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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窮

  第214章 窮


  禮儀之邦的名號不是平白就叫起來的。三拜九叩的大禮雖然不常見,可也不是沒有,就算是李四這種身份的一方霸主,在特定的場合也要行這個大禮。


  天地君親師就不必說了,肯定受得起李四這樣的大禮。君嘛,遠在南都,至於父母祖輩的親人,還真是沒有,更至於孔聖這樣的天下之師和李四也沒有往來,誰也不受誰的禮。可這天地卻是不能免的,無論你怎麼樣的英雄好漢,對於天地總也有敬畏之心。


  祈天祭地的時候,就算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得趴在地上磕個脆的,就更別說是李四了。


  先前的立春時節,可以把牛軛往耕牛的頸上一放,做做樣子表示表示要耕田犁地就算拉倒。到了真正啟耕的時候,可就不是這麼簡單了。敲鑼打鼓鞭炮齊鳴,焚香祈禱三拜九叩,這樣大的禮節各地都在做,就是江南的興武小皇帝,弄的只能比這邊更加熱鬧。


  如此隆重可不是祭拜什麼什麼神仙佛爺。正正經經的祀奠皇天厚土,保佑天下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從名義上來說,啟耕比皇帝登基還要正式……


  依足了禮數參拜之後,還要祈禱告詞,獻上無色雜糧,然後弄一頭健壯的大老牛過來,扶犁開耕。至於後面的遊街踏米等瑣碎事宜就可以找別人代勞了。


  在李四看來,這種唯心的東西並不全都是應景,也是在渲染勞作的氣氛,督促百姓做好勞動準備。


  別的不說,京城的老少爺們素來就講究個歇正月賴二月,連二月也算到正月里一起歇了。更有甚者,還弄出「哩哩啦啦到三月」的說法,想把三月也一起歇了呢。啟耕大典之後,這種慵懶的氣氛為之一掃,就是那些懶人也敲打著鍋蓋水缸,以示送懶之意。


  啟耕大典一到,就意味著修養享受已經到了盡頭,一年的辛苦勞作要開始了。


  民間已經開始了嶄新一年的生產和建設,而赴死軍的新軍也到了收穫的時候。


  一水兒的雙層皮鎧,外面是不硝不鞣的生牛皮,而且只取肩背那一塊兒的牛皮用,后腰和腹部的軟皮子還不用呢。裡頭是一層鞣好的軟羔子皮。中間趁的是撿洗捶打了不知幾十道工序的長毛生氈。這種鎧甲穿起來輕便,還耐用。外面的那一層生牛皮算然用動物的油脂熬過,可堅韌如板,比真正的鐵甲也差不了許多,中間的氈子極有講究,都是一豁口長短的捲毛,不是近身激射的話,就是強弓硬弩也很難形成致命的貫穿性傷害。邊邊角角都是那油線縫的細細密密,最是防潮保暖。


  這麼一件子上身半鎧得多少錢?三兩白花花的銀子?得了吧?三兩的話連外面的皮子也鼓搗不好。大伙兒都知道這個鎧之前的很,具體要花費幾何就不是很清楚了。可在這上邊扔的銀子絕對夠一個四口之家折騰一年了。


  高腰的戰靴,板底兒皮面兒,看著就爽利。彈藥囊、急救包都是上等的貨色,就是一條腰帶也是正經的好東西,扦子都是亮颯颯的紅銅打造。除了光禿禿的頭盔是赴死軍的制式裝備之外,這支火器新軍可是從裡到外都是嶄新的。


  手裡的火銃比朝廷的制式傢伙短了四寸,可這東西才是真正值錢的,除了赴死軍之外,這樣的火銃全天下就沒有第二家。把擊針內置,採用新式的彈藥一體設計,射速能夠條四成。就是葯室前置擊針內設這麼一個小小的改動,就是老大一筆銀子扔了出去。可這銀子就沒有白花的,射速的提高絕對是一個值得拿金山來砸的好事情。(當時的火器射程其實還不錯的,至於精確度實在不敢恭維。)

