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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張骨牌

  第202章 第一張骨牌


  無論是北邊草原上的蒙古混戰。還是兩遼的韃子老巢,都已經不能再對赴死軍構成戰略上的威脅。兩遼的建州女真已經徹底失去了根基,想要苟延殘喘都已經千難萬難,至於反撲就更家不必提起。


  隨著京東各地納入赴死軍囊中,魯北已經正式進入赴死軍的視野。


  讓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是,赴死軍再也沒有大動干戈的強行攻取,所有的軍事行動也僅僅是保持一個壓迫威逼的樣子,根本還是在迫降二字之上。


  至於魯中和魯被地區的清軍,本身就已經是在一個很尷尬的境地。這些清軍也算是八旗勁旅,卻多是屬於豪格系人馬,在豪格都投降了吳三桂的情況下,處境更加不堪。


  投靠關外的老派滿洲勢力,似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關外始終是在濟爾哈郎等人的控制之下,尤其是赴死軍環逼和蒙古內亂的情況下,對於這種事情的處理就顯得分外謹慎了。


  這已經不僅僅是軍事層面上的事情,還干係到政治層面,尤其是干係到關外滿洲人的未來。


  很明顯,濟爾哈郎等勢力是想保住關外,盡量把赴死軍隔離在山海關一線,就算是再退一步,也要維持到甲申之前的局面。


  雖然一直都在疏散山東的清軍。可這種規模的疏散明顯就是杯水車薪,因為不可能把整個滿洲的力量都拿出來做這種事情。


  隨著赴死軍牢牢掌握了京東和魯西北地區,這個疏散的通道很快就會被堵死。在這種情況下,山東的義軍已經不是雨後春筍所能夠形容的,各州縣甚至是各村鎮都有揭竿而起的變故發生。尤其是數量龐大的新附軍,已經不僅僅是一種觀望態度,幾乎是明鑼明鼓的做起了舉義的準備。


  山東一帶滿洲人口眾多,但是真正能夠拿的出來用的上的戰兵只有一萬多人,絕對到不了兩萬。還要面對赴死軍和楊廷麟的雙重擠壓,除了死戰之外,已經沒有他路可走。


  即便就是死戰,結局也只有戰死,大勢已是如此,不是區區這麼點無源無本的孤兵所能夠改變。但是在這個時候,局面似乎忽然就出現了轉機。


  一個魯識字蹦出來了。


  魯識字這個名字和這個人,在滿洲人心目中代表著什麼,已經是不言而喻。


  所有關於魯識字的傳說,本就是一個近乎不可能一樣的奇迹,經過口口相傳之後,尤其是在京城當中,挽救了大量滿洲人口,讓魯識字身上更增一個神秘光環。


  和赴死軍大帥的霸氣和殺戮相比,魯識字則是希望和生機的化身。


  山東清軍第一個見到的不是赴死軍的百戰精兵。更不是凌厲威猛的炮火,而是魯識字和魯識字帶領著的一些滿洲老幼。


  山東,自從赴死軍攻打京城之前,其實就已經註定了今日的局面,隨著京東的丟失,陸路上的通道很快就會被完全鎖死,到時候,除了大海之外,再也五路可走。


  揚帆泛海,去往金州等地,確實是一個很美好的選擇。可這個選擇也僅僅局限在沿海各地,在處處烽煙的大環境下,離開堅城集體往海邊撤退,會出現一個什麼樣災難性的後果,其實已經不必想了。


  朝廷,如果還是有朝廷的話,福臨小皇帝的親筆書信已經過來了,讓所有清軍停止抵抗,就地投降。當然,現在的福臨早不是什麼大清國的皇帝了,大清都沒有了,還談什麼皇帝,很明顯這就是赴死軍的意思。


  現在的清軍,尤其是關內的這些清軍,其實已經是棄子,除了死戰之外就只有投降這唯一的一條道路可走。


  若是面對的敵人不是赴死軍,投降肯定會更加順利一些。但是對赴死軍投降的話,所有的滿洲戰兵都要仔細思量再三。


  赴死軍素來的奉行殺光殺絕的政策,尤其是這些戰兵。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無論是戰是降,最後都會死在赴死軍的刀下。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有誰會投降了?


