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天生我才
訂好了明天去鄂省的火車票，方離原決定去群眾大學看看邱天意。
群眾大學的地理位置比方離原的學校要好，在電子一條街的南端，臨近寸土寸金的北三環。
由於是一所以人文科學為主的高校，校領導和師生們政治嗅覺敏銳，頭腦靈活，又能說會道，所以，很多畢業生在政壇和商界都混得風生水起。
邱天意無疑就是他們之中的後起之秀，還沒走上社會，便已經在人才濟濟的群眾大學裏的政商兩屆表現得如魚得水。
放暑假前，就在電話裏聽邱天意說，他競選上了校學生會主席，下一學期一開學便要走馬上任了，還提醒方離原，下次見麵，麻煩請叫邱主席。
群眾大學的學生會主席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一位來自秦省小縣城，成績一般、姿色中等的鄉巴佬兒，能坐上那個寶座，足可見邱天意的非比尋常。
眼前諸多大事要決斷，方離原就是想去找邱天意取取經。
群眾大學的體育之家是方離原最少操心的，後來，幾乎很少再過問那裏的事情，一來邱天意做事井井有條，二來小姑喬寧寧也對邱天意足夠信任，很多事情邱天意和小姑可以直接商量著辦。
邱天意暑假又沒回家，借口還是說體育之家生意忙。方離原學校和醫學院的體育之家基本停業了，隻等著下一個開學季的到來。方離原很好奇在人去樓空的大學裏，體育之家還能忙成什麽樣子。
進了校園，沒到邱天意的宿舍，方離原先去了體育之家，打算先看東西再見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站在體育之家門前，方離原有些發傻。
群眾大學的同學們還真是愛校如家，竟然有這麽多同學暑假不回家，體育之家裏人頭攢動，生意興隆。
通過校園一側的玻璃窗，方離原忽然看見了體育之家另一側風馳電掣地駛過一輛公共汽車。
怎麽回事？
方離原推開體育之家的大門，徑直走了進去，穿堂過屋，竟走到了大街上。
吾草，磚牆換成了落地的玻璃窗，一間偏安在校園一隅的不起眼小店，竟然變成了臨街旺鋪！
小電器還有，不過增加了通訊器材，一大麵櫃台裏鎖著各式各樣的尋呼機。
這可是眼下最熱門的東西，方離原本來也動過心思，可是，學校裏能消費得起這東西的還是極少數。而這裏的尋呼機櫃台前則是圍著不少人，數錢的數錢，看貨的看貨。
走出體育之家，方離原心中五味雜陳，就是這麽一堵牆，推倒了，就看見了另外一個世界。
雖然已經是即將上任的主席了，邱天意也還是下榻在那個方離原從來都不願意進去的雜亂差宿舍裏。
方離原是躲過中午的日頭才出的門，眼下已經是臨近傍晚的光景。宿舍樓裏沒了學生們的大呼小叫，倒顯得多了幾分安靜涼爽。
“邱主席！”方離原接連喊了幾聲，又用力敲著房門，卻沒人應聲。
吾草，不會把老子放了鴿子吧？！
方離原心中發急，頓時尿意上湧，隻好放棄叫門，疾步走向廁所。
廁所離邱天意的宿舍不遠，就隔著五六個門，方離原剛拐進廁所，隱約就聽見身後的走廊傳來了門鎖開啟的聲音。
一時不知動了那根神經，方離原收住腳步，倒退了兩步，貼著拐角的牆壁，小心翼翼地伸出半邊臉，露出一隻眼，鬼鬼祟祟地看向走廊深處，像個偷窺狂。
開門的竟然是邱天意的宿舍，先探出來的是邱主席的那顆亂糟糟的豬頭，左右觀察了兩下，又縮了回去，方離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馬上，一個婀娜的身影便奪門而出，朝廁所方向的走廊快步走了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方離原連忙躡足潛蹤，轉身一頭轉進了廁所。
