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野祭

  素霓把一家三口和三郎四郎送到自己家,白露用很不友好的眼神看看這幾個奴隸:「他們象羌人。」


  素霓抱著淺藍:「是羌人。」


  白露很不快地:「野人,祭神用的。你要我養著他們?」


  素霓點頭:「對。這小孩兒管我叫爹,養不好我找你算帳。」


  白露萬般無奈地:「而且是歧山的逃奴,讓歧山知道會找我們麻煩。你個小兔崽子什麼忙也幫不上就算了,還凈惹事。」


  素霓道:「他們是人啊,你能眼看著他們死?我爹在就不會。」


  白露氣結:「你爹!所以你爹不在了!」


  素霓單手把他拎起來:「喂!」


  白露慘叫:「放手放手,我給你養著,我給你養著!」


  素霓放下他:「我也覺得我爹太好了點。」


  白露整整衣服:「我現在可想他了!」發愁:「就是,別人也想他,愁死我了。」


  素霓忍不住笑:「有壓力吧?」


  白露道:「嗯,尤其是我還沒你媽那樣的老婆,以前你爹老好人,還有你媽在那兒凶他們,我老婆不給力啊。」


  素霓笑,然後覺得自己眼睛有點發熱,忙低下頭,過了一會兒,輕聲:「多虧還有你在,我爹才能放心走。」


  白露半晌:「我可不敢擔這誇獎,我儘力就是了。不許再拿我同你爹比,我做不到,我再怎麼也想留條命守著我老婆孩子。」


  素霓笑:「我覺得你這樣更好。」忽然間眼淚就掉下來。


  白露忍不住罵一聲:「好好的你哭個屁啊!」然後抱住素霓,低聲:「我們還在,看你爹的份上,我會為親兒子拼的命,也會為你拼的,別特么再哭了,我心裡不好受。」


  素霓抹把眼淚,嘲笑:「你不等我救命就行。」


  白露笑嘻嘻:「憑啥不等啊,一人得道,雞犬都升天,我是你叔,從小看你長大的,必須得沾點光。」


  淺藍一看,這啥人啊,靠這麼近同我小爸爸說話,要跟我搶爸爸不成,一隻手指在嘴裡嚼了又嚼,默默把口水抹在白露臉上,滾遠點。


  白露「哎喲」一聲:「這倒霉孩子!」然後想起來:「我說素霓,你既然長大了,雖然長大得挺突然,是不是也到娶媳婦的年紀了?上次帶回來的小美人呢?十四五也該生個孩子了。」


  素霓愣一下,生孩子?我?忽然間紅了臉:「我,我還小吧?那個,那個……」那美女現在朝歌城,母儀天下呢!

  白露道:「不小了啊!可以了,我家小三,你看如何?」


  素霓慘叫一聲:「不如何!我要走了,再見,人你先給我好好養著,過兩天,我再找找有沒有更好的地方。」


  白露揚聲:「別跑啊!你是覺得你還小啊?還是沒相中?我家三兒用不用給你留著啊?」


  素霓急得:「不用!我這輩子都不生孩子!」轉身就跑,必須跑,白露家的三姐去年還把他按地上打屁屁呢,這要娶了,這輩子怎麼抬得起頭來。


  素霓天快亮了才回到東館,武吉還在等他:「你可回來了,我的爺。」


  素霓默默地:「我還長輩了?」


  武吉點頭:「最高等級是祖宗,你快了。西伯讓你回來立刻去見他。」


  素霓揉揉太陽穴,武吉問:「頭痛嗎?我也是。」


  素霓笑笑:「因為我?」


  武吉揚眉:「當然。」還有別人嗎?沉默一會兒,走到素霓面前,低聲:「我覺得你做的對。」


  素霓有點意外,苦笑:「我自己都不知道。」


  武吉笑:「哈哈,我也不知道,要是有人知道啥是對的,那他不是百戰百勝了嗎?我只是說,我覺得。」


  素霓想了想,也對,所以糾結啥對錯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武吉道:「西伯在等你。」


  素霓問:「他沒睡嗎?」


  武吉苦笑:「一直在等你,午夜才睡。」


  素霓道:「那就不必叫醒他了,我沒什麼值得叫醒他的事。」


  武吉道:「他的命令。」


  素霓不悅地:「我再出去玩一會兒好了。」


  武吉笑:「如果你堅持,我倒是沒意見。」


  素霓上車,回頭:「你去不去?」


  武吉搖搖頭,小聲:「我沒有免死金牌。」


  素霓叫:「大郎二郎。」


  兩個少年奔向素霓的車子,武吉在車子升高后,才露出一絲羨慕表情。


  多好,年少輕狂,又有資本輕狂。


  素霓默默坐在車裡,他有點……不快樂。


  感受到這個世界的複雜,就象武吉說的,我們只是做我們以為對的事。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很難說。什麼是對,可能取決於你所站的角度與立場。


  那麼,我是誰?


  神子,人子,妖的基因。


  素霓沉默,不,這選擇一直在,他不是在為這個不快。因為什麼?

