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合作
一個身上淋了油,全身是火的人嚎叫著求救。
他的腿斷了,踉蹌著撲一步就摔倒在地,身上的油甩出去,帶著火苗,沾著的人立刻也開始嚎叫燃燒。
鏡頭顫抖晃動,被狂亂的人影擋住,一片黑暗與時不時閃爍的火光。慘叫聲,哭泣聲。但是沒有受德的聲音。
忽然間一隻著火的手伸過來,一把抓住一個孩子的手臂,那手臂就在鏡頭的下方,很明顯是拍攝者的手。
那隻手無聲地拚命想掙脫,著火的手,滴出的人油已經把孩子的手臂燙傷,鏡頭上皮膚上忽然間漲大的水泡象有生命的活物一樣可怕。
孩子卻始終只是無聲地掙扎。
晨光問:「你怎麼了?」
鋒刃微微顫抖一下,苦笑:「我嚇傻了,實際上,我對此後的事,都沒有記憶。我十五歲時,父親把這個給我,他說因為我太淘氣,所以天神送他一個跟蹤器,可以實時傳回我當時的情況。這些,是大祭完成之後他看到的。看到這裡時,他以為我已經死了。」
鋒刃擼起袖子,手腕上果然一個褐色的疤。
鏡頭忽然轉動,祭坑上方出現一個身著紅衣的神仙。
紅色的合體薄衣,象第二層皮膚,長長的紅袍子在半空中微微飄動,從正下方看起來這畫面有點滑稽,那紅衣人扔下個彈子,祭坑上浮動著一層薄霧,薄霧飄過的地方,火無聲地滅了,緊緊抓著孩子手腕的那隻手,無力地鬆開了。祭坑裡的慘叫與掙扎都慢慢停止了,好象所有人都死去了一樣。祭坑的外圈,好象有一圈著了火的屏風一樣。熊熊烈火與滾滾濃煙圍著祭坑擋住外面的一切。雙有幾個紅衣人降下來,手中放出藍光,藍光緩緩掃過地上的屍體和漸漸不動的傷員。不時地,藍光停下,閃動,「嘟嘟」報警,然後一具屍體或一個傷員就浮起來。被一道白光拖進一輛車裡。
藍光正面掃過鏡頭上方時,停下來,但沒有報警,重掃,再次停下,依舊沒有報警。一個紅衣人道:「奇怪,這孩子基因很奇特。」另外一個也掃一下:「神子?這次的祭品里居然有神子!通常會事先通知的啊。無論如何,這麼好的材料,一定得帶上他。」
於是,畫面就從坑拍,變成了航拍……
鏡頭慢慢升高,半空中可以看到外面一圈火光的祭坑,在紅衣人一揮手間,重新燃起熊熊大火,而坑裡的人已經全部一動不動,不管曾經是傷員還是屍體,此時都只是靜靜地燃燒。
好吧,死後再燒總算人道多了……
車門關閉,一車靜靜無聲不動的人,好象都是屍體。畫面直接跳到車門開啟,機械手將屍體一具具搬到無人擔架上,擔架進入全白房間,停在白色的檯子上。
隨即藍光開始掃描,掃描中,傷口漸漸癒合,斷肢緩緩生長。
令人驚嘆的神仙能力。
接下來的景象就奇特了,一道藍光,掃描了整個頭部,然後空中出現一個藍色的立體頭部模型,人頭上方出現一個筆狀探頭,探頭射出紅光,紅光環繞頭頂一圈,沒有血,但是整個頭蓋骨被機械手拿下來,露出內部核桃一樣的大腦,一雙機械手輕柔地取出大腦。然後拿出一個圓形的透明球體,那球體一個淡藍色的內核,象是液態的,不斷地波動著泛起藍色煙霧,又時不時出現藍色的閃光。機械手將那球體放入空空的腦殼中,再將頭骨放回,用紅光再次照射,人頭上一道淡淡的血痕,漸漸彌和如初。躺在檯子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睛,慢慢坐起,然後站起來。
這時,一個白色的板子緩緩滑過,擋住鏡頭,畫面定格。
晨光無比震驚地回頭看一眼鋒刃,忽然間全身發抖想往後逃。
鋒刃笑:「別怕,我的腦子仍在,據說,是因為我的基因很特別,他們正考慮我可能有更大用處。所以,我被放進盒子里等待處理。我父親向天神要回了我。」
晨光瞪著鋒刃,僵破地點點頭。
鋒刃微笑,把玉環重掛回脖子上,打開窗帘:「知道這個秘密之後,我父親向天神請求,既然他們每次只挑選幾個人,不如就事先選好,向神獻祭。雖然天神同意了,但是他們似乎並不太高興,我也不清楚原因。大祭祀對這項改變也很不滿。」
晨光仍在震驚中,良久:「他們把那些人怎麼樣了?」
鋒刃搖頭:「我不知道,我問過素霓,他也不知道。我猜,他們確實是牧羊人,羊群不知道牧羊人想要的是什麼。希望是羊毛。」
晨光的臉色仍然慘白,他認為天神有自己的目地,但是他從沒想過,天神真的需要活生生的人的肉體。這種真相,他接受不了。
晨光輕聲:「每年祭祀幾十人,都是被選中的?」
鋒刃點頭:「通常都是。」
晨光輕輕咳一聲,清清喉嚨:「夠嗎?」
鋒刃搖搖頭:「我不知道,就象你說的那樣,天神經常出現在戰場上。你認為是為了什麼?」
長久的沉默,晨光終於輕聲:「我無法接受。」
鋒刃沉默一會兒:「我廢除了人祭。」
晨光看著他。
鋒刃問:「假如,未來真的是歧山為王,你會恢復人祭嗎?」
晨光看著他,良久:「你是否,已經失去信心,你覺得,帝國已經被放棄,所以……」
鋒刃笑了:「我不知道,我一直想取消人祭。當然,也有可能象你說的那樣,既然天神已經放棄玄鳥帝國,我何必再違心殺戮我的子民。也許,這是我能為人類做的最後一件好事。」
晨光輕聲:「你可想過,天神不屑於同人類討價還價,所以,先帝減了人祭,天神直接選擇放棄帝國,你想過嗎?可能是帝國輕慢在前,天災才會發生!」
鋒刃慢慢垂下眼睛,看著地面,是,可能高貴的天神根本不屑同人類爭辨對話,讓你獻祭,你不獻,直接一揮手滅掉。
那麼,我應該屈服嗎?跪下懺悔哀求,獻上幾千人祭?
