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奴隸

  呂尚的權威正在被質疑。


  考很疑惑地:「父王臨去時吩咐,守土為重,不得妄行征伐。這個命令的傳達也沒有暗語加註,恐怕非父王本意。」


  呂尚沉思。


  是不是晨光本意,這事根本不用考慮,他在獄中,咱們該咋辦就咋辦。不過,攻打鬼方有好處嗎?


  前後夾擊肯定贏,贏了肯定有土地做為戰利品。


  然而,如果大帝黑心,我們這邊偷襲了,他們那邊不出兵,我們同鬼方就有一場惡戰,他要是等兩敗俱傷再來撿便宜,我們不但白打一仗,可能還會被大帝搶一輪。


  國與國只講實力,沒有交情信義可言。所以,這事,得小心從事。鋒刃狡詐狠毒,不可不防。


  既然考反對,呂尚就做個我很猶豫的表情。


  大家意見很多,有人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好交易。


  有人覺得這只是大帝在利用歧山。


  爭論的焦點,其實是我們能用多少兵力的損失換多大的地盤。


  呂尚不想明杠未來的君主,暫不表態。


  珷輕聲說一句:「如果父親被迫要求我們發兵,我們不發兵的話,他在朝歌是否會有危險?」


  考有點尷尬了,呃,如果你爹沒受脅迫,你就該聽令發兵。如果你爹被脅迫了,你不顧你親爹的生死拒絕發兵?

  議事廳屏風後人影一閃,一身白衣的太姒走了出來,大家都有點驚訝,辦公地點,后妃來做什麼?

  只見太姒緩緩走到考面前,屈膝下跪,把考嚇得也跪下:「二娘,你這是何意?」


  太姒悲泣:「求王儲顧全大王性命。」


  考頓時紅漲了面孔:「我絕對不會枉顧父王安危。」


  太姒再拜:「如此,受太姒一拜。」


  考滿面羞慚地還禮。


  呂尚默默,太姒拿孝道來壓人,真是夠狠。


  估計考再不敢抗令而行。


  那就只剩下選擇一個開戰的好時機了。


  其實帝國同屬下方國不是特別嚴謹的從屬關係。尤其是在帝國不夠強盛的時候。文丁殺掉季歷時,帝國與歧山曾經發生過一場不太大的戰役。雙方在同一地點打了次獵,晨光就回國了。


  很可能是雙方隔水相望,兵力相差太遠,晨光覺得這仗打不贏,就默默地回去了。也可能是晨光打算偷襲,沒成功就回去了。文丁也沒追究這事。帝國對方國要求不高,只要你認慫,服了就行。


  而方國,對帝國的霸道行徑,往往也會起個義表示老子不服!但多數情況下都是個小規模衝突而非舉國之戰。


  鋒刃把鬼侯剁成肉醬這事,對鬼方實在太羞辱了。鋒刃多年以來,對鬼方禮讓有加,鬼方一直覺得自己挺有面子挺有勢力,忽然間一國之主被剁成肉醬了,接受不了這樣殘酷的現實,明知實力不行,不想打也得打。


  鬼方當然覺得,我表示一下要打,然後看情形不對就求和唄。


  萬萬想不到鋒刃有滅他國的意思。


  鬼方的幾萬人馬,發現前有惡來,後路被飛廉攔截時,真是魂飛魄散,為啥要這樣子呢?咱們象徵性地比劃一下,然後我就敗退了不好嗎?多大仇,你非逼我們拚命啊?


  基本上是殺妻奪子之恨吧。


  對鋒刃來說,老婆死了,兒子逃了,這統統都是鬼侯害的,好可惜,鬼侯到他手裡就已經死了,不能活著剁碎他,好在還可以活著剁碎他兒子。


  更重要的是,他要一個穩定的大後方。


  非血洗鬼方不能震懾諸方國。


  鬼方毫無準備地進入了口袋式殺陣,這才明白這不是一個互相亮下肌肉的威懾性姿態,而是實打實的血腥屠殺。


  戰車帶著巨大的轟鳴聲(木與金屬的輪子)沖入鬼方的隊伍中,幾次人仰馬翻之後,鬼方的軍隊被切割成幾塊,忽然間四面皆敵,敵人的武器還更精良,鬼方且戰且驚,敗局已定。被切成一塊塊的軍隊,各自試圖從包圍圈中衝出去,方向不一,沒有協同作戰,結果所有突圍行動,都變成帝國大軍的追殺。


  一個斜陽如血的傍晚,屠殺結束,十里沙場,哀聲遍野。到處都是受傷的士兵,流著血哀嚎,帝國大軍排著隊,進行補刀式清理。


  一小部分鬼方士兵逃散,主力盡殲。


  朝歌城裡,宴飲連夜,樂舞繞樑,為飛廉父子慶功。


  兩位大將軍的席位僅在聞仲之下,子啟給子幹個眼色:嘖,看,奴隸跟我們坐一起了。這種宴會真是不想來,羞辱我們嗎?這種優勢兵力下的勝利有什麼好誇耀了?

