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二
“姑娘,是我。”沉穩的聲音暗含幾絲焦急,似是在哪兒聽過。
一身玄黑色衣衫的男人立在她的身後,見蘇嫿快速披上羅裙緩緩轉身,一雙眸子滿是熱切的盯著她,蘇嫿淡淡望了眼麵前黑衣男人,手中的銀針並未收回。男子若在後方便可發現,女子的掌心握著幾枚銀針,針尖在燭火映照下下點點墨綠色的色澤,顯然是淬了毒的。
望了眼麵色無波無瀾的蘇嫿,男子懇求道:“玄風懇請姑娘隨我去見我家主子一麵。”
這個玄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在雲山蘇嫿所救之人身邊的貼身護衛玄風,玄風半夜找她必然是那人出了什麽事。
“不去。”蘇嫿冷漠道。就算那人出事與她何幹,她為何要半夜前往。
玄風一愣,剛才蘇嫿麵色略凝,他還以為是擔憂主子,沒想到竟是拒絕。想到主子的情況,玄衣蹙眉抱拳道:“玄風得罪姑娘了。”話落伸手朝蘇嫿襲來,顯然是說不通就要強行帶走。
蘇嫿冷冷望了眼玄風,步伐微動快速躲過,手中銀針剛要脫手卻猛然身體僵住動不了了。隱匿著出其不意點了蘇嫿穴道的玄清從後麵步出,對著蘇嫿拱了拱手抱歉道:“姑娘諒解,姑娘就大人大量隨我去見主子一麵,玄清也是沒有辦法之舉,還望姑娘莫要怪罪。”
玄清小心翼翼地賠不是,這才準備上前帶著蘇嫿走人,實在是蘇嫿那天晚上那一手鎮住了在場所有人,玄清想著先好聲好氣地道個歉,說不定蘇嫿就看在他這麽誠心誠意的份上不計較了。不然等什麽時候也給他往腦後那麽一拋一砸,想想如今的那位瞎了眼的兄弟,玄清默默抖了抖。
被人扛起的蘇嫿眯了眯好看的鳳眸,一動不動仍由著兩人帶著她出了相府左繞又繞,出了盛京城門往郊外飛掠而去。風在身邊疾馳而過,蘇嫿不適的閉著眼睛,等到耳邊呼呼的風聲停歇時,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座簡單的小院外。
小院內守候著十來個呼吸綿長目光銳利的護衛,剛剛被解開了穴道的蘇嫿蹙了蹙眉,收回了手中的銀針,轉頭對著玄清聽不出喜怒的吩咐:“帶我去見他。”
玄清怔了下,然後快步帶著蘇嫿前往院子內的一間廂房,未進廂房就感覺溫度很高,等到玄清推門時就是一股熱浪撲麵而來,蘇嫿皺了皺眉跟著步入房間。
室內簡單幹淨,隻是夏日裏房內十多個大火爐顯得如此的格格不入,熱氣蒸騰蘊漾,四周的門窗又關嚴合實,悶得人喘不過氣來。房內一個穿著僧衣的和尚在坐在床邊,背後的一大片衣料早已汗濕,走到近前才發現,老和尚捏著床上之人的手腕把著脈。
蘇嫿靜立在一旁,看向床上躺著的人。那人容顏仍舊美好,隻是臉色比上次還要難看,麵色煞白,嘴唇青紫一片,身上蓋了好幾條被子仍舊輕微發抖,像是極冷。修長好看的眉緊蹙著,看上去很痛苦,卻仍舊如上次一般不吭一聲。
等到老和尚的手從那人的手腕上離開,玄風立即問道:“虛空大師,如何?我家主子怎麽樣?”玄清擔憂的望了眼主子也望向了虛空大師。
虛空起身用僧袍擦拭了下額頭的汗,歎息道:“容施主情況不太好,寒毒發作過猛,老衲想要為他用內力壓製都不得其法。容施主心脈受損過重,平日還好,有內功護著,老衲再輔助一番便可,這次內力損耗嚴重,老衲根本不敢輕舉妄動以免害了施主,隻能開些溫和的藥物滋補著,其他就得看容施主自己了。”
玄清兩人聞言就明白虛空的意思是看主子能不能自己挨過去,挨不過去就沒辦法兩人隻得把希望巴巴地寄托在蘇嫿身上,定著兩人熾熱的視線蘇嫿從容坐在床邊,纖指搭在容玨的脈搏上細細感受著,半響清冷道:“取銀針來。”
銀針燭火消毒,快速扒開男人上衣,在心脈附近手法嫻熟的快速落針,眼看最後一針落下的地方,虛空出聲阻攔:“女施主萬萬不可,那裏一針下去會出事的,容施主心脈不好承受不住的。”說著就輕輕揮了一掌,想要用內力阻攔蘇嫿落針。
蘇嫿腳下步伐一錯,明明移動的距離不大卻擦著虛空的內力而過,那一針穩穩落下,果不其然心脈受到刺激容玨痛苦地麵容些許猙獰。玄風兩人慢了一拍,正準備攻向蘇嫿,卻見她手一揮白色的粉末在容玨口鼻處輕灑,容玨麵色微微舒緩,呼吸綿長平穩,身體雖然還不自覺的發抖,但明顯不再感到痛苦了。
玄清兩人趕緊收回招式,虛空望了望容玨的麵色笑著開口道:“女施主很是聰慧,那藥物可是暫時麻痹身體的?”用銀針刺激心脈血液流通,過度的刺激對心髒不好於是暫時麻痹身體,讓心脈血液流通,卻不止於速度過快承受不住,果然很妙。
蘇嫿點了點頭並不多言,手下快速的繼續施針,和之前的銀針相輔相成護住了心脈,轉首對著虛空大師做了個請的姿勢,自個走到不遠處的案幾旁提筆寫下藥方。
虛空大師明了的上前為容玨輸送內力,玄清接過蘇嫿寫好的藥方就迅速出去找人煎藥,半個時辰後端著藥碗進來,剛提步走至床邊,就聽身後的女子涼涼道:“不怕我寫的是毒方害了你們主子?”
