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令
文殊隱約覺得，看到小朋友臉打腫時，一剎那的暴怒，除了你居然敢沖我發脾氣之外，還有一種我的孩子被人打了的憤恨，咦，我覺得這小孩兒是我的嗎？嘖，我這不太對啊。我有點心痛他嗎？不太可能吧？文殊覺得木吒跟了他這麼多年，他都沒啥感覺啊，好玩小子能讓他覺得心痛？等下我揍他一頓就好了。
文殊的報告報上去，石沉大海一樣無聲了。
因為霍紫虛也懵了。
這是什麼情況？這不在計劃中啊。二十年後的事，我讓你們打個埋伏，你們這是要直接把對手打爆胎嗎？
這，我還沒準備好啊，接下怎麼辦，我有點懵。
不是，我好象答應過幾十年再開啟屠妖之戰，這，這變動，我有點準備不足。
不過霍紫虛迅速調整過來了，時鐘撥快對他有壞處嗎？沒有！戰爭發生的越早對他越有利，至於他的承諾，這事不怪他啊！意外發生了，不是他弄的，能怪素霓小朋友嗎？不怪啊，事情自己發生的。
讓事情向更有利於自己的發向發展吧。
小素霓真是個事件放大劑啊，很好很好，不愧是青玄出品，質量保證。
霍紫虛召見文殊：「讓素霓幫鬼侯和鄂侯回家。」
文殊一呆，然後立刻道：「是！」
霍紫虛看他一眼：「有什麼問題嗎？」
文殊忙調整下自己的表情：「沒，我只是擔心，素霓恐怕不是對手。他年紀小，做事莽撞，容易出意外。」頓了一下，文殊輕聲：「素霓好象，也沒救生與治療設備。」
霍紫虛沉默一會兒：「三代弟子很多都沒配。」
文殊有點急：「但是，別的弟子沒這麼……」然後他有點忍不住笑：「弟子知道，他這是自己作，但是……他到哪兒，哪兒就是火線啊！」
霍紫虛微笑：「你很關心素霓。」
文殊點頭：「是。」既然師父特別關照素霓，我關心他一下沒啥錯吧？
霍紫虛道：「但是不必干涉他師父的安排。」
文殊微微心驚，什麼意思？不給救生設備還是一種刻意安排？這是什麼意思？
霍紫虛道：「不過，這件事這麼重要，想必聞仲一定會出手，素霓恐怕占不了上風。」
文殊忙道：「素霓同聞仲對過一次，聞仲的雌雄雙劍十分鋒利，被他正好砍破了燃燒劑的儲料管，我同青玄商量，改過設計，重新加固了火尖槍。不過聞仲的身手不比素霓弱，火力也很強大。我同青玄商量，該給素霓設計一款新武器了。」
霍紫虛想了想：「本來楊戩去相幫正合適……」
文殊道：「弟子覺得，雖然他們打了一仗，但素霓頗有悔意，楊戩素來是個大度的人，料來無妨。」
霍紫虛道：「那就讓楊戩去一趟吧。」
文殊欲言又止。
霍紫虛靜等。
文殊只得道：「並不是弟子推諉，素霓這個闖禍的速度，不在身邊簡直來不及阻止。」
霍紫虛忍不住笑：「那你就去他身邊照看吧。」
文殊那個驚愕表情，霍紫虛終於笑道：「你去問問陳玉鼎與楊戩的意思，如果他們同意，讓楊戩有空就看著素霓點，本來楊戩私自挪用息壤也該禁閉幾年的，讓陳玉鼎自請處置吧。」
文殊已經漲紅的面孔，這才冷卻下來，然後自己也窘了，訕訕地一彎腰，笑：「師父饒命。」
霍紫虛半晌：「有什麼想法，你可以直說。」
文殊瞪大眼睛：「我，我說得很直了！我就是想讓師父派楊戩看著素霓點！」
霍紫虛笑了：「滾吧。」
文殊點頭：「是是，弟子滾了。」
兩個人都微微黯然。
文殊想，師父其實挺好的，挺和氣，也不難為我們。不過他肯定看出來了，我反對這場戰爭。他希望我直說，他好說服我！然而，我真不敢說，這根本不是不同意見，這是原則性的路線分歧！我也不想被說服，我說出來，我就只能假裝我被說服了，與其欺騙，我寧可不提。
霍紫虛微微悵然，文殊一直想找人看著素霓，那就是明白說明，他不贊成素霓捅這個漏子。文殊不想挑起人類戰爭，文殊從來不主動提屠妖之戰。霍紫虛豈不知陳玉鼎是個合格的領導人，然而陳玉鼎身邊都是些反戰派，陳玉鼎自己是個平和的人，必須一戰時，他不退縮，能不戰時，他絕不挑事。而屠妖這事，勢在必行。
他希望文殊說出來，是的，文殊提出異議，他就會給文殊解釋，強有力的證據，證明這場戰爭一定得打。
文殊壓根不提。
這孩子聰明，卻有點……藏心眼。
文殊獃獃地，其實他猜到會是這個結局。
他能做什麼？
拒絕執行命令，然後滾去人間同猴子們生活在一起？而且，真同猴子一起生活，他還打不過猴子，猴子還可能弄死他。
抱歉，做不到。
那就只剩怎麼完成命令了。
文殊再次獃獃看著素霓。
素霓只得委屈地跪了：「師叔，你要是很想打人，你就直接打吧，你這麼盯著我，我汗毛都豎起來了。」
文殊笑了，過一會兒：「鬼侯和鄂侯，你認識吧？鋒刃要殺他們，你惹的事，你去救他們吧。」
素霓一愣：「鋒刃為什麼殺他們？」
文殊道：「他們結了個盟，鋒刃可能是覺得他們要造反吧。」
素霓站起來：「好吧，我去救他們。」想了想：「他們是不是要造反啊？」
文殊半晌：「嗯，他們是自己國家的君主，如果一個種族不想屈從於另一個種族，想要獨立的話，可能會被看成是造反，但是一個國家尋求獨立，也沒啥錯。」
