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 肆
風中有聲音傳出來,不知從何而來。隻是確實能聽見這聲音洪亮如雷。
流浪歌手站在一片灌木叢中間,風從灌木叢經過,這風好像是在呼叫什麽人,威嚴又有幾分關切。
灌木叢裏所有的動物好像都已經回避,整個灌木叢靜悄悄的,這聲音再次響起,呼嘯而過。依然沒有任何人回複這個聲音。
在灌木叢中的流浪歌手,突然感覺此地詭譎怪誕,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人之常情,自然反應,他膝頭感覺酥軟無力,一下匐伏在地,整個身體沒入了灌木叢。
風切切,雲淡淡,泥土惺忪,枝柳彎眉,感覺天地初開,混沌不覺。
聲音再次在風中顯現。這時遠處一對男女依然赤身,隻是要害部位圍上了橄欖葉,他們倆好像是丟了魂,在樹下初見時那種自由,平安的幸福早已不見了蹤影,從他們彎曲的身型,偷偷害怕的模樣,就像是兩個盜竊犯被抓了現行。
他們駝著背,佝僂著,雙手在胸前無處安放,緩緩的從灌木叢裏走了出來。
陽光照射進了房間,流浪歌手,慢慢睜開了自己的眼睛,自己依然在剛剛那個石頭砌成的房間,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是感覺這時的陽光明顯比剛剛更加傾斜,在房間裏也照的更深了,南邊的牆上也爬滿了橘紅色的陽光。
流浪歌手勉強的環顧了一下四周,周圍空無一人,源叔、鄭牧師、還有醫生傑克,都不見了蹤影。
他一人躺在床上,汗水滲透了整塊床板。不過,這時身體倒是比剛才輕快了許多。
他看見右手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杯水,他努力的伸出手來,想要去夠著那杯水,剛剛像是火山口的喉嚨,此時雖然平靜了許多,但是它還是想要得到那杯涼水的滋潤。
於是,流浪歌手努力的坐直了身體,一陣微風輕輕的拂過他的臉頰,他感到了久違的恬適,這陣微風把他從剛剛無力的窘境中稍稍的釋放了一些,於是他離開了床,直接坐進了桌子麵前的藤椅裏,此時,他握著水,享受著橘紅的斜陽,看著窗外在小廣場上,奔跑戲耍的孩子們,當然,還有一些急匆匆走過的人們。
在廣場上有一個小噴泉,孩子們都愛圍著那個小噴泉打鬧,一個穿著粉色小短褲的小男孩,大概也就三歲,他正在用他的右手撈起噴泉池子裏的水,澆向和他差不多高的另一個小男孩,粉色短褲小男孩兒一頭卷曲的金發,在橘紅色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明媚亮眼。讓人很想抱起他圓鼓鼓的身子。
他不僅活潑,而且他一人挑戰多人,好幾個男孩兒,女孩兒,都被他揚起的水花,嚇得到處亂跑,這時幾個孩子瘋野似的孩子,同時向他揚水,於是這個三歲的金發小男孩兒,直接爬進了矮矮噴泉水池,他快樂的在向其他孩子揚水,其它孩子被水澆到,也沒有抱怨,而是開心的大笑,這些孩子在波紋蕩蕩的橘紅色水池旁,玩得幾乎忘我,他們的歡笑聲似乎能夠穿透所有的岩壁和最堅固厚實的城牆石磚。讓所有的大人們,都了解到他們的快樂!
“夠了,我說你們夠了!所有人給我停下。”
這聲咆哮,製止了所有歡笑,所有的孩子愣在了原地。
“你們再這樣沒教養的浪費水,我把你們抓去警察局,全部關起來。”
所有的孩子當場嚇哭,家長們也從四麵八方如同搶險隊員一樣衝了出來,悄聲細語安慰自己的孩子,埋怨剛剛嘶吼的男人,家長們把各自的孩子抱回了家。
剛剛嘶吼的男人,一屁股坐在了噴泉的邊上,橘紅色的水池,映射在他臉上,更加凸顯他手上拿著的那瓶酒的效力。他繼續仰頭,把那瓶所剩無幾的白酒,一飲而盡。
他的領帶被他大大的拉開,襯衣的扣子,已經解到了第四顆,公文包上掛著已經起皺的西服。
酒瓶“啪”的一聲,被他狠狠的摔碎在水池邊的地上。
坐在窗台前的流浪歌手,握著水杯,想要聽清楚那個男人在抱怨什麽,但距離較遠,隻能聽見他分貝較高的幾句叫罵聲。
剛剛窗外還是孩童無憂無慮的嬉戲打鬧,是如此的幸福,如此的天真爛漫!多麽美好,可就在一轉眼,眼前的景象卻變得如此落寞,如此伶仃。
這個醉酒的男人,他也有著一頭金色卷曲的頭發,也許曾經他也和剛剛那個穿著粉色小短褲的男孩兒一樣,有著快樂幸福的童年。
流浪歌手突然看著這個男人默默的愣了神。下午就喝得大醉的男人,他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是什麽剝奪了他從小時候就有的那份天真爛漫?是什麽剝奪了他原本應該有的那份平安和幸福?
是生活嗎?是工作嗎?是愛情嗎?是得不到別人的承認嗎?所有這一切裏麵到底是什麽讓他如此,並且隻能如此?
流浪歌手沒有答案,他心想,我還管他,我自己不也是四處流浪,虧得在教堂門口暈倒,才能夠在這喝著水,看著窗外的一切。
他突然發現,這個男人駝著背,佝僂著,讓他想起了什麽,他在環顧從廣場匆匆經過的其它人,打電話的,談戀愛的,愣神的人,遠處那個穿著粉色短褲的金發小男孩兒,他正在被他的爸爸責罵,還有罵他的孩子的爸爸。
他們都駝著背,佝僂著。像極了他在夢裏看見的那對赤身裸體的男女,他們就像是小偷被抓了現行,膽戰心驚的在這個世界過生活,或是耀武揚威咋咋唬唬,為了不讓人發現他們的靈魂也是駝著背,佝僂著,努力掩飾,自我催眠!
這個世界的人們都怎麽?
流浪歌手,坐在窗前看著眼前的一切,深深的愣著神!這個時候他才二十多歲!他覺得他不能再坐在窗前,為了挽救自己的二十歲,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於是他雙手支撐著桌子,站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走在剛下過雨的青石板路上,他來到這個小鎮剛三天,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會對他竊竊私語,甚至有些西裝革履的男士從他身邊經過,還會,用手絹捂住自己的鼻子。他暫時住在鎮上較偏遠的“軍魂”桑拿房,雖然裝修不好,但是便宜,儲物櫃正好可以放下他所有的行李。
他背著自己的吉他,正一步一步穩健有力的走向這個小鎮的廣場,太陽從雲層裏爬了出來,仿佛是要為他照亮前進的道路。
他知道,在不遠的前方,有人正在期待他的歌唱。。
因為他的歌曲能夠給這個小鎮所有人不一樣的禮物。
真正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