終於落淚：「師父！我們都感激你。」
洪開元輕聲：「那就好……還有人喜歡我給予的生命……那就好……」他們都恨我……
消失了，就象從沒存在過一樣，沒留下一絲痕迹。
任無當靜靜看著洪開元臨終一幕，淚水再次滾落。朱厭沒有表情地垂著眼睛：「我恨過他，依然恨他。」
任無當點點頭，是，我知道，我也恨他，只是，他也依然是這世上，我最愛也最愛我的人。
我老了，再也不會那樣愛一個人了……
斗君已經坐不住，到洪開元門外：「師父！那邊已經開戰。」
洪開元輕輕給無當擦去淚痕，笑笑。才淡淡地回答：「我們也過去吧。」轉身叫身邊侍從：「拿著六魂幡。」
任無當目光掃過六魂幡，微微皺眉。
洪開元再次不耐煩地：「滾！」
就是這個「滾」字出賣了他的真實身份。幼年朱厭無比粘人，簡直是任無當甩不掉的橡皮糖毛毛蟲，成年後的朱厭就對無當那習慣性的摸頭不太自然了，等他重傷死而復生之後，對任無當的溫柔勸慰百分之八十的回答都是「滾」。
洪開元出門來，問斗君：「布置好了嗎？」
斗君弱弱地：「師父，孔宣不見了。」
洪開元平靜地：「那豈不好，准提少了個幫手。」
斗君半晌喃喃地：「他，我需要同他聯絡。」
洪開元聽若罔聞，起身：「我們走吧。」
任無當默默無聲地跟隨，好象看不到斗君那快要瞪出來的一波波暗示眼神。
斗君咬牙切齒，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坦白，我的中子彈都在孔宣手裡呢，那小子有無限能量又自由，我向任無當要的配方，孔宣造出來卻不肯交給我。這小子跑哪兒去了？
洪開元與任無當心裡都很明白斗君為什麼著急，也都知道孔宣在哪兒，卻誰也沒出聲。
洪開元到戰場時，霍紫虛那邊被打得全死和半死的六個弟子已經全部復活，而洪開元的五個弟子，二個被捉往蠻荒地，三個現出原形，被霍紫虛的三個弟子騎在跨下。
雖然同意任無當的計劃，住在洪開元身體里的朱厭依舊怒了，任無當看他臉色：「冷靜。」
奈何洪開元已經直奔文殊衝過去。文殊內心怪叫一聲「媽呀！」差點沒直接尿在青獅身上，狂叫一聲，調頭就跑。然而跨下青獅嚎叫著搖頭晃腦要擺脫束縛，投向洪開元的懷抱。
文殊一邊收緊韁繩，一邊慘叫：「救命！」
雖然青獅依舊不聽話，然而脖子上的捆仙索已經緊到窒息，他也無力掙扎了。腳下懸浮板自然聽令後撤。
准提一看是洪開元親至，立刻豪情萬丈地過來救人了，只要對手不是妖，他就不怕。手中冷兵器一擋，主管們對打，熱兵器全不好使。洪開元本來是有點武術造詣的，可是朱厭沒有，朱厭需要武術功夫嗎？他只要一巴掌呼過去就夠了，可惜現在他指揮的是洪開元的身體，用朱厭的腦子，後果就是他手裡的劍直接砸在准提的劍上，差點沒脫手而飛，朱厭震驚地感覺到這具神族的可憐肉體真特么敏感啊，這一下，手居然就痛麻了。
彌樂一見准提上了，立刻過來夾攻，開著新車正在走合階段的朱厭立刻就被兩位新總管給圍毆了，狼狽得不住倒退。
任無當與斗君無奈上前。
霍紫虛與李耳已經衝上來攔住准提和彌樂：「慢來慢來，不要衝動，大家且回去各自準備，這樣亂打一氣，成何體統。」
喂，我們是來收割妖怪的，不是來收割我師弟的人頭。
准提和彌樂一看斗君與任無當出現，立刻就隨和地調頭回去了。
任無當與斗君接著師父回到防護圈內。無當忍不住抱怨一聲：「你又蠢血上頭。」
洪開元嘴角微牽，一個譏諷的笑：「若我失敗，你的兄弟姐妹可能永生永世都要被人騎在頭上了。」
任無當緩緩道：「朱厭的元神能知道鴻鈞在想什麼，你不是孤軍奮戰。」
洪開元再次嘲諷地笑了，這次，是嘲笑自己，聽，正牌朱厭在呢，你一個程序別太把自己當個妖物。
任無當看他一眼：「你們可以共存。」
洪開元看她一眼，笑，你能同個程序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我就假設你認為我同朱厭的元神是同樣的生命吧。
一邊的斗君，看著洪開元與任無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樣子，真是倒盡胃口，這是什麼時候了，你們還表演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