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沉默的控訴
天剛要黑，墨瑟率領的大隊人馬，就包圍了那座古墓，雪幔聖所。位於風盔城以北不遠的荒地。
??諾德人的古墓大體分兩種。一種與其說是墳墓，不如說是城堡，結構複雜，布滿機關。能這樣下葬的人，身份都不一般。有時甚至連領主也無緣如此待遇。墓主人和他生前信賴的人都會被葬在此處，仿佛那裏就是他們死後的領地。
??另一種相對普通，就像眼前這個。墓穴在地下，露在地上的入口部分呈現中空的半球形。地下不如“城堡”墳墓開闊，但也錯綜複雜。能安葬於此的，多為一地領主，或者大將貴族之類，以及他們的部下，家人，仆從等。
??然後現在，這裏成了一個盜賊的安身之處，真是有趣。當傑瑞站在入口外時，這樣想到。
??“都提高警惕。”
??墨瑟站在那個半球形建築的上麵，向下望著墓穴的門，一扇黑漆漆的，刻著對稱圖案的門。
??看了一會兒，他開始發號施令。
??“維皮爾，藍寶石，符文，你們三個守住外麵，注意保護自己，一旦發現卡莉亞，想辦法纏住她，通知我們。”
??維皮爾和符文痛快地點著頭。他們旁邊的藍寶石，一個卷發藍眸的年輕諾德女子，則是有些慵懶地回答了聲“是”。這個人很少出現在大漏壺，傑瑞沒怎麽和她說過話。
??隻知道她對外人無比冷淡，而且非常厭惡別人問自己的過去。
??“其他人，跟我來。”
??分工完畢。維皮爾，符文和藍寶石各自就位，剩下的都跟著墨瑟，推開黑色的門，踏進墓穴。
??*****
??這是傑瑞第一次下墓穴。
??對那些膽大的人來說，墓穴就是寶庫。這麽大的地方，就埋幾個人，豈不是太浪費？所以各類陪葬品是少不了的。金幣，寶石，各種奇珍異物，光是想想，傑瑞就忍不住要大肆搜刮了。
??眾人打著火把，順著樓梯向下，很快就來到了第一間寬敞的墓室。傑瑞謹慎地觀望四周，生怕被人發現他是在找值錢的玩意。
??然而很可惜。墓室正中央橫放著一口棺材，旁邊擺著的陪葬翁全都開著蓋，裏麵啥也沒有。
??四周的牆壁，挖出了八個長方體空間，棺材被豎放在裏麵。牆上還有些已經熄滅的燈，能用火點燃，很快墓室裏亮堂起來。
??這說明最近有人來過，那估計裏麵可能也沒啥好東西了。傑瑞失望地撇著嘴。
??他麵前的墨瑟站住了腳。這間墓室有兩條路，指向兩扇緊鎖的門，他稍作思考。
??“拉維恩，希爾英，還有希利克，你們三個走左邊。傑瑞跟我走右邊。都把眼睛睜大了，卡莉亞可不是好對付的。”
??三人領命，走進了左邊的過道。墨瑟正準備朝右邊走時，看到傑瑞在發呆。
??“愣著幹什麽？走了。”
??“啊，是！”
??這不是做夢吧？
??不僅參與了公會的大行動，還有幸跟老大並肩作戰？這，這真不是做夢吧？
??“我一定不辜負老大的信任！”
??傑瑞終於把這話說出口了。平時他不敢，因為墨瑟總是沉著臉，一看就不是恭維話能取悅的人。今天傑瑞再也按捺不住敬佩和感激，順勢說了出來。
??墨瑟則是連眉頭都不動一下。
??“他們三個的戰力加起來等於咱們兩個，你喊什麽呢？”
??傑瑞的興奮立刻消退了。
??可倒也是。那邊三個，希爾英曾是大盜，拉維恩曾是刺客，兩人論身手與薇克思不相上下。再搭配一個開鎖大師希利克，簡直完美。
??相比之下，自己頂多算個添頭。但正因為這樣，隻要有些不錯的表現，絕對入得了老大的眼。
??前麵就是緊閉的門，傑瑞搶先跑過去。
??“老大，放著我來！”
??他利索地掏出工具，開鎖器捅進鎖眼，按照薇克思教的鼓搗起來。這裏既然是諾德古墓，那它用的鎖應該與天際省常見的鎖差不多。
