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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4章 大儒來投

  金石城。


  城門洞開。


  兩排官吏跪在路邊,帶頭一個捧著大印,膝行上前:「罪臣林平,恭迎王師入城!」


  亞倫上前,代表梁王接受了印璽,繼而就下令大軍入城。


  「丞相?」


  湯汛提醒一聲,古代獻城往往有詐,比如先騙入城中,再關門打狗。


  「不必,我相信這城官員很識時務。」


  亞倫哈哈一笑,騎著白虎一馬當先,吸引來諸多目光。


  大量跪在路邊的百姓哪怕再怎麼孤陋寡聞,也聽過騎虎道人,虎力大仙的威名,此時偷偷抬頭,都感覺有神仙到來,不由變得更加虔誠。


  『有氣數點入賬?不枉我專門針對獻城算了一卦。』


  亞倫望著金石城頭,只見原本的大松旗幟落下,換上了全新的梁王旗,不由就是一笑,對身邊的湯汛道:「江州府城難以為中樞,這金石城倒是不錯,可以將梁王宮與官署遷移過來了……不過你不必管這事,我給你五萬人,可有信心蕩平南方?」


  雖然這次受降,亞倫也暗中查看過面相氣數,發現不少人才。


  比如司允明、鄭方等等,不過更加擅長水戰,是水師方面的將才。


  更何況,剛剛投降,不宜重用。


  排除掉的話,亞倫首先的統兵大將人選,其實根本沒得選……


  「請丞相放心,如今南方各府,必可傳檄而定!」


  湯汛大喜,這是白送的軍功啊!

  ……


  太平五年。


  十月。


  天氣漸寒,一支龐大的車隊,緩緩行駛入了金石城,赫然打著龍旗。


  這是梁王到了!


  車馬如龍,侍衛如鱗簇擁。


  毒龍子騎著匹小毛驢,晃晃悠悠地跟在隊伍後面,捋著鬍鬚,心中甚是得意。


  「歷來扶龍庭,輕鬆當以老道為第一了……蜉蝣之飛不過五步,一朝乘風而起,卻能騰空萬里……這是好風憑藉力啊!」


  「如今梁王入金石,湯汛一路平推,半壁江山已得,縱然那崇明道心心念念的玄武湖龍氣,也被我方所得,快哉快哉……」


  想到當年道統幾乎覆滅之仇,毒龍子心中只有暢快。


  突然天空中平地起雷,似有一聲龍吟,將毒龍子嚇了一跳。


  他全身一抖,知道是梁王入金石,引起了天機變化,不由暗中眯起眼睛,運轉道法。


  天地驀然昏暗,下一刻,他就看到一道赤紅色的柱子衝天而起。


  一條黑背鯉魚在其中游弋,似乎長大了些。


  而在紫青山、玄武湖方向……絲絲縷縷的青紫之氣由湖泊之中發散,形如龍龜,向金石而來,似要與之相合。


  這是金石王氣!


  相書有雲——金石王氣兆於先代,黃旗紫蓋,本出東南,君臨萬邦!


  此時梁王入城,正是要得這一股龍氣,真正根基羽翼俱足!


  轟隆!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天穹驀然一暗,那一道玄武湖龍氣不知被何物掠過,驀然失去了九成九的龍氣,只剩下兩道金氣,沒入鯉魚之中。


  黑背鯉魚得此,長出了兩條金色的龍鬚,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得半壁江山,依舊還是鯉魚相,自古天下未之有也!」


  毒龍子暗自吐槽,但咱也不敢問,咱也不敢說。


  趁著此時天機變化的機會,又看向北方,忽然就是一陣心季,鼻子一熱,流出血來。


  毒龍子暗自用袖子擦了,才發現車隊已經到了梁王宮,而之前一切,似乎只是自己幻覺。


  只能暗自嘆息一聲:「北方金王蛟龍,只差一步就要成真龍矣,這天卷何其厚也!」


  ……


  北方。


  京師。


  京師城牆為天下第一,有五大武庫、四大糧倉,據說其中堆砌的糧秣與軍械數之不盡,還有二十萬禁軍……


  雖然其中精銳大半沒於南方,導致京師幾乎家家戴孝,但好歹還有二十萬職業兵,哪怕再怎麼懦弱,守城還是可以的。


  而戶口百萬,哪怕五戶抽一丁,也能再出二十萬壯丁!

  面對如此高牆大城,縱然金王也只是說打到京師去,但並未說要破城!