  完全忘了當初他們聽說鬼方反了時,嚇得愁眉苦臉的樣子。


  鋒刃對一臉淡然禮節性微笑的親友團也只能表示理解,是啊是啊,與奴隸同席委屈你們了。雖然說,大家都是實打實的血親。然而,這些親愛的血親們,卻在每一場戰爭中都索取土地與人口做報償,他們出一分力,就要百分之九十的回報,有功沒功,既然他們參與了,打下來的地抓到的人,得到的財物,就得分一下。然後戰鬥力還不行,也不太聽指揮。飛廉與惡來打一仗贏一仗,他們佔了土地歸鋒刃,掠來人口歸鋒刃,搶來的財寶歸鋒刃。鋒刃不用給他們封地,只要拍拍肩,給他們升一級官財寶隨手賞他們一點。所以,鋒刃真的很愛他的親人們,也真的不能用他的親人們。


  酒過三巡,子啟同二位叔叔花園裡醒醒酒,支著頭忍不住笑問:「我們被排擠出決策層了吧?」


  子干不悅地:「很明顯。」


  子胥余忙著:「別胡說。」


  子干怒道:「他攔截鬼方同你商量了嗎?接下來的行動同我們商量過嗎?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兩樣,都是他先同奴隸商量過了,再通知我們一聲吧?這樣做事,成何體統!」


  子啟笑道:「現在他最聽後宮那個妖婦的話,親叔叔親兄弟算什麼?那些逃奴逃犯才是他最親近的人,帝國早晚會毀在他手裡!」


  子衍輕聲:「大哥,你喝多了。」


  子啟大笑:「我任我輦,我車我牛。我行既集,蓋雲歸哉。」


  兩位皇叔臉色也微微發青。


  不遠處,惡來一臉憤然。


  讓你們帶兵,你們就愛好和平。不讓你們帶兵,你們就叫嚷「歸去來兮」,威脅誰呢?要滾快滾,多你不多,少你不少!

  惡來年紀不太大,臉上表情就不太能藏住事兒。鋒刃見小朋友上個廁所的功夫,回來就一臉憤怒,當即笑問一句:「怎麼了?好象誰給我們的英雄氣受了?」


  惡來倒也知道疏不間親,奴不告主,陪個笑臉:「沒有,只是酒上頭了。」


  鋒刃召手,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了:「聽到什麼閑言碎語,別放在心上。我信任你們,我知道你們也信任我。」


  惡來一時感動,衝口而出:「我並不介意,他們看不起我!可是,他們說大帝什麼事都不同他們商量,只聽後宮妖婦的話,只結交四方逃奴,帝國早晚要……」


  飛廉厲聲:「惡來!」


  鋒刃愣了一下,微微尷尬地笑了:「大家都喝得有點高了。」拍拍惡來,低聲:「不妨事,但是,別再對別人說了。去吧。」


  惡來不安地退回父親身邊。


  飛廉怒極,劈面就是一記耳光!這兒子真是蠢貨!你有幾個腦袋敢告大帝家人的狀?!他們是什麼人,你是什麼人?大帝抬舉你,你就忘了你只是個奴隸,對於大帝同大帝的家人來說,你不過是財產!你只是件有用的東西!摔碎了大帝會心痛,可也不過賠錢罰款的事!——就算要告狀也得私下啊!你竟然在這裡用正常聲音就說了?你是不是找死啊!


  惡來低頭欠身,不敢同父親大人對視。


  鋒刃輕嘖一聲:「唉,別鬧大了。」


  飛廉回頭看看,四周有什麼人注意到惡來告狀了嗎?


  鋒刃也緩緩把侍從看了一圈,侍從們都深深低下頭,表示自己決不敢胡說。鋒刃再向飛廉道:「沒事,不要緊。」笑笑:「仗打贏了,這場慶功宴,也是壯行酒,明天你們就起程,滅了鬼方。歧山會配合你們的。」看了飛廉一會兒:「以後在朝歌,別單獨行動,以免出現意外。別對我家人失禮,小心自己的安全。」


  飛廉以頭觸地:「是,請大帝也小心保重!」


  鋒刃點點頭。


  是啊,鋒刃不會因為親人酒後罵他兩句就殺了親兄弟親叔叔的。親兄弟要知道惡來告狀,沒準會對惡來下殺手。這事就象家裡狗咬了親兄弟一樣,雖然你想護著狗,親兄弟非要殺狗,你能怎麼著啊。只能讓自家狗躲著點。


  飛廉回家,二話不說,就給惡來一頓痛打。


  把這位年紀輕輕的京都警衛頭領打得連滾帶爬,苦苦求饒。


  大帝賞你口飯吃,你忘了自己是誰嗎?


  不把你打得象只狗,你就忘了自己的本份,你在地上跪爬翻滾哀求時想起自己真實的地位身份和處境了嗎?


  你的榮耀地位與權力都是假的!大帝當然是好人,他是我們的恩人,他給我的一切,包括生命。你以為別的人在意我們是不是有才華嗎?他們在意有才華的人餓死累死被殺死在路邊嗎?我們今天的所有,都是大帝給的。然而,你的身份,依舊是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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