??墨瑟站在不遠處，看著傑瑞左擰一下，右掰一下。整了半天，那邊三人都已經進門了。他有些不耐煩地踮著腳。
??“好了沒？”
??傑瑞的汗“刷”就下來了，手也跟著哆嗦。不應該啊，就算過去的鎖和現在有區別，但也不至於打不開啊。
??“可，可能還要再等一會兒……”
??“行了，你退後。”
??墨瑟走上前去，傑瑞隻能沮喪地收回工具，看著墨瑟立在門前，打量著鎖頭。
??“這看上去不難嘛，我真搞不懂你們平時都練了些什麽。隻要多一點訣竅和技術，就沒有打不開的鎖。”
??他一邊說，一邊用右手在門鎖那裏擺弄著，左手握著火把，傑瑞看得真切。
??這難道是單手開鎖？
??哢噠一聲，門開了，像正常開鎖一樣流暢。傑瑞簡直看入了迷。
??這，就是傳說級的盜賊，夜鶯的實力嗎？
??“太厲害了，老大！這個，能教教我嗎？”
??“機密事項，無可奉告。”墨瑟衝傑瑞說，“出發。”
??*****
??通常下墓穴的時候，有很多注意事項，其中一項就是少用火。不過今天算是例外。很顯然，卡莉亞已經在這裏呆了很久，墓穴的空氣能正常呼吸，就是有點腐臭的氣味。
??也難怪，這裏放著的都是屍體。裝在棺材裏的，塞進牆壁的夾層裏的，到處是屍體。它們大多還穿著些許護甲，身邊放著各種武器，大概都是生前愛用的東西吧。
??經過時間的沉澱，它們的肌肉早已腐爛，皮膚變成了死灰色，身體的水分也幹涸了。收緊的皮膚包裹著裏麵可能還算完好的骨頭，形成了一具包著皮囊的骷髏。
??不管它們生前是什麽，死後都統一為一個名字：屍鬼。
??這是傑瑞來天際省以後學到的詞，他還不太懂為什麽屍體不叫屍體，要叫屍鬼。
??“啊！！”
??剛推開第三個墓室的門，傑瑞就驚出了聲，握著火把的手劃了個圓，差點沒把火把扔出去。
??“慌什麽？”墨瑟不高興地說。
??“但，但是，老，老大，這，這，這……啊！啊！”
??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傑瑞隻能驚慌地大叫，又拚命揮動火把。
??他看到了什麽？屍鬼，四個。但既不是裝在棺材裏，也不是放在夾層裏。
??而是站在了麵前！
??它們像活人一樣站立，拿著樣式很老，但尚未生鏽的長劍，嘴裏——也可能是其他什麽部位，發出含糊不清，聽著又有點像文字的聲音。
??然後，它們那發著淡藍色亮光的眼睛，一齊看向傑瑞。
??“唔哩，哇啦！”
??最前麵那個屍鬼，戴著頭盔，鎧甲也多。它搶先衝過來，舉劍便砍。
??而傑瑞還在沒命地慘叫，完全沒有招架的膽量！
??哢嚓。
??忽然，一道紅光，從那屍鬼身上攔腰掠過，將它劈成兩段。上半身飛出去幾米，下半身搖晃著倒下。
??“退後。”
??拔出劍的墨瑟，漫不經心地走到傑瑞身前。剩下的屍鬼也是大呼小叫，一擁而上。但它們終究是是沒有腦子的亡靈，顯然不知道麵對是什麽人。
??墨瑟連腳步也懶得動，就這麽單手執劍應戰。
??砰，轟——
??隻顧著抱頭蹲防的傑瑞，忽聽得幾聲響，然後，屍鬼的叫聲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墨瑟的責備。
??“你這反應也太誇張了吧？沒見過屍鬼嗎？”
??傑瑞這才敢睜眼看清發生的一切，剛才還張牙舞爪的怪物們，現在都躺平了，就如它們躺在棺材裏那樣。
??“它，它們死了？”
??“它們原本也沒活著。”
??墨瑟甩了甩他的劍，那是一柄精致的，黃銅色的矮人長劍。
??“我，沒想到屍鬼還會動。”