  但是魯識字的出現,讓眾人有了一點點的希望。


  德州。


  山東的門戶,因為當初還要防範赴死軍的席捲,所以兵力上最為雄厚,光是戰兵就是近四千的規模,幾乎佔到了整個在魯清軍的三成。


  「你們必須投降,無條件投降,而且是立刻投降。」魯識字是這麼說的。


  現在的魯識字,憔悴二字已經不再能夠充分形容,簡直是虛弱到了極致。因為斷了一條腿,走路都是一深一淺的,身上的衣裳連個叫花子也不如,蓬頭垢面的樣貌哪裡還有半分當初七殺決死勇士的氣概?


  就是這麼一個瘸子,一個手無寸鐵的瘸子,孤身來到德州,來到山東清軍的要塞之內。


  既沒有赴死軍應有的霸氣和殺氣,也沒有絲毫的畏懼和惶恐,面對一群群一列列兇悍的如同籠中困獸的韃子戰兵,反而是象看著一群沸湯之下的螞蟻一般。


  立刻無條件投降之類的言語,要是別人說出來,早就身首異處,可說這話的人是魯識字,局面也就不一樣了。


  魯識字說的很是虛弱,不帶一絲一毫的殺氣和火氣,更沒有半點兒盛氣凌人的樣子,反而顯得是那麼的苦口婆心。


  當魯識字坐在大筐里被縋上城頭的時候,當那些滿洲戰兵以敬仰的神色紛紛給這個手無寸鐵的瘸子讓路的時候,就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


  魯識字的來意所有人都清楚的很。可就是沒有人阻攔,甚至帶著一種希望把這個人送了上來。


  滿洲副統領姓赫舍里,從開始聽說魯識字這個到來之後,就知道最好的選擇是把這個瘸子一刀砍了,然後傳首諸軍,以正士氣。


  但是他不敢這麼做,是真真的不敢。


  殺死一個瘸子比捏死一隻臭蟲還要簡單,可真箇殺人的刀子不是那麼好亮出來的,也沒有人敢亮出來。別說是真的殺死魯識字,就是稍微傷害一點兒,就是和整個關內殘存滿洲人為敵,就是在斷送這些滿洲勇士的生命,就是在親手給這些留在關內的滿洲人掘墓。


  要是殺了魯識字,山東的滿洲人自己就會內訌起來,就連他赫舍里本人,也不大可能會見到明天的太陽。赫舍里甚至敢斷言,魯識字一死,絕對會有自己人在背後下他的黑手。


  魯識字和赴死軍,一陰一陽兩條線,目的都是肅清山東的滿洲勢力。不管外界把這個魯識字傳的如何神奇,也不管那些滿洲同胞把魯識字看成是什麼樣的救世主,這個魯識字和赴死軍之間絕對是有絲絲縷縷的牽連。


  分散在山東的一萬多戰兵,連應付蜂擁四起的義軍都已經是力不從心,別說是百戰不敗的赴死軍打過來,就是楊廷麟的王師也能把他們清掃的乾乾淨淨。


  「讓魯識字進來吧。」


  不管魯識字怎麼樣,起碼要保持一個態度,雖然赫舍里不大相信魯識字會是烏利顏這樣的神仙,可下面的士兵早就信了。他本人就是再不相信,也得把樣子做出來。就算是沒有什麼崇敬之情,最起碼的禮數肯定是不能缺少了。


  「有請烏利……魯識字……」門口的親兵已經加上了一個請字。赫舍里想嘆氣,一種無可奈何的無力之感頓時籠罩全身。


  魯識字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略略佝僂著的身子,背也有點駝了。因為腿腳不便,進門的時候險些栽倒。旁邊的四個親兵立刻就要過出攙扶,想來也明白這種舉動實在不妥,僅僅是做個姿勢而已。