  火銃口口下邊設了一個旋口,可以把一尺八寸的短刃卡上,也就能近戰了。這種類似於刺刀的設計其實是老古董,早在萬曆年間就有了,只是一直沒有正式裝備軍隊而已。


  要說威懾力,嶄新的火銃兵和赴死軍的精銳叉子兵差了不少。別的不說,只要把叉子兵一拉出來。那種騰騰而起的殺氣就如同有形一般,不用看也知道是見過血的隊伍。那種殺氣和血性,完全就如猛獸一般。嶄新的火銃兵可以叉子兵那樣的勇悍和無畏,更沒有那麼強烈的殺氣,火銃兵不需要那個。


  絕對的秩序和紀律才是新軍的根本,講究的就是整齊劃一和令出如山。如果叉子並是嗜血嗜殺的瘋狂猛獸,火銃軍則是精密準確的戰爭機器。這些火銃兵不需要爆發出多麼強大無敵的悍勇之氣,只要維持住紀律和秩序,他們本身就是一架龐大的殺人機器。


  火銃兵的出現已經很有些個年頭了,但是如李四這邊大張旗鼓的弄出不到八千的超大規模來,還真是頭一回見到。


  把火銃兵作為一個獨立的作戰單位拉出來,又是費盡心思不計成本的砸銀子,還真沒有人這麼干過。


  日月血旗招展,新式的火器兵已經有了雛形,這些火器兵是在何鈞力的火銃營的基礎上建設而成,裝備和武器都更上層樓,軍官的置制多是從原火銃營和地支營中抽調。至於戰鬥序列也徹底打破了赴死軍的原有模式,為了追求戰場上的效果而把建置縮的很小。


  不如同樣是一個小小的旗官,火器兵的旗官手下就有六十個戰士,這才當時是無法想象的。因為這樣的壓建置會降低戰鬥力和軍令的執行能力,但是這種火器兵採用的不再是奮勇拼殺的血肉搏擊,而是密集的大範圍殺傷效果……


  以前的炮營也分拆為隸屬於火器軍的四個營,四百斤的袖珍小鐵炮也達到三百多門的規模,真正有威力的還是那些超級重炮,射程遠威力大,已經裝備了差一點兒不到一百門……


  炮營的人員達到了三千七百多人,這樣規模的人員專門司炮,在當時就是無法想象的。可現在的炮營和以前不同,機動靈活需要人手,重炮的精確打擊也需要傳達和協同的人力,更要配備看得懂水平標尺和魯班曲尺的人才。另外還要有專門計算的校炮手。彈藥的運送、火炮的運動、打擊的精確等等,都要人手。按照李四的預想,火炮必須形成規模,也要從步兵當中獨立出來,成一個單獨的作戰單位。


  「裝備的再好也沒有用,」李四看著這些火器兵,也是心潮澎湃,這個新軍的力量只有李四最清楚。這樣的軍隊已經脫離了以前戰爭的固有模式,即將成為打碎戰場的嶄新力量。這支軍隊將把戰爭帶進一個全新的時代,成為改寫歷史的力量。李四遏住心潮大聲道:「軍隊不是拿來看的,咱們的老百姓節衣縮食,把銀錢物資都使在你們身上,不是想看這麼個花架子。多少人把置辦新衣購置田產的錢財用在你們身上,我連娶婆姨的錢都用上了,還弄了老大的虧空,都是為了成就今日的火器新軍……」


  「你們的身上衣口中食都是老百姓的供給,我已經許下了諾言,每一條火銃都要給同胞們換回一座城池,每一門火炮都要給老百姓們帶回一個邦國……」李四已經不再做任何掩飾,赤裸裸的喊出了侵略的口號:「我不管你們有沒有看到這個大勢正在劇變,我只要你們有本事就施展出來,我要讓你們打仗,打到天地之邊,打出五百年的太平盛世……」