??現在傑瑞知道，為什麽這些叫屍鬼而不是屍體了。這裏有詛咒？抑或是什麽死靈魔法？反正不是啥陽間的東西。
??而且更糟糕的是，自己在老大心目中的分數又掉了。
??他爬起來，局促地站著。墨瑟輕哼一聲，把自己的火把遞給傑瑞，又抽出一把匕首。
??“這些屍鬼隔三差五就會起來活動活動，就算砍成兩半它們也會複原。前麵恐怕還會有，不用你戰鬥，當好燈就行了。”
??“呃，是。”
??傑瑞小聲答應著，太沒麵子了。好不容易跟老大出來一趟，結果居然半點忙都幫不上。而且卡莉亞也好，加盧斯也好，為什麽喜歡把這裏當成據點啊？
??不對，隻要看看墨瑟就能明白。他們這個級別的人，才不會把屍鬼放在眼裏，說不定還能拿來當個門衛啥的。
??兩人繼續走了下去。傑瑞在前麵，舉著兩支火把，跟個人體燈柱似的。他們來到一間更大的墓室，也正如墨瑟猜測的那樣，這裏簡直就是屍鬼開會。
??又都是站著的。
??墨瑟毫無懼色，信步上前，任憑屍鬼將他包圍。接著，傑瑞就看到了一場廝殺。
??不，應該說是屠殺，墨瑟單方麵的屠殺。
??強，太強了。而且是與薇克思，布林喬夫他們不同的強大。因為那些人的動作，還在人類的範疇之內。
??但墨瑟的動作，無論是在屍鬼中自由穿梭的靈巧，一步靠近敵人的速度，還是出手即能斃命的力道，仿佛脫離了人類的極限。
??至少，傑瑞從未見過如此強大、凶殘的人類。再多的屍鬼也無法阻攔他的腳步，再密的刀劍也無法碰到他的身體。
??隻能用“有如神助”來形容了，沒錯，這是神技的領域。
??當傑瑞還沒看夠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遍地是被砍翻的屍鬼，少說也有二十個。
??墨瑟調整了下呼吸。
??“走吧，前麵是最後一個房間，在檢查完之前不要大意。”
??“是！”
??傑瑞回答著，跨過地上的屍鬼，繼續在前麵開路。兩人很快就來到了最後的房間前。
??這裏沒有門，隻有一個入口，光是在外麵看，就能感覺到裏麵的空間非常大，比之前任何墓室都要大。顯然，這裏是墓穴主人，或者說是最初安葬在此的人專用的墓室。
??傑瑞緊靠著牆蹲下，盡可能感知裏麵的動靜。這房間應該是有幾個地方塌了，他能聞到有些新鮮的空氣，還能看到零星不太明亮的光，以及地上亂堆的石頭和木柱。
??卡莉亞很可能在裏麵。
??墨瑟也放低身子，又朝傑瑞使個眼色。傑瑞心領神會，老大是要自己打頭陣呢。
??雖說不知道麵對跟老大同級別的盜賊，能打到什麽地步。但這是最後的表現機會了，不能錯過。
??上吧！
??他慢慢放下火把，拔出鋼劍，突然衝了進去。
??撲——
??*****
??……
??啊咧？什麽情況？
??衝進房間的那一刻，傑瑞隻覺得胸口劇痛了一下，但很快就緩解，消失。
??然後，身體變麻，變軟，脫離神經的控製，像爛泥一樣倒下。
??他拚命睜大眼睛，想看清出了什麽事。
??但看到的，是緊跟著衝進來的墨瑟。隻見他舉手一指，指尖前方的空氣立刻發出響聲，不遠處一堆散落的石木隨即爆炸。
??一個身影，從那裏躍出。灰色的皮甲，兜帽，手裏的弓。
??難道，那個就是，卡莉亞？
??傑瑞連轉頭也做不到，他還能呼吸，雖然不知道再過一會兒是不是連呼吸都要停了。
??但，墨瑟像是沒看到他中箭，而是徑直站到了那人影麵前。
??“好久不見，卡莉亞。你真以為你能在我刺穿你的喉嚨之前射中我？”
??墨瑟惡狠狠地說著，卡莉亞把弓背到身後。
??“給我一個放棄的理由，墨瑟。”
??她好像不打算動手，隻與墨瑟保持著距離，連武器也沒掏出來。
??墨瑟笑了，嗬嗬地笑，傑瑞從沒見過他笑。