  「這個魯識字可真厲害!」德州也算是要塞堅城,就算是赴死軍強攻能夠取勝。也要付出相當代價。可這麼一個瘸子,卻讓德州的抵抗之心落到了谷底。


  「你們不能再打了,打得過打不過你比我更加清楚,投降吧。」魯識字的聲音沙啞的很,極力的拄著拐杖站穩:「能不能給我個坐器?我的腿腳不方便?」


  「來人,置坐,不管你要說什麼,始終是保全我滿洲同胞。就算你是敵人,也有資格受到禮遇……」


  親兵早就搬來了椅子。還在椅子上墊了軟墊子,攙扶著魯識字小心翼翼的坐好,彷彿是面對自己的親人一般。


  這可是自己的親兵,對這個魯識字已經是敬若上賓了,其他的戰兵心境如何,已經是可想而知。無論戰還是降,結局早就已經註定,除了死亡還是死亡。


  戰降其實已經不太重要,赫舍里更加關心的是自己和這些手下的命運。


  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投降已經不再是一個很值得避諱的話題。


  「無條件投降?嘿嘿,」赫舍里不住的冷笑:「你看我們還有活路可走么?赴死軍已逼我太甚,左右也是死路,滿洲勇士只有戰死……」


  魯識字很憐惜的看著他,眼神竟然有一種直指內心的力量,一句話就戳穿了赫舍里的強硬外殼:「這是你的真心話么?你這的能帶著所有人去死?」


  不等赫舍里做答,魯識字已是一聲嘆息:「哎,為了一己之心,強送千萬人去死,真的值得?真的能夠做到?能不能做到你心裡還不清楚么?我來這裡也是費勁不小,若你一意如此,我也就要走了。在走之前,還煩勞你把城中的老幼婦孺給我,我帶著他們走……我想的說。投降吧,你和我的時間都不多,我來的時候,也是給赴死軍說過的,三日之內,德州若還不投降,後果……是什麼後果我也不必說了,你自己還不清楚么?」


  赴死軍若是做出全力一擊,就憑德州的這幾千人,能不能震住城內的新附軍還說不準,絕對守不過一天的時間。


  到時候,城中肯定會有內亂,這些滿洲人死於赴死軍手中的可能不大,更大的可能是被城中的百姓給生吞活剝了。


  「投降?投降……」赫舍里知道和魯識字繞圈子沒有用,所有強裝出來硬氣根本就沒有必要,因為魯識字不是來戰的:「無條件投降,赴死軍會不會斬盡殺絕?投降之後,我們的安全如何保證?」


  這就已經是在詢問投降之後的待遇了。


  畢竟赴死軍的宗旨就殺絕韃子,對於滿洲人從來就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而且從來沒有過一次的例外。這也是山東各地清軍負隅頑抗的一個根本原因。


  「若是你們真的降了,赴死軍如何處置你們,我也不知道。這種事情我說了不算,我也管不了赴死軍,我只能代表我自己。」


  魯識字的意思已經挑明,就算是投降,赴死軍也沒有任何不殺的承諾。


  這一句話,立刻就讓赫舍里如墜冰窖。


  因為赴死軍的行徑全天下都知道,和滿清就是天然的死地,絕對是有殺錯無放過,就算是無條件投降,最大的可能還是會被屠殺乾淨。


  「嘿嘿,」赫舍里咬著牙笑了笑:「若是如此,我們還不如戰死,或有奇迹發生,除非是赴死軍給了能夠讓我們放心的保證,保證我們的安全,否則,不可能投降。」


  魯識字看著赫舍里,眼神之中全是悲哀之色:「我不騙你,赴死軍沒有任何保證。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保證……」


  「什麼保證?」


  「我會儘力保護你們的安全……」


  這完全就等於沒有說,幾千大軍就地無條件投降,一個瘸子的保證有和沒有其實也差不多。到時候赴死軍要是不認這個保證,就只有洗乾淨脖子等著挨刀了。


  「你能夠影響赴死軍?」


  「不能,」魯識字很坦誠的說道:「我也是儘力罷了,若是能夠挽救這些生命,則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也沒有別的法子……」