  作為民族的守戶之犬,外敵入寇之際,當不顧一切的拚死撕咬。當這條惡狗的主子需要欺負別人的時候,也要不顧一切的拚死撕咬。這無關什麼正義什麼道德,完全是就生存的本能。


  在這個時代,整個世界已經是一座弱肉強食的叢林,強者全盤通吃得以把文明延續下,敗者則是一敗塗地,民族本體都有可能消亡。應該怎麼做,李四早就在準備了。


  「無論是金銀財物封妻蔭子,還是留名青史後世敬仰,我都給你們留著……」


  「赴死軍的輝煌將在你們身上延續,赴死軍的威名將在你們身上發揚光大……」


  ……


  簡單的戰前動員,迅速開拔。


  這一次西進。李四是拿出了血本。作為主力,不光是有新組建的火器新軍,還有四個天干營和四個地支營。在兩個戰場上同時作戰,幾乎已經是李四的全力。


  因為對於火器新軍寄予厚望,又怕新老赴死軍之間出現協同不足的缺陷,所以和吳三桂的首戰,是由李四本人親自指揮。


  這次行動,李四也不想做出什麼奇襲和突然打擊的姿態,把架勢拉的極開。穩步前進。這將是實力上的硬碰硬,盡其所能的讓敵人看到赴死軍的實力,儘可能的形成威懾力量,以達到在短時間內結束戰爭的目的。


  這樣大規模的行動,不可能做到完全的隱藏,吳三桂很快就知道了消息,甚至把赴死軍的行軍路線也摸的一清二楚,也是調兵遣將的積極應對。


  因為兵力上的不足,吳三桂不敢在邊境線上決戰,而是把兵力進一步收縮回來,儘可能的收縮兵力,在重要的戰略點上形成支撐。


  吳三桂見過的大陣仗不少了,也明白眼前的局勢。赴死軍出動的兵力並不算多,真正的戰鬥部分絕對不會超過兩萬,但是這將近兩萬的軍隊絕對是一支生平所僅見的勁敵。


  在明末,有一種很有趣也很值得深思的現象。這麼多年頻繁的大戰,無數的軍隊你來我往翻翻滾滾的廝殺,動輒就是幾十萬的總兵力投入,動輒就是上百萬人的混戰。無不是把戰場拓展到千里之闊,看起來確實是驚心動魄。


  可這樣的戰爭從來也不是什麼真正慘烈的大戰。


  於此相反的是,那些動員兵力不多的小規模戰鬥才是絕對勝負的關鍵。無論是吳三桂手上的關寧鐵騎還是當初的滿洲戰兵,自然也包括大對頭赴死軍,都是把軍隊控制在一個不算很大的數字之內。


  這樣的軍隊看起來沒有多駭人。可戰鬥力絕對不可低估,真正的精兵從來就不依靠數量上優勢擺大場面。當年幾萬人追趕著李闖的百萬大軍窮追猛打,就是這麼個道理。


  清軍以兩萬之兵成橫掃之勢,就是因為那是敢戰能站的精銳,即使是面對數倍的敵人,往往也能夠以少勝多以寡擊眾。


  赴死軍是明車明馬的擺開了,戰略目的和行軍方向也很明確,不可能出現什麼大的錯誤。吳三桂這邊總體居於劣勢,既定的戰略就是死守幾個戰略支撐點,同樣也不可能出現指揮上錯誤,更不可能被敵人調動分而擊之。


  這將是硬碰硬的戰爭,是雙方實力的比拼,完全就是在檢驗兩者的戰鬥能力而不是在比較雙方指揮者的智慧。


  赴死軍行進的很慢,至少比吳三桂所預想的要慢,完全就是步步為營的穩紮穩打,路線也是和當初「約定」的一樣,不見任何的花俏取巧。


  在兩遼的時候,吳三桂已經有很多類似的經驗了。單純的困守堅城,是很吃虧的,對於士氣也不利。最好的戰法就是防禦和反擊相結合,最大限度利用城池的堅固和火炮的威力,然後找准機會反擊,當可制勝。


