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檣櫓灰飛煙滅
時節已經過了雨水，燕京從冬日的沉重中漸漸複蘇過來，空氣中已經有了泥土萌發的味道。
星期日的天氣格外好，是個難得的豔陽天。空寂了一個假期的校園，迅速填滿了學生們的身影和聲音，就像生命重回大地，在陽光照耀下開始萬物生長。
騰飛體育之家顧客盈門，當然會有不知情的同學，揣著來曆不明的購物券過來湊熱鬧，而更多的人，則是衝著今天的實惠而來的。
今天的實惠是滿百打九折，上不封頂，不再發放購物券，更直接更刺激。
昨晚，遲浩強帶著魏三兒，連夜將曹露親自起草親筆題寫的海報，刷上了厚厚的漿糊，貼進了學校所有的布告欄
布告欄就是後世的BBS，隻不過是線下的罷了，這是當世社會上最為重要的信息發布渠道，工廠、校園、機關，概莫能外。
此時，距離中國第一個BBS西祠胡同的出現，尚有七年。
曹露書寫的海報尺寸很大，紅紙黑字，頗具氣勢，甚至足以將學校裏大多數的布告欄完全覆蓋，算是直接置頂。
大半夜發的帖子不容易沉，大半夜糊的海報自然更是格外醒目，好睡一宿的師生們，甫一出門，即刻便被雷到了。
由於是最後一天，手裏剩有購物券的同學，自然也還會來買東西。體育之家單獨開了一個收款台，專門為所有持有購物券的同學服務，由小武親自負責。
昨天的海報裏還有一條溫馨提示：
由於發現部分師生的購物券被他人冒用，很可能會給大家造成不必要的損失，所以，請使用購物券的同學務必攜帶購物收據或是已購買商品，隻要提供上述證明，體育之家仍將收取購物券，切實維護廣大師生的利益。
小武的主意，曹露的文筆，方離原一時竟有些借罷了東風，隻待檣櫓灰飛煙滅的感慨。
“小方，小方！”
方離原正躊躇滿誌地看著井然有序的人潮，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張阿姨，您怎麽來了？要買點啥？”方離原連忙迎了上去。
“哎喲，我一個老太太和你們年輕人湊什麽熱鬧，我找你是有事！”張阿姨一臉的警惕，四下觀望著，把方離原拉到了一邊。
“你看看這是什麽？”張阿姨將手裏的一個布袋子遞給了方離原。
方離原接過布袋子，打開一看，“啊？！這麽多……”
“不會出大事的，你放心，張阿姨壞人見多了，今天早上遛彎兒，看了門口的海報，才知道來者不善。我們幾個宿舍樓的老姐們兒挨門挨屋地搜羅，堵在被窩裏的都統統繳械了……嘿嘿，我數了數，總共一百七十張，都在這兒了……”
“太謝謝您了！可是，您怎麽知道我……”
方離原滿心感動，卻又有些不解。
“他都告訴我了。”張阿姨指著門口的方向說道。
一個瘦削挺拔的身影靠在門口，正和麵前一位明媚俏麗的女生說著話。
眼光灑在他們兩人身上，青春迸發，魅力四射，金童玉女大概也莫過於此。
他們倆也朝著方離原招了招手，肆意地笑著。
吾草！一個寒假，喬司令降服了夏江歌，難道劉斯奇也得償所願了？
“你忙吧，大媽走了，晚上記得去吃茶雞蛋！”
“好嘞！您多煮點兒，我們今天人多！”
陽光下照耀下的林朋，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器，耀眼到讓人心碎。
“方離原，老板的滋味兒怎麽樣啊？”林朋笑著看著方離原。
“啥老板，別拿勞苦大眾尋開心了，你們學校也開學了吧？”
“是，我哥送我去學校。過年的時候，聽劉斯奇說，你這個體育之家搞得不錯，就順路過來看看。”
“林哥也來了？”
“那不是嘛！”劉斯奇指了指臨近的馬路。
不遠處的馬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藍鳥，金絲眼鏡在太陽下閃著光。
“嘀嘀……”
方離原要過去打招呼，就見黑色藍鳥後麵，緩緩開過來了一輛白色藍鳥。
林哥的車停的地方正是馬路拐向體育之家的路口，白色藍鳥鳴笛的意思是想讓林哥挪車，隻是喇叭急促大聲，顯得不太友好。
“那是誰的車？”劉斯奇問道。
“不知道，以前沒見過。”方離原答道。
“怕是來了大主顧了吧？林妹妹，讓你哥趕緊挪車，別影響我們做生意啊！”劉斯奇嬉皮笑臉地說道。
林哥立在那裏，仍沒有要挪車的意思，喇叭繼續響著，一聲比一聲嘹亮。
看來，兩輛車的主人是鬥起氣來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大藍鳥，一白一黑，說不定還是一公一母呢！”劉斯奇繼續玩世不恭道。
“你怎麽那麽惡心！”
林朋不滿地斜睨了一眼劉斯奇，眼神和那次看演唱會時差不多，看來，劉斯奇並沒有喬司令那般幸運。
方離原正要邁步過去，卻見白色藍鳥駕駛座的車門一開，婀娜的身姿，大波浪，一身黑衣，漸次從車內出來，最後，是一張傲氣而線條柔美的臉，和一副黑色的蛤蟆鏡。
吾草！方離原心中暗自叫苦，這不是小姑喬寧寧嗎？
換車也不通知一聲！
“小姑！小姑！”
在事態還沒來得及演變下去的瞬間，方離原風馳電掣般地出現在了喬寧寧和林哥之間。
“小姑……這是您的新車？真漂亮！”方離原一臉的豔羨，“小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林朋的哥哥，林朋您還記得吧？就是咱們開成立大會時，和秦教授一起來的那個女學生……”
小姑不屑地甩了一下頭發，狠狠地摔上了車門，徑直向著體育之家走去。
順手還丟下一句風涼話，“我說呢，要不怎麽戳在路邊不願意動窩兒呢，敢情是姓林呐！真把自己當成樹林了！”
“小方，你怎麽還有這麽大年紀的小姑呢？以後別叫小姑了，叫老姑才對！”
還不待方離原介紹和解釋，林哥已經開始反唇相譏了。
方離原腦袋轟地一聲巨響，仿佛已經看到了喬寧寧的怒火熊熊撲麵而來。
誰知小姑隻是稍稍停滯了一下腳步，沒有發作，也沒有回頭。
留下一句語焉不詳的“神經病！”，然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