身後輕盈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再由近而遠，方離原長籲了一口氣，剛想放鬆一下神經，卻聽見一陣口哨聲傳來，很熟悉，是邱天意五音不全的節奏。
沒辦法，方離原隻好硬著頭皮再轉進一個蹲坑，輕手輕腳地帶好了門。
口哨聲進來，接著是嘩嘩的水聲，很長，很衝。口哨聲正吹得歡暢，突然戛然而止，方離原心頭一緊。
“裏麵是誰啊？”邱主席顯然是覺察到了廁所裏還有別人。
“邱主席吧，是我。”方離原鎮靜地答道。
外麵嘩嘩的水聲也戛然而止，少頃，傳來邱天意的聲音，“老方啊？！你怎麽跑廁所裏來了？剛才是不是你在敲門？我睡得太死了，起來開門卻沒看見人影兒……”
“嗯…”穿著褲子蹲在裏麵的方離原，故作費力狀地吭哧了一聲，“正敲門就內急了，肚子疼……”
“沒事兒吧？”
“邱主席，沒事兒，這就得了。”
方離原還是拉了一下水閘，水聲剛落，方離原拉開了蹲坑的門。
邱天意守在門口，看得出臉上多少有些狐疑。剛要伸手和方離原相握，又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訕訕地說道：“洗手，先洗手……”
“不進你們屋了，太亂，你收拾收拾，我樓下等你，邊吃邊聊吧。”
方離原不想讓邱天意難堪，找個借口先下了樓，給邱天意打掃戰場的時間。
群眾大學周遭的美食很多，不像方離原學校，動不動就要上綠島，吳老板的那幾道拿手菜吃得都已經惡心了。
夏日炎炎，擼串自然是首選。狼吞虎咽地擼了幾串大腰子，一杯紮啤下肚，邱天意又恢複了神采。
“競選這事兒還是很有門道的，必須得有一些基本盤，有了基本盤，再爭取一些沒主意的，票數差也差不到哪裏去。我們學校今年搞改革，推薦了三個候選人，當然，這三個候選人無論哪個當選學校都是完全能接受的，我也就多了二三十票，算是險勝吧……”
聽說方離原是到城西來取經的，邱天意就暢所欲言起來。
“你的基本盤都是些什麽人？”方離原突然想起了樓道裏那個婀娜的身影。
“你以前不是說過要搞個同鄉會嗎？我在這兒先搞起來了，你猜怎著？秦省在群眾大學就讀的學生就有小兩百人。要是算上畢業後在燕京工作的那就更多了，不過，暫時還沒顧得上。我把學校裏的秦省老鄉糾集起來，搞了幾次活動，關鍵時候就成了基本盤，哪有老鄉不幫老鄉的道理呢？”
“這是你琢磨出來的？”方離原問道。
“這還用我琢磨，現成的啊，你看人家美國大選，候選人都是先要千方百計確保幾個票倉州不出問題，然後再去爭奪搖擺州，票倉州就是基本盤。”
美國大選是眼下的一個熱門話題，現任總統喬治?布什與候選人威廉?傑弗遜?克林頓正戰得難解難分。
“以你的觀察，誰會成為下一屆美國總統？”
“我才不關心誰是美國總統呢，我更關心我老爹啥時候能轉正。”
“怎麽？Q縣長又要高升了？”
“今年縣裏要換屆選舉，不知道有戲沒戲……”
“基本盤不牢？”方離原打趣道。
“他一直在機關工作，基層人脈少，雖然現在是常務，但是時間還是太短。”
“咱們縣是農業縣，最大的基本盤還是農民，這兩年獼猴桃大有起色，果農很是受益，Q縣長功勞最大，辛苦最多，誰都會投Q縣長一票的。”方離原鼓勵道。