  因為沒有什麼阻礙,或者說吳三桂故意收縮兵力的結果,赴死軍方面的西進一直就很順利,在延安府城東一百四十里之外紮營。


  第三日,赴死軍的對於才推進到城東四十里處,雙方的前鋒已經開始零星的接戰。


  雙方的偵騎齊出,互相偵查和刺探。或許是李四還在做什麼布置安排,戰鬥暫時還沒有打響。


  對於李四和吳三桂之間一觸即發的戰爭,人們極是關切,相對而言,兩遼之地把韃子打的雞飛狗跳惶惶不可終日反而顯得沒有什麼看頭了。


  韃子的老巢已在赴死軍的馬足之下,更有蒙古各部的積極作戰,犁庭掃穴把韃子連根拔起已經沒有了任何懸念,純粹就剩下一個時間問題而已。陝西這邊的大戰可就不一樣了,意義非凡。


  這將確立霸主之位誰屬,以後將是怎麼樣的一個秩序,會按照誰的意圖改造這片土地,這才是戰爭的根源。


  割據一方還是統而為一,就看這一戰的了。


  兵力和戰鬥力上,無疑是忠誠伯佔據了相當優勢,要是說起總體實力,這種優勢就更大了。可吳三桂是防守的一方,又是內線作戰,便宜也不小呢。吳三桂不必象忠誠伯那樣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只要把赴死軍拖住,就算是勝利了。


  更有些傳言,說是忠誠伯和平西王之間有個什麼「君子協定」,三日之內拿下延安府就是一個賭局。賭注就是陝西的歸屬。


  戰爭的雙方都沒有大張旗鼓的弄什麼檄文之類的文字遊戲,更沒有發表冠冕堂皇慷慨激昂的話語,好像這場戰爭根本就是他們雙方之間的事情,和外人沒有什麼相干,也不想為被外人關注。


  可外界對忠誠伯和平西王之間的戰爭卻是空前的關注。


  首先就是南都這邊,民間本就有風評時局的風氣,這場爭霸大戰更是引起了人們足夠的注意。這仗也說不上什麼正義不正義,甚至和江南沒有多大的關係,大伙兒也就樂得隔岸觀火作壁上觀,更有些無聊的傢伙,在李四或者吳三桂身上下了不小的賭注,已經拿這事情開是外圍的賭局子……


  和民間看熱鬧的心理相比,開放的江南士林則很明顯的表露出了關心的態度。當然,還是和往常一樣,這種關心也就是僅僅停留在嘴皮子上,最多是在筆墨之間稍微表達一下而已。


  總的來說,大伙兒還是比較偏向於忠誠伯這邊。雖然江南和他忠誠伯之間有很多扯皮的東西,可終究還是有那麼點兒香火之情。吳三桂算怎麼個玩意兒?實打實的三姓家奴,雖然吳三桂的勝敗和江南沒有多大的關係,江南也影響不了陝西的戰局,可大家還是希望忠誠伯能把吳三桂這個把投降當飯吃更把反叛當飯吃的傢伙教訓一下,至不濟也要打下吳三桂幾顆門牙來。


  年輕的文人們做出許多慷慨激昂的樣子搖旗吶喊,還有些老成穩重的則大肆感嘆:「王室衰微,豪強並起,征戰殺伐,生靈塗炭,實非天下黎庶之福……」


  民間或者是隔岸觀火的無所謂,或者痛心疾首的無病呻吟,都不能代表大明正統興武小皇帝的意思。


  江南的大明正統,說起來是以興武小皇帝為核心的,其實還是那些個老學官的首尾。這些老學官更加務實,也更加的看重利益,全然不同於民間的風氣。


  開始的時候,朝廷的學官們還以小皇帝的名義發出幾道明旨,無非就是讓雙方保持克制,勿輕動干戈的文字。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想著調節雙方的矛盾。


  不管是李四還是吳三桂,表面把朝廷捧的挺高,真要是說這種事情,誰還聽朝廷的?早就在籌謀布置了,人力物力也花費了不少,怎麼可能因為朝廷的一句話就「保持克制「?朝廷發明旨他就發吧,反正大家都當作沒有聽見也就是了,該怎麼干還怎麼干。


