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道有常
三兄弟，一個端坐雲端，一個斜倚危石，一個神遊太空，所以會議室有點奇突。
雲霧繚繞中，霍紫虛坐看雲捲雲舒。
蒼松翠柏下，洪開元坐在突出懸崖的一塊巨石上，一手支頭倚在石頭上仰望星空。
李耳坐在銀河系中央，銀河系如一隻銀色荷包蛋狀緩緩轉動，無數星辰從他頭頂劃過。
半晌，霍紫虛道：「今年氣象異常，我這裡收到多份干預氣象的報告。」
李耳長嘆：「夜觀天象，殷商氣數已盡。」
洪開元淡淡地：「驗證了嗎？」
李耳揮手，銀河系變大，無數星辰飛快掠過，最終看到太陽系，巨大的太陽，藍色的地球，和圍繞著地球的月亮。太陽月亮上方標著一個數值，李耳道：「潮汐指數達到百年以內最大值，就象磁力攪拌機開到最大，這個星球上的海洋會被攪拌起無數洋流。一開始是我們無法預見的各種極端天氣，最終，將達到南北兩極升溫，而赤道降溫，所有海水溫度差最小。這就意味道，對於這個星球上的熱帶與溫帶來說，溫度會越來越低，然後在未來二三十年間，會達到最小值，一千五百年一次的最小值，也就說，千年不遇的寒冷，將持續二三十年。」
霍紫虛輕聲：「小冰河期，上個小冰河期，冰川亂飄，狂風暴雨，洪水泛濫，地上凡人認為是我們搞出來的大洪水。」
洪開元笑：「嗯，我們只是把月亮撞歪了一點，所以，大洪水不一定跟我們有關。」
李耳淡淡地：「撞了之後，地球上的氣候應該是變得更溫和了，至少對人類來說，是好事。」
洪開元道：「滅絕的動物不這麼想。」
李耳道：「已經死了的活不過來了，沒死的，就好好保護吧。」
洪開元沉默。
霍紫虛道：「平均溫度降低兩度以上，海水蒸發量就會大減，大旱將至，糧食減產。大半人口將死於饑寒交迫和戰亂，沒有哪個政權，能在這種情況下支撐下去。朝歌政權已保不住。我們能做的，只是在大亂之後，建立新秩序。」
洪開元苦笑：「明白。」
霍紫虛忽然來到洪開元身邊，盯著洪開元眼睛：「你想哭嗎？」
洪開元只得繼續苦笑：「為什麼哭？同我有什麼相干？」
李耳淡淡地：「家養的寵物死了，也難免一哭。何況是智慧生物。這沒什麼可羞恥的。」
洪開元攤開手，做個「請」的動作，好，你們請哭。
霍紫虛輕聲：「如果需要的話，你知道，兄弟們一直在。」
洪開元揮揮手：「早就吩咐他們修身養性，不聽的，只能由它去。」
李耳道：「首先應該修身養性的，就是你，那些不必要的慾望與享受，就是你痛苦的根源。你好自為之。」
洪開元沉默不語。
霍紫虛：「嗨嗨。」幹啥呢？大哥你只是穿了個老頭的皮，不要真裝長輩來訓小弟啊。
另一邊，楊戩也向雲中請教：「雲中師叔，今年的氣象好象比較詭異。」
雲中道：「我已經提交過意見，我的意見就是不要干預。變數太多，容易發生意外。」
楊戩大吃一驚，雲中算是長輩中的氣象專家。原本他們這一隊人馬都是研究基因工程的，落地之後，大家覺得在異星大搞主業不道德，所以每個人在收集到足夠基因數據之後，開始擴充其它才藝了。
雲中專註於異星氣候，陳玉鼎是做系統的，但是系統里的參數設置都是雲中提供的。他說不要動，很可能最終採納的意見就是不干預。
楊戩半晌才問：「師叔是覺得，今年的天氣與往年不同嗎？」
雲中道：「 不正常的高溫，常規數據無法解釋。下雨的地點和時節都不對。你沒想過原因？」
楊戩有點窘了：「弟子學識淺薄……」
楊戩說的研究，也就是在現有系統里，嘗試用自己現有的選項來對整個天氣系統施加影響，然後看看結果是啥。比如，他可以在系統里，試試提前催雨會帶來何種變化，也可以比較極端地使用超低頻加熱同溫層，改變熱帶氣流方向與速度，試試加熱這裡會發生什麼，加熱那裡會發生什麼。楊戩從沒想過原因，他不需要知道原因，他只要多次嘗試，然後選一個最優結果。
雲中道：「我監測了很久，全球的溫度。目前的模型只能預測未來一個月內的天氣，而且時間越長偏差越大。通過衛星同溫圖發現，真正左右全球平均溫度的，可能是洋流的方向。」雲中點開一個衛星圖像，伸手指點：「這裡，正常年份時，這是一股寒流，將使西邊海水溫度或高，東邊海水溫度降低，但是今年這股寒流特別弱，所以，東邊海水溫度升高，部分地區將會幹旱，另外一部分地區會引發洪水，然而，我沒有歷史數據，無法準確預測可能的影響。」
楊戩半晌才醒悟：「這股洋流，不在原本模型中？」