值得吧,比滅亡強。
晨光忽然間起身,在地上轉上幾圈,停住:「你為什麼不試試?象你先祖那樣,獻上所有降俘?」
鋒刃緩緩問:「我應該試試嗎?」
晨光道:「一場天災,死去的何止幾千人?何況獻上的不過是異族奴隸!」
鋒刃沉默。
晨光也沉默了。
如果,獻祭可能贏得天下,我要不要這樣做?
是的,為了贏得天下,多少戰士也這樣悲慘地死去,而且,他們是我真正的族人。獻上奴隸,獻上異族人,不值得嗎?
慘叫的人群,斷肢,一身血跡的奴隸……
晨光忽然額頭冒汗,不,這是不一樣的!
晨光輕聲:「抱歉,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我只是說,有那種可能,是嗎?」
鋒刃笑:「當然,你說得也有道理。」
晨光搖搖頭:「那不一樣!那是不一樣的!」
晨光輕聲:「我們不會主動挑起戰爭,戰爭都是不得已而為之!我們不能為了祈求庇護而殺人,我們不能這樣做。」
鋒刃平靜地看著晨光:「你確定?」
晨光不確定。
他看著鋒刃:「你會不會試試?」
鋒刃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不會。他們可去戰場尋找屍體,我不能殺死一個孩子一個女人,或者任何一個人,向他們祈求幫助。」
晨光看著他,忽然間對這個有著一臉頑世不恭笑容的年輕妹夫生出一股崇敬之意。他甚至不確定他是對的:「你可能是錯的,你會輸掉一切,你的家族,你的種族……」
鋒刃點點頭,許久,輕聲問:「總要有人試試吧?」
晨光輕聲重複:「總要有人試試。」
鋒刃道:「可能是錯的。總要有人嘗試反抗。也許是錯的,也許有人反抗了,人類可以談個更好的條件。」
晨光沉默。
鋒刃笑:「扯得遠了。其實,我叫你來,是想說,神仙想扶植你做天下霸主的事,我知道了。而且我暫時也沒有對你動手的意思。」
晨光手放自己胸口:「謝天謝地。」
鋒刃大樂:「受了一場驚嚇,你直爽多了。咱們直接說人話,呂尚有沒有提過,天災之年,哪兒的年景會好些?」
晨光慢慢搖搖頭:「我倒是聽說,歧山受的影響不大,但是也會有大旱。」
鋒刃點頭:「這事兒,我也聽說了。所以,我也沒有攻打歧山的意思。那地方,對你來說挺好,受災不大,收成穩定。對我來說,我要打了你,就得自己直接面對氏羌,驅狼引虎的事,不是好選擇。我準備向南推進……」
晨光大喜:「大帝雄才大略,所言極是。」
鋒刃笑:「我向南,你向西,如果你稍稍擴張一下,我也是可以容忍的。但是,千萬別在背後捅我一刀。」
晨光道:「我管不了身後事,只要我活著一天,一天不會背叛大帝。此誓可質於天地,鬼神共證。」
鋒刃看他一會兒:「奇怪,你說話的樣子好象挺真誠。」
晨光哭笑不得:「肺腑之言!」
鋒刃點頭:「嗯,我覺得也是。」
晨光沉默一會兒:「得有人試試。這不只是帝國的事,關乎所有人類,我決不會在你背後捅一刀。請相信我。」
鋒刃點點頭:「鬼侯死了,鬼方分你一半,如何?」
晨光呆了一下:「什麼?」
鋒刃道:「他兒子會想報仇的,我這邊一起兵打東夷,他兒子就會背後捅我一刀,正好,城中空虛,你有正當理由平叛,打下來的地方,一半歸你,一半歸我。」
晨光張口結舌,啊,呃,有點快……我得想想。
鋒刃笑:「慢慢想,你有的是時間。」
晨光忽然醒過味來:「大帝!」
鋒刃點頭:「是,我相信你,但是我不能放你回過,我在前線打仗,你得留在朝歌當人質。別怕,我保證不會殺你,我也保證,一定會放你回去。相信我。」
晨光無奈:「我縱不信,又能如何?」
鋒刃道:「我會囑人好好款待,盡量滿足你的要求。」
晨光半晌,終於忍不住:「是否一定要太姒的兒子為儲君,你才放心?」
鋒刃想了想:「我會相對放心一點。但是,那不是重點,你應該明白,我們都身不由已。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但是我們都身不由已。」
晨光沉默。是啊,花言巧語沒用,真心實意也沒用,形勢就是這樣,即便他們親如兄弟都一樣會開戰。晨光只得欠欠身:「那麼,我就感激大帝,饒命之恩了。」
鋒刃一笑:「多謝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