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歡迎考察團
縣城裏的火車站是個三等小站，一天隻有兩趟列車停靠，來自省城的列車是傍晚到，停車三分鍾。
中午剛過，老邱就趕到了火車站，布置打掃衛生、掛橫幅和插彩旗等一係列事項，來自燕京的外商考察團今天就要到了。
參與接待工作的各個單位負責人也陸續趕到，胡亂吃了一口飯後，老邱就在車站會議室開了個碰頭會，又詳細地過了一遍接待流程和注意事項。
方離原和母親一道坐在下邊聽老邱不厭其煩地部署著工作。
按照縣裏的安排，母親所在城關小學派來了男女少年兒童各十名，在站台上喊口號並獻花，受校長委托，母親是學校方麵現場的負責人。
老邱看了看手表，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幹咳了兩聲，“周書記在常委會上講過多次了，宣傳材料也都發到各個單位了，直到今天，我還聽到有的同誌嘴裏對即將到來的外商使用不文明稱呼的。這裏，我再重申一遍周書記的指示，不管什麽人，出於什麽原因，隻要是給這次外商考察活動帶來消極影響的，單位負責人一律免職！”
剛才還喜笑顏開的各單位負責人們頓時都低下了頭，會場裏一片肅穆。
老邱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這應該是我縣迄今為止規格最高的一次外商考察活動，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希望……不，是周書記希望，大家能盡心盡責，圓滿完成各項任務！散會！”
“方離原，你留一下，其他同誌就趕緊去忙吧！”
“方離原是誰呀？”
方離原聽見身後有人在問。
“我兒子，我兒子，在燕京讀大學，是Q縣長請他來做翻譯的……”母親熱心地回答道。
“哎喲！你兒子可真厲害！”
“嘻嘻，還行吧……”
……
方離原快步來到老邱的身旁，“Q縣長，您找我？”
“小方啊，那個順心果業是國內企業嘛，是不是就不要和外商搞起一起了？”老邱問道。
早就商量好的計劃，方離原不知道老邱為什麽突然變了卦，“都是打算支持縣裏經濟發展的，放在一起，規格G縣裏也沒啥額外支出，順心果業的領導自然會更滿意，何況，這也是林經理的意思……”
“我明白，我這裏絕對沒問題，隻是，今天一大早，王縣長就讓政府辦的人過來問，說不是接待外商嗎，怎麽還混雜著國內企業，唉……”
“外貿公司也是國內企業，要不，林經理他們也單獨接待算了。”
方離原也搞不清這個王縣長是存心和老邱作對，還是真的有些混賬。
見方離原一副要撂挑子的模樣，老邱歎了口氣，“算了，就先這樣吧，不管他了。要是到時候王縣長不給麵子，你可要有個思想準備，向林經理解釋一下。”
省城來的火車到站前的半個小時，站台上便熱鬧了起來。
周書記和王縣長到了，獻花喊口號的少年兒童也都列好了隊。
臥鋪車廂門一打開，最先下來的是縣裏駐省城辦事處的夏主任，他是負責在省城接洽和歡迎外商考察團的。
夏主任閃在一旁，林哥高壯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車廂門口。
按理說，隨在林哥身後的就應該是此番來縣城考察的島國外商的主角兒了。
令方離原吃驚的是，一個肥碩的身影緊接著出現在了門口，竟然是老孟。
四位身材勻稱甚至有些瘦小的男人隨在老孟身後，魚貫而下。
老孟笑容可掬地緊跟著林哥向歡迎人群走了過來，周書記和老邱都見過林哥，卻沒見過老孟。
周書記和林哥握過手，便熱情地握住了老孟的手，“歡迎啊！歡迎到秦省來考察啊！”
老孟矜持地笑著，沒說話，隻是點頭。
“你怎麽不過去翻譯？”老邱捅了捅站在一旁的方離原。
“他就是順心果業的孟總，聽得懂中國話。”
王縣長是位梳著精致分頭的中年男人，白白淨淨的，氣質和樣貌都與傳統意義上的秦省人大相徑庭，聽說以前是地區行署領導的秘書。
“you！”王縣長握著老孟的手，居然整了句蹩腳的英語。
老孟的臉上依舊是一副高深莫測的笑，隻是點頭致意。
方離原憋著笑，緊隨著周書記一一和正宗的島國外商握手寒暄。
隨在老孟身後的那個島國人應該是外商的頭兒，林哥對他很客氣，重點向周書記和王縣長做了介紹。他叫大島，是這家株式會社的副社長。
王縣長的眼睛卻一直在老孟身上瞟來瞟去，似乎對著這個唯一聽到他英語口語的胖子很感興趣。
走完了車站上過場，島國外商被安排住進了縣委招待所。
晚上的接待晚宴也是賓主盡歡，大島和其他三個島國人不勝酒力，不到一個小時，就都酒足飯飽地陸續回了房間。
沒了外國人，眾人也就更是無所顧忌了。秦省人喝酒的規矩隻有一個，酒是好東西，一定要讓客人喝好喝夠。
島國人走了之後，客人就剩下了林哥、老孟，還有林哥帶來的一個外貿公司業務員，小陳。
方離原本來擔心林哥會成為焦點目標，不料遭殃的卻是老孟。
挑頭向老孟發起進攻的自然是王縣長，被老邱陰奉陽違於前，英語問候出糗於後，方離原倒是能理解王縣長的心情。
林哥和方離原都是有心無力，隻能作壁上觀。業務員小陳出人意料地仗義，挺身而出，替老孟抵擋了不少子彈。
因為明天都還有接待參觀的任務，老孟也眼見就要交代了，周書記出麵喊停，王縣長這才算罷了手。
縣裏的同誌陸續散去之後，林哥和方離原費了半天勁兒，總算把老孟和業務員小陳分別架回了各自的房間。
雖然鬧騰了半天，但是，時間到不晚，十點鍾剛過。
有不少事要說，要商量，方離原就隨著林哥去了他的房間。
“你……你是怎麽認識這個老孟的？”
甫一坐定，林哥就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