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漂泊的帝國人
裂穀城外，白雪皚皚。
??時下正是晨星月（相當於1月）末，大雪早就牢牢占領了天際省的土地。在野外，它們掩蓋了其他顏色。唯獨城門前不行，衛兵們會把進城的路掃出來。
??晌午時分，有馬車帶著吱呀吱呀的聲響，沿著昨天掃好的路，慢悠悠地靠近城門。它沒有進城，而是在城門不遠處停下了。
??車棚裏下來了三個人，伸著懶腰，緩解旅途的勞頓。
??城門前的兩個衛兵，朝他們轉了轉頭，但很快就轉回去了。他們都戴著把整個腦袋套進去的頭盔，所以旁人看不到他們鄙視的眼神。
??因為馬車上那些人，是虎人。
??這些長著貓科動物的臉，拖著尾巴，一看就很奸詐的家夥，在天際人的心目裏，基本隻有兩個身份：毒販和奸商。
??經常能看到一些虎人結成小商隊，出現在天際省的各個地方。他們也知道自己並不受歡迎，所以隻會在城門外找個不礙事的地方，支起帳篷，靜靜等待可能出現的客人。
??“呼。”
??那些虎人下車後，車棚裏又下來一個小夥子。快要到肩膀的亂發，裹著一件破舊的厚衣，還穿著基本是亂紮出來的草靴。
??看到他的臉，守衛們再次轉過頭來。
??這回，就算隔著頭盔，旁人也會隱約感覺到他們的不快。畢竟能跟奸商打成一片的，肯定也不是什麽好人。
??“謝了，瑞薩德。”
??小夥子對那個趕車的虎人男子說。瑞薩德微微一笑，胡須跟著抖了兩抖，又拍了拍小夥子的肩膀。
??“都是在外討生活，不容易。你也要小心啊，傑瑞。”
??“嗯，再見。”
??傑瑞滿懷感謝地說著。他能活著到達天際省，多虧路上碰巧遇到這支商隊。
??他裹緊衣服，朝城門走去，又搓了搓手。雖說現在沒有風，外麵也比車棚裏冷多了。
??“站住。”
??盡管傑瑞低著頭，試圖混進並不密集人群，跟著進城，他還是被衛兵叫住了。
??還有一把劍橫在他麵前，讓他立刻止步。後麵的人看了他一眼，就繞過去。
??“你是帝國人吧？來這幹什麽？”衛兵沉著聲音問道。
??嘁，還是被攔住了。早聽說天際省不歡迎帝國人，沒想到這麽快就讓自己的碰上。傑瑞心裏罵著衛兵，身子卻是不敢動，隻能低聲下氣地回答。
??“找，找活幹。”
??“找活？”
??說話的衛兵歪著頭，手中的劍在傑瑞臉上拍了兩下，冰涼得像那荒地裏的雪。傑瑞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哼，像你這樣的，除了偷也幹不了什麽，該不會是打算加入盜賊公會吧？”
??傑瑞的眼睛睜大了些。好在他低著頭，衛兵沒看到他驚愕的樣子，隻推了他一把。
??“要進去也行，你得交筆錢。嗯，20個塞普汀。”
??衛兵衝傑瑞伸出手，又晃了晃。
??這什麽錢？傑瑞沒敢問。反正人家會隨便編一個，而他編什麽自己都得信。不信？那就在城外站到信為止。
??他忍住打人的衝動，手在厚厚的衣服裏摸出一把硬幣。又鼓起勇氣看了衛兵一眼，想著起碼要回敬個不滿的眼神。
??對方卻是不理會，直接抓住他的手，把錢奪走，數了起來。
??“……18，19，20。嗯，進去吧。”
??傑瑞趕緊跑走了，生怕衛兵再攔住自己，巧立名目。
??還好，直到穿過城門，站在城裏，沒有衛兵再來刁難。
??*****
??那衛兵猜得不錯。傑瑞來裂穀城的目的隻有一個：加入盜賊公會。
??他是帝都出身，但即便是帝都，窮人也不少。而他就是其中一個。
??母親在他小時候生了場病，因為沒錢醫治最後撒手人寰。父親是帝國軍人，但不知從何時起，傑瑞再沒聽到過父親的消息，生死未卜。
??所以他決定，自己闖個名堂出來。不過他什麽都不會，又什麽也不想學。他找過幾份零工，雖然他聰明伶俐，上手很快，但最後都懶得再幹。
??思前想後，果然還是盜竊適合老子。