  因為,因為……


  剎那間,他好象重回那個火光四起,到處腥鹹味的村莊。


  暗藍的天空,微微淺一些的藍色的雲,大而圓的月亮,就在雲朵中。


  村頭的大樹,象黑色的裂紋切割著天空。


  素霓倒在地上,血,慢慢浸透他的衣裳,他依舊昏迷,血慢慢淹沒他半邊面孔……


  他在嗆咳中醒來,看到朱厭象擰毛巾一樣,把村民擰成麻花狀,血從斷裂的肢體與腹腔迸濺而出。血從朱厭腳下一直流到素霓身邊,浸沒半個身體,流向遠處。


  慘叫聲,沒有掙扎,所有人都嚇癱了,排隊一樣獃獃站著,等著輪到自己。


  素霓靜靜看著,他動不了,朱厭擰斷了他的脊椎,他只能靜靜看著,如果仇恨能轉化成有形體,他的目光已經把朱厭殺死一萬次。


  師父說那是夢。


  然而,他在夢裡的感覺那樣真實,劇痛,劇痛后麻木的下半身,溫而粘的血浸透他衣裳的感覺,血滴在血里的聲音。他的絕望,他的無能為力。


  什麼也做不了,甚至,朱厭根本不在意他還活著。只是機械地不斷地殺戮,最後血液淹沒他的口鼻,素霓被親人朋友的血淹死的。大口喘息,卻吸進人血的感覺。


  到最後,記憶就成了他無法擺脫的噩夢。


  噩夢。


  孔宣說朱厭是好人。


  他說謊?不,他甚至不喜歡朱厭,做為一個救了地球所有生物的英雄,在孔宣嘴裡即蠢又討厭,然而一個基本的事實不變,朱厭救了地球所有生物。


  以前修蛇也說過,朱厭救過所有人,妖怪幫助了神,卻被神獵殺。


  為什麼在他的夢裡,朱厭變成一個嗜血的怪物,那真的只是夢嗎?噩夢為何那樣真實,那些夢更象是前生的記憶,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清楚知道那些事沒在現實中發生,然而,他也不覺得那是夢,那些事發生在他生命中,那更象是前生的記憶,或者,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記憶。


  丟不掉的記憶。


  他試圖忘掉,他只有五六歲的現實記憶,卻有兩百年關於殺戮地獄的記憶。他不喜歡回憶。回憶好象能把他吞掉,帶他到另一個世界,復活另一個他。一個精於殺戮充滿仇恨的他。


  當有人提起朱厭時,素霓緩緩進入另外一種思維方式中。


  我不是神,我不是人,也不是妖。


  在一場即將到來的戰爭中,卻成了戰士。


  我為何而戰?


  戰爭會導致什麼?

  我是妖嗎?


  戰爭結束后,終止碼會停止我的能力甚至生命嗎?

  是否,有一天,我真的會眼看我族人被屠殺,無能為力?

  師父給的,還給師父。素霓垂下眼睛,其實我心裡當然不願意,我希望我為你而戰,這能力永遠屬於我。


  這真是不愉快的想法啊……


  不過,素霓也不想真的去向孔宣求助,他本能地覺得,孔宣並不是比他師父更好的選擇,師父至少還肯說一聲,你的生命是屬於你的,只不過這能力是我給你加的外掛,我可以收回的。


  素霓其實是準備去神廟轉一圈,踏下點,如果方便的話,就偷幾個奴隸回來。


  不過,他沉思的當,車先在城裡轉圈呢,不遠的城效處忽然見煙氣火光,天色將明未明,這火光還挺顯眼的,素霓心思一動,車子已經過去。


  只見下方几十人,火堆里燒的不知是什麼,地上一個坑,裡面已將被扔進數人,幾個人在坑邊,拿著長矛,正逼迫坑邊的奴隸往裡跳,那些奴隸不肯跳的,就被刀砍槍扎,有幾個一臉一身血,有幾個連腿都被砍斷,那些人掙扎慘叫著還想往上爬,一到坑邊就被拿著刀的人亂砍。


  然後,坑邊的人開始往坑裡填土。坑中人不住哭叫求饒,幾個孩子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樣子。


  大郎二郎立刻後退一步,臉色慘白,不敢看。


  素霓愣一下:「這是幹什麼?」


  兩個孩子只是搖頭,他們知道這是活埋獻祭,至於幹什麼,那原因太多,蓋個房發個誓求個神,啥原因都可以活埋兩個奴隸表示誠心誠意。


  素霓跳出車外,叫一聲「風火輪」,整個人自由落體,落到半一半,風火輪追上來托住他,他長槍一挑,數支銅鏟已飛上天,一片「哎喲」聲。


  頓時數十人,就刀出鞘箭上弦了。


  素霓看看坑裡的人,看看地上的神壇:「你們在幹嘛?」


  沒人回答,只聽有人命令:「殺了他!」


  正常來說不是應該互相通個姓名,說兩句場面話,看能不能化解嗎?這怎麼上來就是殺了他?素霓槍輪一圈,十幾個人就跪下了,每人腿上挨一槍,必然是跪了。


  眾人呆了一下,眼看著天上飛下來一個小孩兒,眨眼間就打倒十幾個人,其餘的人就不敢動了,這是天神還是妖怪啊?


  後面一個小首領狀的人大叫一聲:「保護侯爺,不得退後!」


  然後幾個人就圍到兩個老頭身邊,勸說:「鬼侯,來者不善,我們先退避為上。」


  兩位侯爺,轉身就跑了。


  素霓槍尖指天,一股火噴出去,象一隻巨大的火炬,半邊天空都一紅。圍著他的人呆了一下,忽然間「媽呀」一聲,一鬨而散了。


  誰愛上誰上吧,這火噴到誰身上都是個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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