玄清頓住腳步,轉身望著蘇嫿道:“姑娘不會做出如此蠢事。”這裏都是他們的人,沒誰會想不開的做出自焚之舉。
蘇嫿不置可否,垂著眸子,燭火搖曳下眉眼些許不真切,好看卻也涼薄的緊。“誰說藥物會當場發作?”
玄清一梗,這姑娘的醫術如此不凡,以前從未聽過使人身體麻痹的藥物,要是方子裏藥物配合著形成別的藥效,院外的大夫也未必看得出來,如此不就是害了主子?
“我信姑娘不會害我。”就在玄清猶豫時,一道含笑的嗓音從床邊傳來,那聲音宛若春天裏細密的小雨,含著股潤物的溫柔,卻點點滴滴砸入人心,不痛反而讓人心坎一軟。
蘇嫿聞言抬頭向床的方向看去,隻見那人不知何時轉醒,虛空大師則在一旁調息休憩。
許是身體還未褪去麻痹之感,被玄風半扶著靠坐在床頭,漂亮的鳳眸噙著笑意,點點溫柔在眸中暈開,蕩出一圈圈迷人的漣漪。麵色仍舊看著蒼白,卻難掩風采,隻是平添些許無害,愈發奪人視線。
蘇嫿眯著鳳眸,半響漫不經心道:“誰知道呢?”人心難測,與她無關之人罷了。
容玨笑了笑並不多言,眼神示意玄清把藥端來,然後慢慢喝盡。
蘇嫿淡淡望了他一眼,起身道:“既然沒事了,我該回了。”
玄清這會也回過味來了,對著蘇嫿歉然的行禮,開口:“深夜帶了姑娘來此,實在是事出突然,未免主子有事迫不得己,姑娘勿怪,玄清這就送姑娘回府。”蘇嫿剛才此舉隻是為了警告他們,她可救人便可不著痕跡的殺人,顯然先前強行綁人的舉動讓她不悅。
隨著玄清步出廂房,悶熱的感覺從胸口褪去,緩緩回頭望了眼房門,眸色複雜,有那麽一瞬間她是想解決了這個男人的。但是抬手貼在胸口,手掌感到心髒有力的一下下跳動,罷了。
廂房內,虛空大師見容玨情況穩定,和藹的笑著起身告辭:“女施主到底心善,容施主既無大礙,老衲就告退了。”
容玨笑笑,吩咐玄風送送虛空,等到兩人出去時,低頭勾了勾唇角,心善?或許吧。
被玄清帶回相府寅時將過,休息了一個時辰,蘇嫿起身照常的前往安逸堂給老夫人請安,賈姨娘等人都被禁足,平日裏還算熱鬧的院子寂靜下來。等了會,前去通報的丫頭回來一臉為難的看著蘇嫿,輕聲道:“大小姐,老夫人說是身體不舒坦,讓您回去。”
丫鬟說的還是委婉的,燕文玉的嫁妝被收了回去,喜好奢靡的老夫人自然不樂意,聽到蘇嫿前來請安直接摔了茶杯讓她滾,說是沒這個沒心沒肺惦記祖母東西的不孝孫女。
老夫人想要給蘇嫿難堪是以故意大聲嗬斥,在外麵候著的蘇嫿自然聽到了,還聽的清清楚楚,沒心沒肺惦記祖母東西?
望了眼安靜的小院,蘇嫿淡漠道:“既然祖母不舒服,我就不打擾了,等祖母好了我再給她老人家請安。”說完直接帶著丫鬟離開小院,幹脆利落的很。
仗著自己是個長輩,拿了兒媳的嫁妝,如今還想要倚老賣老讓孫女前去好聲好氣的哄著?然後她就應該乖乖送上門去被人羞辱完了把東西送回去?這相府的人一個個如此,也不覺得羞恥,不好意思的是,恕她沒這麽大能耐。
安逸堂室內,老夫人詢問著剛從門口進來的桂嬤嬤:“怎麽樣?那死丫頭怎麽說?”
“院裏的丫鬟說大小姐隻說讓您哪,好好休養,身體好了再來看您,就不打擾您休息了,就先回去了。”桂嬤嬤說完果不其然看到老夫人的臉色拉了下來。
老夫人氣衝衝地拍了拍手邊的桌子,坐在椅子上怒道:“反了,全都反了!這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