??他加入了一個小的盜竊組織，那是去年的事了。不過即使在這種不起眼的組織裏，他也是個不起眼的角色。當他不小心偷到一個帝國士兵身上時，組織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
??偷盜士兵可是重罪。別說帝都，傑瑞連賽洛迪爾都呆不下去，隻能逃走。幸好，他遇到了瑞薩德的商隊。
??這些初次見麵的虎人商販，比那個組織的人對他還要友好，答應傑瑞送他到天際省的裂穀城。
??說到裂穀城的盜賊公會，那可不隻是天際省，連賽洛迪爾都能聽到人們談論他們的聲音。要是能加入這樣的組織，豈不是一輩子都吃穿不愁？
??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傑瑞仿佛看到一個個行走的錢袋，裏麵的錢正不斷飄進自己的手中。
??“阿嚏！”
??寒冷讓他打了個噴嚏，也回到了現實。他又收緊衣服，繼續趕路了。
??*****
??裂穀城依湖而建，還有河流從城中穿過，奇特的地形，讓這座城市的結構也異常奇特。整座城市分成上下兩層，到處可見橋梁。站在橋上向下望，便能看到那條河，以及河兩邊成排的小房子。
??比起沐浴在陽光下，光鮮亮麗的上層區，靠近河水，陰暗潮濕的下層區，已經把貧困兩字，寫在了鑲進牆裏的破舊房門上。
??傑瑞在橋上站了會兒，按緊幹癟的錢袋，加快腳步。
??被那該死的衛兵敲詐之後，他隻剩十個金幣了。這麽下去，怕是在找到公會前，就得餓死在街頭。得想辦法先弄點錢。
??他低調地從街上來往的人群中走出來，找棵小樹，靠著坐下。在別人眼裏，他就是個髒兮兮的乞丐，這樣正好。
??他的眼睛瞄來瞄去，從一個人到另一個人，觀察他們的動作，服飾，手的位置。這樣坐了不知多久，傑瑞沮喪地發現，並沒有合適的目標。
??不管什麽人，警戒心都高得不行。走路的時候手揣著兜，或者捂住身上某個位置，有的幹脆把錢袋攥在手裏，攥得緊緊的。
??“嗯？”
??正要放棄的傑瑞，忽然看到了，合適的目標。
??一個女人，很年輕，穿著看似樸素，但做工精細的棉衣，想必是個家境不錯的人。
??她半低著頭，目光下移，也不知道是在看路，還是在想事情。但有一點傑瑞可以確定，那女人絕對沒在考慮自己的錢包。
??“得，就你了。”
??傑瑞不聲不響跟在那女子後麵，走了一段路。他發現這人和自己判斷的一樣，毫無警惕心，兩手就那麽放在外麵。這簡直是狼群裏的羊羔啊，太走運了。
??看準女子的衣兜，傑瑞趕上兩步，果斷伸手。
??啪——
??伸出的手被另一隻手抓住了，傑瑞大吃一驚。
??“別胡來，小子。”
??接著就是這句低聲卻充滿威脅的聲音，從身後傳進傑瑞的耳朵。傑瑞頓時連大氣也不敢喘，站著一動不動。眼看那女子走遠，他才敢回頭。
??“你是誰？”
??阻止傑瑞的是個中年男子，看穿著沒什麽特別，留著諾德人常見的中長發，腮邊布滿胡茬。
??“我在幫你。”
??他鬆開抓著傑瑞的手，臉上掛著很和善的笑。看樣子不是衛兵，大概是個好管閑事的大叔吧。
??傑瑞的膽子壯起了些，拿出惡狠的語氣。
??“什麽幫不幫的？少在這見義勇為。”
??中年人揚起眉梢，搖著頭。這次他換了個同情的表情，又指著那個已經走遠的女人。
??“外地來的，沒幾天吧？不認識那個人？”
??“那誰啊？”傑瑞也望了一眼，女人剛轉過街角，不見了。
??“她叫因甘·黑荊棘。黑荊棘家族，聽過嗎？”
??傑瑞直搖頭。中年人則是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怪不得。記住了，小子。想在這混，就千萬別去招惹黑荊棘家的人。他們是盜賊公會的金主，跟黑暗兄弟會也有聯係。敢跟他們作對，你怕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我去，原來是這樣。
??傑瑞也懂得這種事，那些活躍的犯罪組織，背後都有可靠的大金主提供資金和庇護。而金主們則在組織的幫助下，為所欲為。