  僅僅是一個瘸子的個人保證罷了,和赴死軍沒有任何關係。


  「魯……」赫舍里深吸口氣,緩緩說道:「不論如何,我很感激你對我同胞的救助,但是投降之事,已絕無可能。戰是死,降亦是死,就沒有投降的道理。作為一個征戰經年的戰兵,我寧可死在戰場。好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你要好好的想個清楚……」魯識字從來就不是個善言辭的,甚至有點兒笨嘴拙舌,現在能說的也只有這句話而已:「干係到很多人的性命……」


  「我想清楚了,」赫舍里長身而起:「德州還有數千戰兵,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若是赴死軍真有本事,讓他們來打,我就在這裡等著呢!」


  魯識字艱難的站起身來,再一次看了看赫舍里,嘆息一聲,似乎還想說什麼,赫舍里已經轉過身去……


  魯識字孤身一身,艱難的出了大門,一瘸一拐的身影頓時進入人們眼帘。


  大門之外,已經圍攏了無數的旗人,這些旗人的命運已早了盡頭,當魯識字出來的時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結果——死戰。


  這些人根本就知道對魯識字說點什麼,可眼神之中海海滿滿都是感激之情。


  若是在平日里,見到了這個旗人的救星,肯定是要頂禮膜拜的,可如今大戰在即,眾人反而迷茫了。


  人們就那麼看著魯識字,心中似有萬語千言,到了嘴邊卻是齊齊沉默,無言的看著魯識字的身影,看著這個一瘸一拐的憔悴身影漸漸遠去。


  當魯識字的身影消失之後,所有人都感覺到心裡猛然就是一沉,彷彿是失去了什麼寶貴的珍物一般,想要回身去尋,奈何已經走的太遠,無論如何都找不回來了。


  當天下午,赫舍里再發嚴令:「生死存亡,在此一戰,無論男女老幼,皆有戰死之責。我滿洲同胞當齊集於天堂,當聚首於地獄,寧死不做低頭之鬼……男人戰死,女人填上,大人戰死,孩子沖前,有戰死之士,絕無投降之丁……」


  所有的滿洲人,不論男女老幼,必須動員起來,所有人力物力全部用於戰爭。


  這已經是宣布了所有人都要抵抗,也斷了所有人的後路,作為一個軍人,赫舍里的這個決定不好說是對還是錯。但是對於城中的滿洲婦孺,滅族亡種的時候也就到了。


  城中的漢人早已經按捺不住,躁動的情緒就好像是蘊藏於薄薄底殼之下的烈火一般,隨時都可能噴薄而出。隨著魯識字的離去,城中的漢人不斷鬧事,和滿清殘民之間的摩擦遍地皆是,一天之中,就有好幾起流血事件發生。


  城中的漢人,在數量上處於壓倒性的優勢,整個德州,已經到了暴風雨的前夜。


  按照赴死軍一貫使用的手法,城中肯定早就有了諸如鋤奸團或者是七殺決死之類的突擊力量。在正式攻打之前,讓敵人內部先亂起來,這是赴死軍的拿手好戲,而且屢試不爽。


  各種跡象表明,赴死軍大舉來攻的時候,城內肯定會爆發內亂……


  外有強敵,內有動亂,德州這個風雨飄搖之中的城池,已經到了懸崖的邊上。


  最先發難的不是赴死軍,而是水橋鎮的漢民。


  水橋鎮不算是什麼很大的鎮子,就在德州身後,在赴死軍還沒有到來之際,德州身後的這個鎮子爆發了大規模的舉義。鎮子中的漢民忽然就成了義軍,樹起抗清的大旗。


  造反這種事情,對於山東來說,一點兒都不稀罕,就算沒有赴死軍,也是狼煙遍地處處烽火。但是近在咫尺的這次暴動來勢之猛,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彷彿是一夜之間,這個不算很大的鎮子就已經全民皆兵,並且迅速席捲附近的幾個村落。只要是清軍,也不分是新附軍還是滿洲兵,立刻就被這種暴動的洪流淹沒……


  這次暴動,或者說是造反,很明顯是帶上了赴死軍的影子。突然發動,來勢兇猛,很可能也夾雜了其他的造反武裝。


  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鎮壓這種就發生在身邊的「反叛」,德州自顧都是不及,哪裡還能分出兵力去理會這些地方?