  老學官們知道朝廷所謂的調解根本就是一紙空文,不會起到任何作用。可朝廷畢竟是朝廷,還要有個朝廷的樣子。如李四和吳三桂這樣的實力派可以不理會朝廷,但是朝廷不能把擺出應有的高姿態來。


  其實呢,不管是老學官們還是興武小皇帝本人,都希望李四和吳三桂打的熱火朝天,越熱鬧越好,不管他是「三」還是「四」,最好是把人腦子都打成狗腦子,最好是打的兩敗俱傷,這樣的話,朝廷實現大一統的機會也就大了許多。


  所謂的「調解」其實就是唱個高調而已,朝廷才不會調解呢。朝廷正盼望著雙方打的不可開交呢,怎麼會去調解?


  李四這個實力派終於撞上吳三桂這個實力派了,對於朝廷來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就算不會得到什麼切實的政治利益,商業利益總是不會少的吧……


  要是真能打上三年五載,朝廷這邊說不定就還有許多機會呢。


  「吳三桂必敗。」戰爭還沒有開始,黃得功就已經下了斷言,他可沒有老學官們那麼樂觀:「也不會出現什麼曠日持久的大戰,陝西之戰很快就要結束……」


  「赴死軍的火器極是犀利,無論你何等悍勇之兵都不可抵擋其萬一。」黃得功親眼見過赴死軍火器是威力,對於這種顛覆性的全新戰鬥方式有一個很明確的認識:「赴死軍用火器已到登峰造極之境界,此種戰法之下,非血肉之軀可以取勝。」


  有些事情只能意會而不可言傳,比如黃得功對火器是認識。在以往的認識當中,所謂的戰爭無非就是雄兵健馬的血肉搏殺,可赴死軍嶄新的戰鬥方式已經顛覆了這一切。在北都的閱兵當中,李四所嶄新的是更是一種全新的戰爭概念。作為究竟戰陣的黃得功來說,已經有了一個隱隱約約的想法:戰爭即將出現一個大的改變,勝敗之間在更大程度上是遠程力量的較量,而不再是近身的血肉廝殺。


  至於如何保持遠程的優勢,如何把這種優勢發揮出來,還有很多細節黃得功無法想通,可心裡卻是清清楚楚的知道:戰爭的模式即將改變。


  不管是總體實力還是具體到戰場上的勝負,吳三桂都是必敗無疑。而赴死軍奪取陝西也不是因為和吳三桂有什麼深仇大恨,完全就是出於爭霸的需要。所以不會把陝西打的不可收拾。


  與其說赴死軍是要擊敗關寧軍,還不如說是種實力的展現,藉以達到威懾效果。


  所以戰爭會很快結束,至於如何結束則要看李四本人的意圖和具體情況了:「戰爭很快就要結束,快的超出人們的想象,所以朝廷還是要調停的,要不然吳三桂就會被李四給吞下去……」


  李四的擴張態度明顯的很,擴張方向同樣明顯,分別的北邊和西方,對於東、南的局面依舊是沒有做出明面上的動作,只是在暗中影響而已,這也給了朝廷最基本的體面和一個比較寬鬆的外部環境。


  從根本上來說,在吳三桂和李四之間,江南朝廷還是偏向於後者。但這並不等於朝廷就願意看到李四更加強大。


  從政治角度來將,李四愈是強大,江南的威脅就愈大,雖然這已不可改變,可朝廷也不願意看到李四把吳三桂給活生生的吞了下去。


  儘管都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可誰也不會懷疑李四會取得最終的勝利,所不同者就是戰爭的長短而已。


  或許是因為本性平和的緣故,更或者是因為已經習慣了依靠這些值得信賴的老學官,興武小皇帝愈發少了對這種大事情的決斷,反而是問這些老派學官時候的更多:「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忠誠伯肯定會戰勝吳三桂,到時候他怎麼樣吞併陝西,朝廷也是無力阻止。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阻止忠誠伯對關寧軍的收編……」劉理順是個大近視眼,不管什麼時候一雙老眼都是眯縫著的,即便是這樣也看不清楚遠處的人或物,好在是這種小規模的商談,也不必看什麼:「若是如黃帥所言,赴死軍有速勝能力的話,朝廷的調解還真是不能停止。」