??但是……
??“你怎麽知道？”傑瑞斜著眼睛問道。
??“哈，這在裂穀城可是常識，”中年人笑道，又指著自己，“何況，我也是公會的人。”
??“你？”
??傑瑞皺著眉，重新打量著眼前的中年人。如此麵善，和藹，會是公會的人？
??“這，開玩笑吧？”
??“哦，是嗎？”
??中年人咧嘴一笑，不慌不忙地從衣兜裏掏出一個錢袋子，拿出一枚塞普汀，端詳起來。
??傑瑞忽然發現，那錢袋子十分眼熟。他趕忙伸手到衣服裏。
??空了！
??“我的錢袋！還給我！”
??他竄上去搶，中年人隨意轉個身就躲過去，繼續捏著那枚塞普汀，仿佛要看出什麽。
??“急什麽？”他換了幾枚，又捏了捏，“嗯，這袋子裏就沒有一個子是你自己的東西，對吧？”
??傑瑞搶錢袋的手縮回去了。不錯，錢袋是他偷的，是他離開賽洛迪爾前幹的最後一筆。
??“你，憑什麽這麽說……”
??“憑這個咯。”
??中年人的手指敲著腦袋，還給了傑瑞一個有些俏皮的笑。
??“這世間的所有財富都跟我們有關，人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把他們兜裏的財富寫在臉上了。”
??服了，傑瑞徹底服了。
??這個中年人有的，不是什麽小偷小摸的本領，而是需要時間和經驗才能積累出來的，近乎於本能的“嗅覺”。
??毫無疑問，他真的是公會的人。
??“撲通”一聲，傑瑞突然跪下。
??“大哥！請帶我入會吧！”
??他這一跪引得路人紛紛看來。中年人也沒想到傑瑞會行此大禮，趕緊把他扶起來，領進了前麵一條小巷。
??“這是幹什麽？”
??“我從帝都一路到這，就是奔著裂穀城公會來的！萬望大哥做個引薦，帶我入會！”
??中年人連連點頭。
??“好啦好啦，你的心情我理解，我們現在也確實需要點新鮮血液。不過，我們不是什麽人都收的，明白吧？”
??傑瑞當然明白，就連他之前呆過的那個小組織，還考驗了他三天呢，何況是這活躍於天際省的大公會。
??他看著中年人，眼神篤定。
??“隻求大哥給我一個機會！”
??“機會，也可以給。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傑瑞！”
??“傑瑞，很好，很有精神。”
??中年人把錢袋扔給傑瑞，又從腰間摸出一把青銅匕首，也丟給他。傑瑞手忙腳亂地接住了。
??“這，匕首？”
??他疑惑地看著中年人，中年人隻是神秘地笑著。
??“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傑瑞。在鼠道裏，有個叫大漏壺的地下酒館。如果你能找到那，我就考慮推薦你入夥。”
??說完中年人便走，走不上幾步又回過頭。
??“哦對了，你一定要仔細，冷靜，好好觀察。不然，你恐怕沒法活著走出鼠道。”
??傑瑞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瞟了眼手中的匕首。
??這什麽意思？難道路上會有什麽危險嗎？還有鼠道又是什麽？雪鼠跑的道嗎？仔細，冷靜，好好觀察？意思是裏麵會有機關陷阱嗎？
??肯定會有的。但，那又怎麽樣呢？
??自己千辛萬苦逃出賽洛迪爾，來到偏僻的天際省，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想到這，傑瑞鼓起勇氣，把腦中的不安全都掃光。
??“謝謝大哥！對了，還沒請教大哥尊姓大名？”
??中年人留給傑瑞一個背影，揮著手走遠。
??“布林喬夫。我看好你哦，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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