邱天意眼神閃爍，一拍大腿，：“要不咋說你才是高人呢，我這亦步亦趨的，也未必趕得上你，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啊，還真就應了燈下黑的那句話，咋就把看家的獼猴桃給忘了呢？！當務之急就是大力宣傳獼猴桃啊，我得馬上和老邱同誌交代一下，別舍本求末，自亂了陣腳。”
別的不說，通過獼猴桃的事情，方離原發覺老邱確實是個實幹型的官員，要是能再晉一步，對家鄉也是個好事情，說不定還有機會讓母親緣了校長之夢。
“對了，我在健跑俱樂部認識了一個農業大學的，叫常家濤，也是秦省人，今年畢業分到了省農業廳，我和他說起過縣裏獼猴桃的事情，他說他上班後找個機會過去看看，你可以讓Q縣長派人和他聯係一下，說不定對你的計劃也有幫助。”
“常家濤？”邱天意嘟囔著，皺著眉想了半天，“這個名字怎麽這麽耳熟呢？”
“不會是差點被你拉進同鄉會吧？”方離原提醒道。
邱天意先是一愣，旋即，再次一拍大腿，“吾草！老方，我想起來了，聽一個老鄉說，咱們地區常書記的兒子就在農業大學讀書，好像名字就叫常家濤！”
“這不正好嗎？”方離原幽幽地擼了一個串，笑著看著邱天意。
“來來，老方，太感謝了，敬你一杯，我一會兒就去給家裏打電話，讓老邱同誌抓緊辦！”
“不過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常家濤可不是紈絝子弟，在農業大學品學兼優，要去縣裏看，也是想幹點實事兒，你可要和Q縣長說清楚了。”方離原提醒道。
“老邱同誌就是以實見長的，要是讓他搞些虛頭巴腦的，還不見得能整明白，放心！我心裏有數，再牛逼的基本盤，也不如常書記點點頭！”
邱天意是個極其善於戳破最後一層窗戶紙的人，多複雜的事兒在他那裏都能深入淺出。
“老方，你要不要弄了呼機，這樣，找你也就方便了。我和小姑在體育之家裏整了一批，賣得還不錯。”
方離原也一直有這個心思，隻是不想在學校裏太招搖。這次要跑去晉省和鄂省，有個呼機確實方便一些。
見方離原似乎有些動心，邱天意馬上跟了一句：“你又不缺錢，我給你挑個最貴的，最新款。”
吾草，邱主席果然名不虛傳，一句話就堵住了方離原的嘴，不僅如此，看樣子還打算要宰方離原一刀，最貴的可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方離原端起啤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口，對正在桌椅之間穿梭的夥計喊道：“師傅，再來兩個大腰子！”
“你不是不吃腰子嗎？”邱天意不解地問道。
“給你點的，好好補補。”方離原意味深長地看著邱天意，一臉關切地說道。
邱天意被方離原看得有些發毛，眼神躲躲閃閃，不尷不尬地說道：“我已經吃了不少了，補得差不多了……”
“除了你，你們宿舍是不是還有人沒回？”方離原不著邊際地問了一句。
“啊？！……”邱天意語嫣不清地支吾了一句。
“沒錯吧？！剛才在外邊敲門的時候，就聽見裏麵有兩個人的動靜……”
“你肯定是聽錯了，就我一個人，真的……”邱天意的臉色開始時紅時白。
方離原笑著不說話，開始專心致誌地剝水煮花生。
“對了，老方，突然想起來了，我那兒還有個呼機，新的，一直沒舍得用呢，你先拿去用得了……”
方離原舉起來杯子，碰了一下邱天意擱在桌子上的酒杯。
在走廊被驚嚇，在洗手間犯難堪，還隻能隱忍不說，無心插柳地介紹了常家濤，說不定還能承上啟下幫到老邱。
邱天意拿出一部呼機作為壓驚和感謝，方離原覺得受之也心安理得。
“那可太好了，多謝邱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