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病危通知書
事情比想象的還要糟糕,奎子被人用鈍器擊中了頭部,一直昏迷不醒。縣城醫院束手無策,在方離原到達的當天夜裏,已經緊急轉院到了市醫院。
在杜家縣城的小院兒裏,方離原和杜今朝相對而坐,小韓已經去了市裏。
“奎子晚上在礦裏值班,半夜回家的路上,遭了毒手,幸好發現得及時,要是等天亮了,估計人就完了……”
“報警了嗎?”
“報了,是縣局在負責,已經找了關係。”
“有線索嗎?”
“深更半夜的,沒有目擊者,現場也沒發現什麽。不過聽縣局的朋友私下說,奎子回家走的那條路很僻靜,連個路燈都沒有,凶手應該是事先就埋伏在那裏了,而且很可能還是和奎子相識的人。”
“為什麽?”
“凶器打在了奎子的前額,不是後腦,凶手下手時應該是和奎子麵對麵,可是奎子身上卻沒發現什麽搏鬥反抗的痕跡,衣服也整整齊齊的,除了滿身的血……”杜今朝說著說著,聲音就有些哽咽。
“杜哥,天一亮我就去市裏,你找個車送我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家裏這麽一大攤子事兒,你絕對不能走。”
眼下奎子被人暗算的因由不明,杜今朝必須穩住陣腳,這也是方離原急匆匆趕過來的主要原因。
“唉!”杜今朝重重地歎了口氣,“奎子這孩子真是命苦,剛掙到點錢,老娘的身體也見好,還說要翻蓋家裏的房子,就……”
“奎子得罪過什麽人嗎?”
“他能得罪什麽人?平時也就是忙活著廠裏的生產,外麵的事情都是小韓在處理。”杜今朝說道。
這其實也是方離原最困惑的,如果真是有人因為對金源礦業不滿,打算泄憤報複,那目標也不應該是奎子。
“那些被咱們收了的煤窯老板最近有什麽動靜嗎?”
“有去搞運輸的,有去搞洗煤的,這個地方要想吃口飯,就沒有能離開煤的生意,很多人還繼續和咱們保持著合作,像那個被小韓七十萬收了礦的李大產現在就在搞運輸,還成了金源最主要的運輸隊。”
小韓收下李大產的礦算是這波收購過程中的關鍵之戰,既堅定了煤老板們賣礦的決心,也為煤窯價格樹立了一個標杆。
當然,事物總是正反兩方麵的,金源礦業沾沾自喜的,一定會讓李大產等人痛徹心扉。
“李大產難道不記恨小韓嗎?”
方離原對金源礦業的日常經營很少過問,大小事情其實都是杜今朝和小韓,還有奎子三個人商量著定。
“起初,我也有這個擔心,不過小韓倒是很有辦法,和李大產的關係處理得挺好,兩個人稱兄道弟的。煤的行情好,李大產的運輸隊也沒少賺。”
“是嗎?”方離原若有所思地應了一句。
“還是你有眼光,小韓確實腦筋靈活,奎子就不行,對李大產還一直有些看法,還被我說過好幾回,做生意嘛,和氣生財,有錢大家賺……”
說到了奎子,方離原和杜今朝的臉又都陰沉了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方離原坐上杜今朝安排好的車,趕往市裏。
司機是杜今朝的一位本家親戚,杜今朝管他叫三叔。
從縣城到市裏有近二百公裏,一大半都是山路,路上煤車又多,趕到市裏都已經快到了中午。
除了火車站和汽車站,醫院可能是小城市最熱鬧的地方。
杜三叔開著車子,在醫院大門口的人流中間,龜行了半天,才開進了院子。
“咦,那不是韓總嗎?”杜三叔一手按住方向盤,一手指著車窗外,
果然,順著杜三叔所指,方離原看見小韓正蹲在路邊的台階上抽煙。秦省人的蹲姿是最有特點的,腰臀舒展,幅度大,屁股與地麵若即若離。。
方離原剛想搖下車窗打招呼,卻發現小韓身邊半蹲著一個女人,兩個人似乎正說著什麽,看樣子還很是親密。
“三叔,那個女的也是礦上的嗎?”
三叔曖昧地笑了笑,“嘿嘿,方老板沒見過麽,韓總的媳婦哩……”
“韓總的媳婦?韓總結婚了?”