  他原本打算,只是在京師附近耀武揚威一番,再大肆劫掠,也就夠了……


  卻沒有想到,似乎京師之中,還有轉機?

  皇宮。


  先帝三顧命之一的司馬忠身穿大紅白鶴袍,頭戴烏翅帽,行走如風。


  「宰相留步!」


  身後,一個中年文官急匆匆追了出來:「宰相、恩師……」


  這是御史於盞,知兵事,也是司馬忠親手取的進士,有座師之恩。


  「你可是對朝會有所不解?」


  司馬忠開口道。


  「正是……如今胡人肆虐,應當主戰啊,為何恩師竟然主和?」


  於盞再拜,說道:「胡人生性狡詐,不可信……之前便能撕毀盟約……」


  「這我早已盡知。」司馬忠不以為然地擺擺手:「但胡人只擅長平原馬戰,可能破了這天下第一城?既然不能破城,那便是疥癬之疾,若一力主戰,讓武將上位,才是心腹大患!更何況……李相主戰!」


  於盞頓時愣在原地。


  李相,另外一位顧命大臣,若無此人,恩師早就權傾朝野了。


  「南方偽梁崛起,北方金人為亂,都快亡國了,還搞黨爭?」


  於盞這句話堵在喉嚨口,卻只能硬生生忍住,看著恩師離開,心中慘笑一聲:『不僅如此……胡人哪怕得了天下,不還是要用我們文官?這才是主要吧?』


  當了官這麼多年,很多事情他都看透了,看開了。


  今日如此,還是一腔熱血難涼啊!

  奈何,在此種朝廷之下,越是做事,做實事,越是絕望……


  ……


  太平六年,一月。


  金石城。


  梁王入主金石,全取南方,新年新氣象,當即就發布法令——罷科舉,興考公,各地設官學、軍校,鼓勵私人講授科學之道,並加收宗教稅、商稅、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等……


  此令一出,江南一片怨聲載道!


  無數士子責備梁王與丞相倒行逆施!


  奈何亞倫只當狗吠!

  對於敗犬的哀啼,他都懶得親自下場殺人,只等大政推行,破家縣令、滅門府尹教他們重新做人。


  紛紛擾擾中,年還是要過。


  金石城大街小巷張燈結綵,路邊有些積雪。


  而此時,一輛裹著厚厚毛毯的馬車,則是緩緩駛入城內。


  「金石城果然有王氣!」


  車簾打開,現出一位年輕的道人,赫然是節度使之子張子楓!

  「非也……此城因梁王在,而有王氣,先有人,而後才有氣,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在馬車之中,還坐著一位老儒,鬚髮潔白,眸光卻溫潤柔和,如同赤子。


  「浩然先生說得是。」


  張子楓嘆息一聲,說著:「新年梁王閱兵玄武湖,將松朝水師整編,有樓船五百,桅檣林立,旌旗蔽日……丞相虛靈子當場賦詩一首——五百樓船十萬兵,登高閱武陣雲生。定知戰艇橫瓜步,應有軍牙擁石城。湖上秋空絲竹支,江頭潮湧鼓鼙聲……如今梁軍水陸皆有,這就大有王氣!而北方,唉……」


  想到北方京師慘狀,縱然張子楓也不由心有戚戚。


  去歲金王威逼京師,朝廷袞袞諸公商議到最後,居然還是議和!


  金王索要五百萬兩黃金及五千萬兩銀幣,以及割地等要求,朝廷竟然一口答應。


  金王假意罷兵,然後趁著雙方君王盟約之時,悍然劫持了官家,索要雙倍贖金!

  朝廷拿不出錢,只能以女子充數,到最後甚至不顧廉恥,連官員之女,甚至後宮嬪妃、公主都要送去抵債……導致京師民怨沸騰。


  金王趁機以官家叫門,順利破入京師,攻破皇城,將官家的皇后、太后、諸多宗室王、連同宮廷后妃、宗室貴戚、大臣約三千人盡數俘虜!並裹挾著北歸!


  時值寒冬,胡人直接剝了官家的龍袍,將他貶為庶人,有大臣奮而上書,直接被金王處死,屍體喂狗!


  而後宮嬪妃,乃至皇后公主,則盡數淪為玩物。


  一路之上,各大臣、宗室、後宮之女死了不知道多少。


  然後到了金王都城,命舉行獻俘儀式,將官家與皇后纏帕頭,披羊裘,袒露軀體,至金王祖廟,行「牽羊禮」。


  大松至此滅亡!