  或者說這乾脆就是赴死軍的戰術,是要分散德州的守備力量。越是如此,說明赴死軍對德州就越是勢在必得,想要一擊而競全功。


  不管這是一個偶然事件,還是赴死軍早就籌謀已久的關聯事情,都沒有時間和兵力去鎮壓。


  如此一來,德州的後路已經堪憂,外面到底鬧成了什麼天昏地暗的地步,沒有幾個人清楚。大家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

  在這次漢人的暴動之中,活下來的滿人只有七個。當這七個人滿臉是血的訴說著身後的凄慘之狀時,所有人都是心驚膽寒。


  漢人們報復的力量太可怕了,孤懸於此,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面對這種勢若奔雷的血腥報復。


  就算是在德州,也沒有一星半點兒的安全感……


  雖然赫舍里的決死命令已經下達,可城中瀰漫著的還是絕望的氣氛……


  赴死軍能不能攻下德州已經不值得去考慮了,只要赴死軍的大軍一到,城內是如何的血雨腥風還說不準呢……


  到時候,或許會死的很壯烈,或許是被扔進陰溝象條野狗一樣死去,若這種死亡是不可避免,反而會比較容易接受。。


  當赴死軍的先頭部隊出現在德州城下的時候,城中的恐慌並不是很嚴重。赴死軍肯定是要很快過來的,大伙兒已經不再奢想什麼奇迹了。


  一直到了次日的中午,赴死軍的主力部隊才開始圍攏過來。滿山遍野都是赴死軍的旗號,誰也說不清楚赴死軍到底來了多少兵力。反正也是要死了,那些偵查和評估已經沒有必要。


  大家所要做的就是死戰一場,然後戰死。


  先是幾次炮擊,這是赴死軍在調試火炮和設定射角,城頭上的銅炮也象徵性的還擊幾下。因為這些銅炮都是安放在炮台上的,不需要做那些工作。


  赫舍里看著城頭上的同胞,心裡同樣是沉甸甸的,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赴死軍的炮火威猛之極,一旦發動,比如迅雷烈火一般。而眼前的這些同胞多是沒有經歷過戰爭的老幼婦孺,肯定不能承受如斯之威。


  赴死軍的叉子兵,向來是嗜血嗜殺,一旦攻擊上來,所有人都得死去。


  這種沒有任何勝算的戰鬥也沒有任何懸念,不管打的如何慘烈,除了增加傷亡和更添敵人的怒火之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作為副統領的赫舍里其實不必親自上城參戰,但是這種戰鬥是早就註定的結局,死在哪裡不死?能與同胞死在一起不也是一種榮幸?

  「大人,怎麼打不過的,」一個親兵有點畏懼的看著赫舍里,始終不敢抬頭,小聲說道:「不如……不如……」


  「住嘴,」赫舍里暴怒的說道:「你我皆是戰兵,戰死沙場是我等的本分……」


  兩軍陣前,大戰一觸即發,在這種場合,在這種情形之下,此種言論者從來就是只有一個下場:斬。


  為戰先怯,蠱惑軍心,就可以不論對錯不問緣由的直接斬殺。


  但是赫舍里沒有這麼做,,無論斬還是不斬,自己和這個親兵都是一樣的結局。


  可是,不管赫舍里如何鼓動,這些人的士氣都是低沉,帶著一種完全絕望的心情默默準備。


  確實是絕望了,因為無論怎麼打,都不可能打勝。退一萬步來講,就算真有的什麼奇迹,就算滿洲戰兵可以以一當十,能夠堅持下來。可赴死軍就會罷休了?


  德州甚至整合山東,已經是滿洲人的棄子,就算能夠堅持下今天,還能堅持下明日?就算能夠堅持到明日,那後天呢?

