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 綰髮
紅綃公子依舊是一襲紅裳,三日不見,昔日蒼白的膚色 似乎白得更加透明,在一頭如瀑布般的長發和俊秀烏黑的長眉映襯下,透出一種嫵媚到極致的美。
是的,那身交領的紅袍長長地拖拽在地上,長發飄拂過他長長的睫毛,簡直如同薔薇huā架上開得最妖艷的那一朵,人面桃huā說的就該是這種人。
泠然在他的「美色」下自慚形穢得要死,他確實比自己或者說任何一個她見過的女人都要來得嫵媚。
紅綃抬起一隻手攤開來,光潔如玉的掌上托著剛才楊廷和帶進去的紅髮繩。
「你編的?」他的語音有些飄渺,似乎不太相信一般。
泠然迎上他清亮漆黑的瞳仁,有些不好意思,「嗯,手工不好,公子若是不喜歡…………我下次送別的好一些的東西。
」她伸手就想把發繩取回來。
紅綃公子迅速合上了手掌,泠然扯到了那條紅繩,他卻握得更緊。
「我很喜歡。」紅綃又輕又緩地道。
「你們都當我是透明的。」吳偉帶著酒意上前來埋怨著,橫進了紅綃與泠然之間,「剛才我們去求見,公子您又不見!這會兒又追了上來……」一擊手掌,他似乎猛然想起什麼來,嘆道:「這丫頭喜歡公子,公子不會真的也喜歡她吧?」
這丫喝多了真是麻煩!亂擺烏龍!泠然儘管心裡坦蕩,可被吳偉指著鼻子一說,不由得也紅了臉,嗔道:「稱胡說什麼呀!公子,他喝醉了,你別理他。」
紅綃公子驚訝地望了眼泠然,意外欣喜之色自他面上一閃而逝,隨即目光漸漸暗了下來,道:「他那張嘴我素來是知道的,不會當真。」
泠然本是有事來尋他,又不想讓吳偉知道,就將吳偉推了一下,道:「小仙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與紅綃公子說。」
「哪有你這樣的,利用完了人就想甩過牆!我偏不走,我也有話要對公子說。」
「那好吧,你先說。」泠然想著喝多的人惹不起」只有讓步。
吳偉站在木橋上晃了一晃,打了個酒嗝,就想長篇大論。
紅綃公子揮手制止了他,「你別說了,我不耐煩聽。」
吳偉一臉受傷的表情」似乎就要哭出來,慘叫道:「公子mn」
泠然被他叫出一身的雞皮疙瘩,忽然覺得吳偉對待紅綃公子的態度好奇怪。
紅綃公子看也不看吳偉,執起她的手,默默地往回走。
泠然來找他本來是想直接坦白自己是劉永誠他們派來的卧底的事,問一問他默涵的任務到底該怎麼辦。可是兩人踩著鬆軟的落葉緩緩走著」她時不時轉頭看看他的側面」總覺得他的胸中已經蘊藏了無數的煩惱,給了她那麼多錢,幫她收拾爛攤子還收養了楊廷和,救了碧晴她們幾個……自己是不是不該再麻煩他了?何況說出來也不希望劉永誠他們出事,還要他幫著隱瞞,多痛苦啊!
「不是有話要告訴我么?怎麼總是看著我,卻不說呢?」走進靜謐的林子」紅綃放開她的手,轉過身與她四目相對。
泠然想起吳偉擺的烏龍,對上紅綃公子這幅傾國傾城的模樣,臉騰地紅了起來,期期艾艾地道:「沒有……,沒責,我只是來看看……公子。」
紅綃眼裡亮晶晶的,林子里的風輕輕吹過來撩起他的絲絲長發飄拂過那白皙的容顏,絕美而又讓人產生一種深情的錯覺。
他不會真的喜歡我吧?泠然開始臭屁了,有點輕飄飄了起來。雖然說他是個男寵,不過這外形當真是除了楚玉那妖孽就沒有人可以比肩的了,被這樣的美男子愛慕,是多麼一件有成就感的事啊!
問題是,剛才自己的表現,所說的話,是不是也叫他誤會啦?
那麼照此類推,自己難道也誤會他了?
真是糾結啊1
紅綃公子忽然執起她的手,將那長長的紅髮繩交到了她的掌中。
泠然一怔,臉更紅了。原來剛才他是因為吳偉在場,不好意思駁她的面子么?到底還是嫌棄的!她羞得頭都抬不起來了,唉!辦啥事都糟糕,送禮也不知道送件貴重的,出醜了吧!
紅綃公子轉身背對著她,道:「替我繫上。」
「什麼?」泠然握著發繩發獃,疑心自己又聽錯了。
他轉頭看著她,「難道你送的禮物,不想我用上么?」
泠然這才反應過來,望著他一頭如瀑的長發,心砰砰直跳,想著這兩天真是太邪乎了,先是為楚玉梳頭,現在又要幫紅綃公子綰髮,兩輩子沒做過的事兩三天就給做全了!