  此等慘狀,縱然張子楓與朝廷有仇,都覺得心有不忍。


  「此時北方儘是胡人腥臭,浩然先生身負海內之望,憤而南下,必能輔左梁王明主,驅逐韃虜,撥亂反正!」


  張子楓道。


  這位浩然先生可不一般,出身自徐州張家。


  而張家乃是名教魁首,曾出過儒家聖人的!歷經千年而不衰,號稱千年世家!舉世無雙!

  可以說,對方的一舉一動,都關係著天下士子之心的歸屬!

  對方能主動南下,顯然是大松正統斷絕,天下士子之心歸於南梁!


  浩然先生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老夫入了梁國,一路過來也盡看了……梁王之政多出丞相,虛靈子乃道家真人,卻不行無為而治,反倒講究皇權入鄉,其心不測……歸結而言,不外乎打壓名教,抑制豪強大戶,令小人得以上位!久而久之,國將不國!老夫要上書,請梁王與丞相開科舉,以收士子之心,減稅賦,不與民爭利,如此……則天下歸心,四海賓服也!」


  ……


  「千年世家?」


  亞倫撓了撓頭,隨手將手中的文章丟在火爐里燒了:「前前朝有門閥,號稱四世三公,結果也不過數百年……曹滿你可知何故?」


  「我不知……」


  曹滿無奈道。


  「夫舌之存也,豈非以其柔耶?齒之亡也,豈非以其剛耶?」亞倫笑道:「門閥勢力號稱跨州,參與朝廷大勢,爭奪天下,折損也多,數十年興盛便是頂天了……而張家寄身名教,君子群而不黨,隱隱合於儒家氣數,因此綿延千年,此乃以柔勝剛之道!」


  曹滿忽然打了個激靈,感受到了丞相的一絲殺氣,不由道:「丞相……浩然先生並未做官,一輩子教書育人,著書立傳,可謂桃李滿天下,不能輕易動之啊!」


  「你啊……不要被一群在野派的嘰嘰喳喳嚇到,我們核心與羽翼當中,可有儒家弟子?我們不亂,軍隊不亂,仕林輿論就不過是烏鴉的聒噪!」


  亞倫笑了笑:「不過我並不准備殺此人……」


  他忽然又道:「這文章爐火純青啊,字也好,堪稱一代名家了……只是你看這最後一句,道不行,乘桴浮於海——這隱隱有怨懟之意啊,若朝廷不從,他怕不是要雲遊四海,而是要投胡!這還要挾起朝廷與本丞相來了,奈何本丞相從來不接受威脅!」


  「不至於吧?」曹滿額頭浮現出一絲冷汗。


  「為何不能?其實胡人治下,他們還是能過得相當不錯的,甚至比之前更好……蓋因胡人根本沒將中原當回事,以草原慣例統治,劃分包稅區等等……這就是小型封建啊,在此制度下,地主只要將胡人舔舒服了,上繳足夠的稅賦,地盤內就由他們自己做主,橫行不法,甚至豢養私兵都行!」


  亞倫冷笑,忽然又嘆息一聲:「其實此人之心倒也算誠懇,若我們真的開了科舉,甚至宣布前朝功名一概認可,那真的是四海歸心,胡人不成氣候,須臾可滅,然後再開三百年新朝……簡簡單單,順順利利。」


  「那你要問我,為何不取呢?」看出曹滿的疑惑,亞倫就笑:「三百年朝廷,豈是我所求?我就要以科學之道治世,讓名教看看他們不是唯一的治世之學!」


  「我意已決,年後就發兵徐州,這是一場真正的大戰!」


  亞倫道:「自大松滅亡,天街踏盡公卿骨以來,徐州早已一片混亂,拿下不費絲毫功夫,但之後的治理,必然受到各方阻力,抗稅之事怕是會層出不窮!」


  畢竟徐州乃是張家大本營,名教思想根深蒂固。


  「而本丞相也不得不承認,我太上科學之道,仍舊有些缺憾,再被名教一挑唆,難免人心惶惶……」


  「所以?」曹滿的心揪了起來。


  「本丞相無法解決問題,卻可以解決提出問題的人,這便足夠了。」


  亞倫道:「開春之後,本丞相率四萬步軍,一萬水師北上……湯汛我帶走,展大、黑二、張鐵各晉陞游擊將軍,留守各地。」


  曹滿心中一凜,知道丞相如此布置,是要大開殺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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