  赴死軍志在必得,無論堅持到什麼時候,都不可能取得最後的勝利。而且赴死軍的攻勢會越來越猛,報復起來也會更加殘酷……


  「大家的心情我都知道,可我是一個軍人,在沒有給大家取得安全的保證之前,絕對不會投降。「赫舍里指著扯地連天的赴死軍說道:」咱們面對的是赴死軍,他們不會放過咱們,所以你我只有戰死……」


  就算是死,也要讓敵人付出相當代價。這是作為經年的滿洲戰兵的覺悟。


  對面的赴死軍令騎如飛,往來賓士,正在傳達進攻的號令,可想象到德州所面臨的必然是電閃雷轟一般的猛烈打擊。


  好似是在示威一般,赴死軍就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大炮一字排開,連綿延伸的炮陣讓所有人都膽戰心驚。


  稍微數了數,光是這種大型火炮就有兩百多門,這要是都開了火兒,德州城池還不飛上天去?

  赫舍里知道這些火炮不可能是真的,最起碼不可能全部都是真的。赴死軍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大型火炮,就算是有,也不能全都拉到德州來。


  可這個時候,赴死軍的兵威強盛如斯,再怎麼解釋也沒有用的……


  赴死軍暫時還沒有開始攻打,一直都是調兵遣將的安排布置,顯然是想一擊而競全功,想著一戰而下德州。


  兩軍對陣,強弱已經分明,生死勝負也不過是在旦夕之間。


  一騎突出,潑剌剌的奔上前來,猛發一矢,將書信射上城頭。


  「爾既不降,再降已遲,血濺此城,雞犬不留。」


  從這一刻起,赴死軍再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就是無條件投降也晚了。戰鬥將一直進行到有一方徹底倒下為止。


  赴死軍所言的雞犬不留是什麼意思,每一個人都很清楚。


  赫舍里沒有把這封書信給人們觀看,而是納如懷中,沉聲說道:「敵發狂言,不必理會,準備戰鬥吧。」


  赴死軍的對腰部分微微突出,兩翼以更加緩慢的速度跟進,所有的調動都已停止。


  進攻,已經是迫在眉睫,現在所需要的僅僅是一聲號令而已。


  就是在這種一觸即發的時刻,對面的赴死軍中突然就出來一個身影。


  這個身影走的很慢,腳步踉蹌,一瘸一拐……


  「是烏利顏!」


  已經有個女子喊了出來,聲音裡頭還帶著說不出的驚喜。


  只要有魯識字,眾人總是能夠感覺到那麼一絲虛無縹緲的希望。


  若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條,眾人也就是不再想什麼了。可魯識字本身,就代表這一種希望,一種避免死亡的希望。


  兩軍陣間的距離,魯識字走了很久,步履愈發的緩慢,瘦弱而又傷殘的身子彷彿已經不能支撐。


  赫舍里臉色鐵青,猛然大叫起來:「放箭,射死他!」


  弓箭手遲疑著,磨磨蹭蹭的上前,箭矢雖已搭在弦上,眼神卻是遊離不定,始終不肯射出這一箭。


  過來的若是敵人,就是三射也早就發出去了,可這麼半天的工夫,雖是千餘強弓引弦,卻無一箭射出。


  魯識字還是以緩慢的步伐緩緩靠近,瘦弱的身子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到,如何當的一箭之重?