素霓愣了一會兒，覺得文殊說得對，然而，好象有啥地方又不太對。
素霓困惑地站了一會兒：「好，我這就去救他們。」沉默一會兒：「那他們就是要造反啊！我覺得他們不能算好人啊。」
文殊道：「因為殺了那些奴隸？」
素霓點點頭。
文殊道：「鋒刃也殺，殺了很多，殺奴殉葬是人類習俗。」
素霓道：「可是……」可是鋒刃好象儘力阻止了。
文殊苦笑：「小傢伙，這是師叔給你的直接命令，如果違抗命令的話，可能，處罰很重，重到你再也不敢違抗命令。我們都不希望發生那種事。」
素霓愣一下，忽然間感受到後背火辣辣的痛，連回憶都讓他情不自禁地顫抖一下。然後，他微微失望了。
這是命令。
我必須服從命令。
我為什麼必須服從命令？
素霓重回那個冰冷的夜裡，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失，流失的是淺藍一家生存的機會，他拚命掙扎，卻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無助與恐懼交替地出現。
他想起很多，他的母親，他的族人，他父親的死。
悲劇在他眼前發生，掩面救不得，他只能眼睜睜看著。
感覺到自己，不過是滄海一粟，三千鴉殺世界的一粒塵埃。命運給他風給他雨給他痛徹心肺的摩擦，他只是靜靜地靜靜地接受。
痛嗎？痛還是好的，因為你所有的，不過是你的感覺。
你連這個世界是什麼都不認識，你所有的，不過是你的痛，你的愛，你的恨，你的憤怒與悲傷。你存在過嗎？你只是感受過你曾經感受到的一切。
素霓慢慢垂下眼睛，是的，我連對錯都不知道，我能做的，只是接受命令，完成任務，希望神能喜歡。
素霓輕聲：「是。」
文殊在小朋友臉上看到迷茫猶豫恐懼失望退縮，能把這麼一連串負面感情在數秒間演繹完畢，這還真是一張坦率的面孔。
你覺得你有獨立思考的權利嗎？神給你超能力是為了讓你去實現你自己理想中的公正嗎？
文殊想了想：「師爺派了楊戩，跟你一起完成任務，你先行一步，如果遇到危險，先以自己的安全為重。楊戩隨後就到，等他一起行動，比較安全。」
素霓點點頭，疑惑了一下：「危險？為什麼？我會遇到誰？」
文殊道：「聞仲可能會親自動手。」
素霓問：「這兩個人很重要？如果他們逃回自己的國家……」素霓愣了一會兒：「他們會造反，會有戰爭。」
文殊道：「他們被抓到，鋒刃會殺了他們，戰爭可能仍然無法避免。」
素霓輕聲：「然而……」
文殊道：「他們本來不會被發現，你干擾了人類進程，你去改回來。」
素霓只得點點頭：「是。」
應該是這樣的吧？我害他們被發現，我應該救他們。
也許，他們逃回國備戰，如果他們夠強大，鋒刃就不會打他們。
他們不願屈服異族，這沒什麼錯吧？
這是對的事嗎？救人，總是對的吧。
救錯了，可以再殺掉，所以，既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對的，我應該去救人吧。
陳玉鼎聽說要派楊戩去凡間看著素霓，當即臉就沉下來了。
文殊苦笑，把事情說一遍：「我知道，你不捨得弟子吃苦。不過，素霓讓事態失控，他還是好意。我想，楊戩也許願意去看著他點。」
陳玉鼎一臉冰冷：「你這麼關心……」你這麼善良，你怎麼自己不去啊？你善良，然後派我家孩子去救火？你要不要臉啊？他頓住了，師兄弟一場，文殊那個自私勁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然而文殊一向幫他甚多，再憤怒，刻薄的話他說不出口。
楊戩輕聲：「我願意去。」
文殊欠欠身，自知理虧，也不辯解，對不起，我家木吒實在不行，這種我自己絕對不想去的任務，我只能安你弟子頭上，是我對不住你師徒。
陳玉鼎看一眼楊戩，他倒是知道楊戩為什麼願意去。楊戩關心人類存亡，神仙往人間扔炸藥鞭炮玩，一點也不擔心人類死活，楊戩情不自禁想去看著他們，隨時救火。然而，神仙扔鞭炮不是為了玩，他們有自己的原因和利益，楊戩的救火行為，可能會擋了神仙的道，你畢竟生活在仙界啊，得罪同事絕對不是生存之道。
陳玉鼎臉一沉：「長輩說話，沒問你意見。」
楊戩躬身致歉，不再開口。
文殊道：「師父的意思是，上次息壤的事……本來也要處置，如果你自請懲罰楊戩下凡，處罰就免了。而且，也不誤楊戩自己的事，只是請他有空時，指點下素霓行事。」
陳玉鼎一聽，師父已經指示他自請處置了，分明是這事兒已定了，再說楊戩確實放不下自己轄下百姓。成神多年了，依舊修不到清靜無為的境界，過去的傷口好象永遠不會癒合，他象人類一樣忍痛前行，支撐他的，也許就是那點保護人類的執念。
陳玉鼎半晌：「你記得你是個神了，以神的利益為重，別自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