紅綃公子長得也很高。屬於長身玉立的那種身材。要是換到21世紀的話,他跟*玉絕對都是一等一的衣架子。泠然搖搖頭,心想自己怎麼老拿他跟楚玉比,踮起腳,小心地將他的長發收攏,在掌心裡輕輕梳理過去,滑溜的感覺掃過皮膚,紅綃公子似乎微微仰起了頭。泠然忙將那股殷紅的發繩一圈圈地纏繞過他的烏髮,最後在上面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退後兩步,她欣賞著自己的傑作,發覺這頭繩居然真的還挺配紅綃公子的,只怕讓他更嫵媚了,就樂了起來。
紅綃回過身來望著她,正想走過來,面上忽然微微變色,匆匆向紅樓的方向一指道:「快從後面回去,相爺來了。」說罷就疾步向前面迎了出去。
泠然聽見楚留香來了,嚇了一跳,趕緊小跑起來,跑了幾步忍不住回頭一看……
只見紅綃公子也正住步回眸,萬綠叢中一點紅,那人目光流轉,竟有無比的風姿,看得她心頭一震。
紅綃見她停下來,輕輕揮手,風中隱隱傳來一句話:「我會去找你!」
泠然一怔,也來不及細思,沿著通往紅樓的小徑跑了出去。
出了葒蓼嶼的範圍,她才氣喘吁吁地慢下了步子,心裡一直在回想紅綃公子的模樣,各種表情,揣測他到底是什麼心思,腳下不知不覺往廚房走去。
快到廚房的時候她腦中猛然「嗡」地一聲,想道:我不會這麼變態真的喜歡上紅綃公子了吧?為什麼一直想著他呢?天啊天啊!他可是楚相的男割想起曾經在鏡園中看到的場景,她就開始噁心作嘔,一頭冷汗。
可是再想起紅綃公子的種種舉止,尤其是眼神,那日同游唐會的氣質衣著,又絕對不是一個男寵的料子,真真奇怪,而且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呢?
難道真的就喜歡我了?泠然臭屁的同時又不敢相信,帶著滿腹的疑問,走進了廚房。
正是午後主子們都休息的時候,廚房裡的婦人們大概也睡午覺去了,院子里靜悄悄的。
泠然走進屋子一看,果然空無一人,只有一口爐子上盹著一隻陶罐,滋滋地在幽幽的火上冒著熱氣。她正想回王府,忽然聽見輕微的啜泣聲。好奇心頓起,輕手輕腳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尋過去一看,
見陶春英一個人坐在灶膛後面,低頭抹著眼淚。換做是別人,按照她今日的心情,也許就不會管閑事了,可是陶春英卻讓她想起前世的母親,她忍不住喚道:「陶嫂子,怎麼了?」
陶春英驚訝地抬起了頭來,見是她,連忙三把兩把抹乾了臉,道:「沒事,沒事,你怎麼來了?」
泠然乾脆坐到了她身邊,道:「這裡又沒有別人,既然教我看見了,不論有什麼難事,且說一說吧,雖然我不一定能幫得上忙,但是什麼事說出來心裡總是舒坦一些的。」
陶春英還想掩飾。
泠然生氣地道:「我心裡將陶嫂子認作親人,要是你不是那麼想的,儘管瞞著我。」
陶春英長嘆了一口氣,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人人都以為我在相府里當差,不單月錢比別處高,還能有不少油水,連娘家兄弟姐妹也經常埋怨我不知道孝敬貼補……可誰知道家裡偌大的開銷全靠我一個人!」
原來是為了錢的事!那就不算什麼難事了,泠然想著懷裡的四千九百九十五兩銀票,鼓勵陶春英說下去。
陶春英道:「你不知道,我家裡的漢子是個瞎子,瞎了很多年了,脾氣暴躁,在家天天摔碗砸罐的,這也罷了,我總算含辛茹苦把一對兒女拉扯大,也讓兒子去上了書院,滿指望他考個功名也好光宗耀祖,誰知他小小年紀不學好,竟學人家逛窯子……」泠然聽見陶春英說起,才知道是兒子的教育問題,心想自己也幫不上忙,靜靜地聽一聽,一會好好寬慰寬慰她也就走了。
陶春英道:「最近他去的那個地方來了一個清倌人,許多人huā了大價錢想買下那女子的……頭彩,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也不知中了什麼邪,竟然借了錢莊的高利貸去做成了此事!」陶春英說著又落下淚來,「要不是要債的上門,我還不知道,他為了那個女子,一再去借錢,開始的時候別人知道他的伯父跟我都在相府里當差,也給一點面子,都借給他了,可是如今到我們家一看,家徒四壁的,哪裡還肯干休?」
泠然拍著她的背問道:「不知令郎到底欠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