“那不知道,反正兩個人是在一起了……”
車子在靠近小韓的路邊停下,方離原卻沒有下車的意思。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那個女人是哪裏的?三叔,你知道嗎?”
“應該就是今年的事情,那個女子,嘿嘿……”
三叔皮笑肉不笑地從後視鏡上望了一眼方離原,欲言又止。
方離原懶得再和三叔閑扯,一把推開了車門。
“小韓!”方離原衝著韓秦江喊道。
“老板?!”小韓慌忙站起身,驚訝得有些語無倫次,“老板,你……你怎麽來了?”
“昨晚到的縣城,聽說奎子轉院了,一大早趕過來的。”方離原拍了拍小韓的肩膀,“奎子怎麽樣了?”
“手術剛剛結束,大夫說還得再觀察,情況……情況好像不太樂觀。”
“什麽意思?”
“問了大夫,他們不願意說,說是要親屬馬上過來,我正犯愁呢……”小韓說著,眼睛瞥了一眼身邊的女人。
“這是……”方離原也看向了那個女人。
女人的年齡和小韓相仿,眉眼間卻有一種難掩的風情。
“老板,這是我女朋友,萬曉霞。礦上也沒個女人,我怕照顧奎子用得著,就把她喊來了,曉霞,這是我老板,還不……”
“老板好!總聽小韓說起你,沒想到這麽年輕……”萬曉霞嬌滴滴地說道。
“咳咳……”方離原幹咳了兩聲,萬曉霞並不是方離原欣賞的類型,“礦上的事情還讓你受累,辛苦你了!”
不待萬曉霞再應聲,方離原就對小韓說道:“上去吧,我去看看奎子。”
樓上簡陋的術後觀察室暫時不讓探視,方離原隻好找到了主治的段醫生。
“你是患者家屬嗎?”
“這是我們公司的老板。”小韓忙介紹道。
“趕緊叫家屬過來,要下病危通知書,家屬得簽字。”段醫生有些不耐煩。
“他母親生病,父親也不方便,有什麽情況您就和我說吧。”方離原說道。
段醫生看了一眼方離原,“你不是本地吧人?”
“我是從燕京趕過來的。”
“哦,燕京來的……這麽說吧,病情雖然暫時穩定住了,但是並發症還不好說,你們要是有辦法,最好把病人轉到大醫院。這裏的條件,嘿嘿,你應該也看到了。”
“病人目前這個情況,能承受長途顛簸嗎?”
“嗯……燕京肯定是太遠了,要是去省城應該還可以,不過,要有設備好一點的救護車,我們醫院的救護車怕是不行……”醫生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以後世的經驗,方離原知道醫院之間固然有硬件設備的差異,但關鍵還在於醫生,即便冒著風險轉移到省城,如果沒有找到精於腦外科的醫生也是枉然。
“不知道醫院能不能請省城的醫生過來會診一下,這樣或許……”
“你是不放心我們的醫術嘍?那你去請吧,我也不認識省城的醫生。”段醫生顯然有些不悅。
方離原幹笑了兩聲,瞥了眼站在段醫生身後的小護士,朝小韓使了個眼色。
小韓心領神會,對那個護士說道:“護士,剛才你說要交費的那個單子落在你桌子上,還得麻煩你跟我去找一下?”
小護士探詢地看了一眼段醫生,段醫生揮了揮手。
小韓跟著小護士走了出去,隨手帶緊了屋門。
方離原把手伸進了挎包,那裏麵有今天早上杜今朝讓他帶著的一個信封。
信封輕輕地放在了段醫生麵前寫字台的玻璃板上,正好壓在下麵的一副獎狀上,獎狀上寫著“優秀醫生”幾個大字。
段醫生抬起頭,眼神正好和方離原目光相遇,碰撞之後,瞬間融化。
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按在信封上,有頃,段醫生方才很是為難地歎了口氣。
“職工出了事,領導哪有不操心的?!這裏煤礦多,事故也常有,我們作醫生的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這樣吧,我先聯係聯係,不過人家省城醫院的大夫要是過來的話,這七七八八的費用你們可是要承擔的喲!”
“那是自然,隻要病人沒事兒,費用不是問題。”
“不是問題就好,看不出來你這麽年輕,還是位好領導……”段醫生笑眯眯地說著,順手拿過來一張報紙,蓋在了信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