  「射箭!」赫舍里抽出腰刀大叫:「遲疑者,軍法從事!」


  還是沒有箭矢射出,弓箭手反而後退了幾步。


  「軍法……」赫舍里把腰刀按在弓箭手脖子上:「再不射箭,就行軍法了……」


  「崩」的一聲弓弦響動,緊接著就是萬箭齊發。


  密密麻麻如烏雲一般的箭雨頃刻之間就潑了出去……


  「烏利顏,快跑……」最為擔心魯識字安危的不是赴死軍,而是城頭上的旗人,一聽到弓弦之聲,情不自禁的呼喊出聲。


  說來也就怪了,或者是真的有什麼神力在保佑著這個瘸子。那麼多的箭矢竟然無一傷害到魯識字,紛紛落在魯識字面前十幾二十步遠之處……


  魯識字什麼場面沒有見過,區區箭雨如何能阻?前行的步子連一點兒也沒有停頓,依舊是緩慢而又沉穩,一步一步的靠近。


  近的已經能夠看清楚魯識字急劇起伏的胸膛……


  赫舍里卻再也沒有令人放箭。


  這是弓箭手故意放水呢。


  這種兩軍陣前的箭雨,要想精確射中一個人,確實是很難。可要是想故意射不中,可就太簡單了,無論是前手還是後手,只要力量稍微大一點或者小一點兒,哪怕是箭尾稍微高一分或者是低一分,就不可能射中。


  不僅是士氣沒有了,連人心也不在了。


  這些同胞根本就不想殺魯識字。


  魯識字越過如麥茬插在地上的箭矢,終於來在城前,聲音雖然放的很大,卻愈發顯得沙啞了:「投降吧,要不然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你們真的想都死在這裡么?」


  「我們滿洲勇士,寧可戰死,也絕不投降,魯識字,你趕緊給我退開,讓赴死軍來打。」赫舍里抽出腰刀呼呼虛劈:「讓他們來,來呀,來殺我……」


  「你是軍人,那你就死在這裡吧,你身邊的人們不是軍人,你問問他們,他們是不是願意和你一起死?」魯識字半個身子都倚在拐杖上,深深的呼吸幾下:「若是你們都想這麼死,那我也就真的不管了,你敢問他們么?」


  「哼,戰或是降,橫豎是死。」赫舍里大叫著:「兩百門大炮,哈哈,威風的緊呢,是真是假我還能不知道了?難道我是怕死的?」


  「如果赴死軍能給我們一個安全承諾,一個讓我們放心的安全承諾,我願意拱手獻城,否則,就是戰死也絕不投降。」


  魯識字明顯是在喘息:「赴死軍那邊不可能給你們任何承諾,就算是你們真的投降了,赴死軍也不保證你們的生死,這個我已經問過一百多次了。但是,我本人可以給你們一個承諾,我本人會盡一切可能保護你們的生命,若是赴死軍真的要殺你們,我也攔不住,可我會想方設法的保護你們,請你們相信我……」


  「哼,」赫舍里冷笑道:「你憑什麼保證?赴死軍會聽你的?」


  「赴死軍不會聽我的,但是我可以保證,因為我是魯識字。」魯識字乾脆不再理會赫舍里:「城上的旗人,大家聽我說,赴死軍已經下了絕殺令,別說是德州,就是關外的旗人也要殺光殺絕,而且不再受降。你們已經無路可走了,雖然我擋不住赴死軍,可我會想辦法的保護你們,若是你們相信我的話,就後退一步給我看看,若是你們不信我,我也就不再管了……」


  「沒有戰兵的保護,大家都要死。」赫舍里瘋狂的大叫著,看著自己的這些同胞。


  這些旗人在赫舍里的威逼之下,獃獃的站著不動,一動也沒有。


  「哈哈,魯識字,你的保證一錢不值……」赫舍里哈哈大笑著:「反正是死,我們就是要戰……」


  魯識字微笑著說道:「還好,還好大家信的過我,請大家開了城門吧,千萬不要慌,也不要亂走,聚在一起……」


  赫舍里回頭,通身立刻就是一曾冷汗,從頭到腳已經寒透了。


  剛才還在身後的同胞們已經退出去好幾步,正冷冷的看著赫舍里。


  赫舍里的同胞已經不再相信他們的戰兵,轉而相信魯識字那虛無縹緲的保證了。


  赫舍裡面色古怪,喉嚨了咕咕幾下,臉上忽然現出了笑容,仰天大笑幾聲,對著魯識字說道:「希望你真的是烏利顏,保護我的族人,要不然我就是做了厲鬼也不放過你……」


  腰刀倒轉,在脖子里輕輕一抹,頸血迸現,一抹血花閃出,屍身已經跌落城下。


  片刻之後,城門開,首進城者,為魯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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