??“你的確不會放棄，還想了這麽一套法子引我出來，我得說阿林格斯和撒布喬恩這兩手挺高明。”
??“要想消滅你的敵人，首先要瓦解他的盟友，這是加盧斯教給我們的。”卡莉亞平靜地說。
??“你總是學得很快。”
??“還不夠快，否則，加盧斯不會死！”
??這回，墨瑟開始哈哈大笑。
??“加盧斯已經得到了很多，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享受金錢和你，而不是去管閑事！”
??“你以為他會放過你的所作所為嗎？”
??卡莉亞的聲音憤怒了。她的嗓子有些啞，讓這聲音聽起來並不響亮，但充滿倔強。
??“墨瑟，你連加盧斯的教誨都記得，卻忘記了夜鶯的誓言嗎？為何要背叛……”
??“夠了！”
??墨瑟喝止了卡莉亞的追問，舉起了武器。
??“我效忠的從來隻有我自己，沒有什麽神明和教條可以束縛我！既然你那麽懷念加盧斯，我現在就送你去跟他團聚！”
??他一邊挑釁，一邊小心地靠近。卡莉亞卻沒有應戰的打算，而是拿出一個小瓶子，喝光了裏麵的液體。
??接著，她的身形被一團深藍的霧氣包裹，然後消隱了。隻有那沙啞而堅定的聲音，還在房間裏回蕩。
??“我不傻，墨瑟，現在跟你打，是自尋死路。但我保證，你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
??當這個聲音也消失後，房間重新安靜下去。墨瑟轉了轉眼珠，他感知不到卡莉亞的存在，那女人逃走了。這個房間其實有暗道通向外麵，而暗道隻有夜鶯三人組知道。
??直到這時，他才轉過身，走向傑瑞。
??傑瑞已經快睜不開眼睛了。剛才墨瑟和卡莉亞的對話，他倒是都聽清了，但是怎麽也聽不懂。
??“老，老，大，救……”
??他鼓起最後的力氣，說出斷斷續續的話。墨瑟隻是看著他，冷笑不已。
??“多有趣啊，加盧斯的那一幕還在重演。”
??傑瑞不懂墨瑟的意思，他隻希望墨瑟能救他，怎麽說自己也是替他擋了一箭啊。
??可墨瑟還是沒有什麽動作。
??“放心吧傑瑞，你替我挨了卡莉亞的毒箭，所以我會……”
??他終於動了，把劍抵在傑瑞的喉嚨上。
??“……給你個痛快的。”
??啥？痛快？
??等等，這什麽意思？不對吧？這，莫非是要……
??……要我的命？
??“老，大？”
??“你很優秀，傑瑞。不僅活了下來，還保住了薇克思和戴爾文。實話告訴你吧，阿林格斯的情報，還有莊園北麵的暗道我早知道。我故意留著不說，為的就是將來能悄無聲息地除掉一個人。而這個名額就給了你。”
??“為，為什，麽……”
??“為什麽，你一個無名小卒能激起我的殺心，是嗎？”
??墨瑟轉了轉脖子。
??“我隻能說，因為你的存在，讓我覺得一切皆有可能。抓住薇克思的衛兵是我雇人假扮的，襲擊戴爾文的刺客也是我安排的。他們本該在那個時候就死，如果沒有你的話。”
??越是聽，傑瑞越是不明白。
??這是什麽反轉劇情？天地顛倒的反轉嗎？自己為了公會努力到現在，戰鬥到現在，最後發現的黑幕……
??就是自己的老大？
??傑瑞的表情，和他的身體一樣完全僵住。墨瑟緩緩把劍舉起一些，劍尖對準傑瑞的脖子。
??“再見啦，傑瑞。我會替你跟布林喬夫問好的。”
??撲哧——
??隨著長劍穿喉，傑瑞的眼前的光，和他的意識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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