  「吳三桂和忠誠伯要是在意朝廷的調解,也不會如今日這般劍拔弩張了。」


  劉理順看了看黃得功,黃得功微微點頭,二人取得一致意見之後,劉理順說道:「二人手握重兵,朝廷難以奈何,自然是不理會朝廷的調解。不過若是忠誠伯能夠迅速擊敗吳三桂的主力,吳三桂當會看清楚形勢,為了避免被忠誠伯鯨吞,肯定會接受朝廷的調解……」


  「就算吳三桂因為形式所逼接受了朝廷的調解,忠誠伯未必就肯接受了……」


  「若是以為,忠誠伯肯定會窮追猛打斬草出根,可陝西之戰意在爭霸,只要對手認輸就沒有必要把陝西打的不可收拾。忠誠伯攻取三秦,非是想要得到一片廢墟的……」


  姚明恭也明白了這個意思,站起來幫腔兒:「朝廷的調解一來是宣示聖上的威嚴,更主要是保存下一個非赴死軍的武力,江南之外也不能儘是赴死軍了。保存下了關寧軍,目前看不到什麼實實在在的好處,可長久來說,未必就是一記閑棋……」


  「也好,就如此辦理吧,諸位愛卿擬好了章程,我再用寶……」興武小皇帝看看眾人:「也就如此了吧,還有什麼事情?無事可奏的話,朕也就要回宮……」


  還有事情沒有說呢,姚明恭怎麼能放小皇帝離開:「萬歲大婚之事……」


  一說起要娶媳婦,興武小皇帝立刻就來了精神,也不想回去休息了,興緻頗高的問道:「準備的如何了?」


  「共有備選淑儀十六人,分別是……」


  攏共是十六個人選,用姚明恭的話來說,都是「賢良淑德溫簡實朴」的大家閨秀,祖上也青白的很,多是從在朝的大臣家中選擇出來的。


  姚明恭老學官把名單子遞呈上去:「聖上可要圈選?若是圈選,則可……」


  皇帝娶媳婦,說簡單也簡單,說不簡單則是真正的不簡單。如興武小皇帝,本也可以在江南大選秀女,可如今文禁言禁都開了。要是真的弄選秀女的名堂,下面的老百姓怎麼說先不去管,那些無風三尺浪沒事兒都要找事兒的東林人們可就有噴的目標了。


  這還沒有怎麼樣呢,就要選美了,分明就是荒淫無德之君,這還是好聽的呢,若是難聽的話兒,根本就沒有法子拿耳朵聽。


  按照興武小皇帝的年紀,確實是該討老婆了。崇禎十四年的時候,興武小皇帝還是太子呢,就曾準備大婚的,因為實在拿不出錢來,所以一直拖延了下來。這一拖可不要緊,硬生生的拖到了現如今。


  就算到如今,太子都熬成皇帝了,討老婆的事情還是不敢聲張,就在朝臣這麼個圈子裡選了。


  姚明恭手裡的名單也有十六個人選,都是經過這些老學官們篩選出來具有母儀天下資質的良淑之女。按照老規矩,還要經過一層層的摘選,除非了小皇帝本人對某個女子有心思,可以圈選,算是內定。


  其實這種圈選的內定完全就是盲人騎瞎馬的亂撞,目前為止,小皇帝根本就沒有見過這些名門淑女們,怎麼圈?怎麼選?