雲中道：「是，今年第一次出現，我需要得到實測數據，才能加入模型。推導出來的數據，有太多不確定性。」
楊戩道：「那麼，這意味著所有氣象預測，都是不準確的？」
雲中點頭：「近期預報還是有可能準確的，遠期預報會有偏差，偏差會越來越大。因此，很難推測，氣象干預在未來幾個月內產生的影響，所以，我的建議是不要干預。」
楊戩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再次提問：「但是，就目前的降雨量來看，黃河有決堤改道的風險，不能想想辦法嗎？」不是，師叔，這眼看著病人要咽氣，咱先搶救一下啊，然後再說怎麼治。不知道啥病，但是病人燒到四十度了，先退個燒唄？
雲中沉默一會兒：「你知道，我對這種干涉行為，一向持保守態度。這是我的意見。」
楊戩碰了個釘子，忙欠身：「多謝師叔指教，楊戩受益非淺。」
雲中皺皺眉：「你又說客套話了，我自己還沒弄明白，拿什麼指教你。」滿面愁容：「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大難臨頭的感覺……」
楊戩打個寒戰，不要吧，師叔你說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楊戩是基本上明白雲中的意思了，但是，他確實是有點私心，經常在干預氣象時，給自己的轄地弄個風調雨順，偶爾有點啥災都是沒辦法。這回又加上小素霓那個拼了命也要救自己族人的私心，他咬咬牙，再努力一次：「師叔，如果不能確定干預後果，那麼，也許……」
雲中終於明白過來：「你只管提你的意見，我這個意見是不會改的。但是你應該提自己的意見。」
楊戩再次欠身：「多謝師叔諒解，我的職責只是處理眼前問題，所以，我總要提個處理目前問題的意見。如果冒犯師叔，弟子這裡請罪了。」
雲中揮揮手：「學術上別講客套話，你這麼說話，簡直是浪費我的時間。」
楊戩微笑：「是，弟子打擾了。」
楊戩調整氣象數據時，素霓就老實坐一邊看著。
楊戩倒是一貫和氣地講解著：「這是你的家鄉，這是中條山，南邊過來的暖濕氣流被山坡擋住，往上爬升時，遇到冷空氣，凝結成水珠，落到地面就是大雨。我們可以想辦法加點溫，讓它爬過山坡去那邊降雨。當然不可能讓所有的雲都飄過山頭，但是這積雨雲我們原本預計也只有四百毫米的降水量，部分爬過山坡后，二三百毫米的降水，應該不會有太大的破壞作用。」
素霓點頭。
楊戩點個確定之後，空中無數個數值跳動，停止之後，降水量只微減了幾十毫米。楊戩微微詫異，重新檢查數值，原來當地積雨雲上升爬坡之後，別處暖濕氣流直接撲過來填補空位。楊戩皺眉：「看起來，得等別處的雨下一陣子。」
時間點推后十二小時，降水量立刻減了一百毫米。
楊戩道：「差不多就是這樣了。讓父母準備加固堤壩吧，這樣大致就可以了。」
素霓跳起來，然後又停住：「你不喜歡我抱你？」
楊戩溫和地：「記著，你十五歲了，看看其它十五歲的少年，他們都不會喜歡擁抱。」
素霓咬著嘴唇，輕聲：「那麼，我鄭重地說聲謝謝。」
楊戩笑笑：「既然能幫忙，為什麼不呢。」
楊戩重新提交了一個明顯徇私但操作正常的申請，陸吾支著頭，咋下舌，表示這事真難辦。閻開明直接把他發給上司的抱怨給公示了，雖然沒寫他的名，但明顯這是他的語氣，他的立場。陸吾只得「嘖嘖」兩聲，老大你不明白嗎？你這樣幹了之後，你很出氣，我就很麻煩了。過兩天陳玉鼎升級系統，給我個簡潔版升級說明，我就得折騰個把月才能消化掉新版本，然而，誰讓他嘴欠呢，他收到那樣的氣象申請真是當場氣昏過去了，立刻就給閻開明個半小時大吐槽。然而，他是指望領導同志心中有數，安撫兩句，妥善解決。沒想讓領導給他出氣，立刻公開罵了技術支持部門一頓啊。怎麼回事啊，領導你咋這麼不淡定呢？
領導不淡定，他當下屬的就只能淡定了，他再不淡定，下回升級人家直接不出聲，他就得哭。
陸吾看了半天，覺得這個申請吧，沒啥大毛病，肯定是有人在徇私，但是哪個大神沒在行善時偏過心啊？大家都各有所好，所以，你幹嘛要同同事過不去呢？這通共減了一百毫米雨量，也沒影響別的地方，是運到降水量極少的山北面去了，正常來說，也是好事。陸吾默默無語地點了同意。希望楊戩大王你能理解啊，我沒有跟你過不去的意思，你可別找你師父告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