  可規矩如此,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廢了祖宗的章程。尤其是這些因循守舊的老學官,把這個東西看的重如泰山,更是不可能更改。


  小皇帝也曾明裡暗裡的私下裡詢問,是不是可以見見這些備選的淑女,偷偷看一眼也行,立刻就被老學官給頂了回去,並且防範的更加嚴格。唯恐小皇帝少年血熱,做下什麼「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醜事來……


  不光是長平公主和李四,就是小皇帝也不對自己的婚姻抱什麼幻想了,拿起硃筆在名單隨便圈了幾個名字,反正都沒有見過,就這麼兩眼一抹黑的撞大運吧:「姚卿家,選……選妃擇后怎麼說也是大事,不能不讓朕見見的吧?如今也圈選了,是不是可以……」


  對於小皇帝這種太過「違背綱常」的說法,不用姚明恭表態,立刻就被老學官們集體駁了回來:「此次選妃,實為立后,統領後宮一國之母,最重的是一個德字。妖媚艷麗之女越是有傾國傾城之貌,越要遠之。古往今來,那些個魅惑君主的女子哪一個不是國之妖孽,夏桀商紂……」


  連幾千年錢的例子都拿出來作為活生生的反面教材,提醒興武小皇帝「皇后絕對不能找好看的,要找就是那種不魅惑的也不禍水的……」


  雖然沒有見過那十六個備選的女子,可以興武小皇帝已經知道了,根本就沒有見的必要了嘛。按照這些老學官的觀點,丑不醜的不敢斷言,也絕對「美」不到哪裡去。在這些老學官的眼中,越難看的皇后就對大明朝的國祚越有好處。


  興武小皇帝心裡很不滿意,可也不願意和這些老學官們鬧出什麼生分。畢竟這些都是東宮的老人,跟隨太子這麼些年了,也確實是兢兢業業勤勤勉勉,個人品行也無可挑剔。可小皇帝還是不痛快。


  小皇帝畢竟不是他姐姐,也不是李四,對於個人的婚姻的美好幻想還沒有完全消散,更加做不到李四和長平公主那樣的淡然和無所謂。


  在這種情況下,少年皇帝一般都有兩種選擇,要麼是以強硬態度爭取個人幸福,要麼就是破罐子破摔,把婚姻交在別人手中,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全都認了唄。


  以小皇帝的秉性,肯定是不會現則在「沉默中爆發」,心灰意冷的說道:「好了,好了,朕也能體會諸位愛卿的苦口婆心,你們斟酌著辦理就是,我也不管這些個事情了……」


  「明日再選之後,不論選上還是選不上,那些個女子都要賞賜些金銀財帛之物的,以示朝廷之重……」姚明恭小聲說道:「這些個事情還是不要動國庫的好,聖上就用內庫的錢吧……」


  小皇帝再好的脾氣也得蹦起來了:「內庫?我的內庫都空了多少日子?姚卿家你不是不知道吧?老鼠都餓死多少回了,哪裡還有錢?」


  要說小皇帝這日子過的,確實憋屈,不僅沒有選老婆的權利,連荷包里都是空空如也。


  江南雖然是首富之地,全天下最繁華的所在,可朝廷實際控制的地盤很小,又要維持一個偌大的官僚體系,還有常備軍什麼的,別說的小皇帝的內庫,就是國庫也窮的不行。


  在小皇帝登基之初,手裡還真是有點兒家底兒的,那也是弘光遺留下來的內庫。當時還不感覺怎麼樣?可日子一長,光出不進,就做難了。


  逢年過節,宗室裡頭是要放賞的。每有什麼捷報或者大喜的事情,除了國庫開支的封賞之外,皇帝本人也得意思一下。就算是哪個大臣死了,皇帝可以不去,但是銀子得到,要不然就是不知體恤,就是刻薄寡恩……


  去年年前,福藩的老母親進宮問安,照理小皇帝的得拿出點東西來賞賜的。可內庫早就是空空蕩蕩,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迫不得已,也不知道從哪個旮旯里尋出了一匹蘇州的薄紗,就賞了下去。


  那可是大冬天呀,那薄紗做賞賜,真是尷尬的不行。


  多虧赴死軍那邊還有一點供奉,也頗有幾樣可以過眼的東西。一直等到赴死軍的供奉上來了,小皇帝才偷偷派人用一件海鼠皮氅換回了薄紗,好歹算是找回了一點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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