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到的只有無邊黑暗
「真愛,還是虛情假意嗎,對我來說這並不重要。如果她喜歡我的假面的話,那我就一直戴著面具又如何。這是我的事情。」轉向慕恆,慕少傾深深的俯下身去。
這一生中他向他俯身下去的次數非常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不可以向這個男人低頭,他要變強,變強的很強很強,為了不向他低頭。
可是今天他向他難得的低一次,拿最後一樣東西來和他賭,是因為他知道陸小小值得他賭。
「以……我們最後的血緣關係做賭注,如果你不再干預我和陸小小的事情,我便還是你兒子,如果不行,那這一次斷絕父子關係吧。」
這麼多年在他的束縛中,他沒有用全力掙脫,或許心中還是殘留著一種親情。他不屑這種感情,卻又深深渴望著這種感情,所以他一直被慕恆控制,也從未說出這句話。
但現在不同了,他有了重要的人,有了不想放手的人,從此以後他想和那個人在一起,為此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慕恆深深的看著他,天色很暗了他卻沒有開燈,黑夜裡的聲音說不出是蒼涼還是冰冷:「有和我斷絕父子關係的勇氣,卻沒有說出事實的勇氣嗎?少傾,你還是這麼懦弱,一直以來都是這麼懦弱。」
慕少傾透過黑夜也深深的看著他:「你不會懂,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幾率被她厭惡,我也不想去嘗試。」
他知道他絕對不可以說,也有絕對不能說的理由,一旦觸發了那件事,他還怎麼再面對她。
他在賭,賭慕恆還把他當兒子,賭就算他這樣冷血,也一定會顧及親情的,一定的,他應該沒有怪他,應該從來都……
「那就斷絕父子關係吧,這樣我們都會輕鬆很多,我不用逼迫我自己原諒你,你也再不用顧忌父子關係不對付我。現在開始好好守住你的女人,一不小心我就會毀掉她。」
有什麼東西在慕少傾耳朵里炸開了一般,一時間四周的畫面彷彿全部變得光怪陸離了起來。
「沒事的,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少傾,爸爸不怪你,不怪你。」
「告訴他們真相吧,告訴他們,你是一個害死自己母親的孩子,少祁你需要看清楚這個世界多麼的殘酷,你需要變得強大。你看,他們都跑了,全部都會被嚇跑,這世界你只能依靠自己強大,別人都是靠不住的。」
「少傾,你不可以死,你要背負著你的罪與罰,活下去。」
慕少傾,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原諒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無數次,無數次在黑暗中徘徊,一點光亮也沒有。想過去死,這個人卻不准許,他對自己做那麼多事情,像是懲罰著他一樣。讓他看著那些聽到真相的人,都驚恐的轉身離去。
他慢慢變得冷血,慢慢告訴自己,他要活下去。一直以來,雖然被慕恆折磨了很久,他卻依然掙扎,一邊覺得慕恆一定恨死他了,一邊卻又懷著一丁點的希望。
也許他、也許他沒有怪自己也說不定。他是自己的父親啊。
真是……可笑的揣測。
心臟撕裂一樣的痛著,血液都變得冰冷了,慕少傾掏出槍,緩緩的指向黑暗中,他的眸子早已習慣了黑暗,準確的判斷了慕恆的位置,他冷冷的,非常冷冽的開口道:「你該知道我有多冷血,現在就殺了你,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心在滴血,可是他沒有眼淚,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慕恆的話將他重新推回了地獄,他能感覺到雙腳深深陷入骯髒的泥團的感覺,然而沒關係,因為他——早在這個地方呆到麻木了。
地獄嗎?我的生活從來都是地獄,要不是那道光的出現,我還會在這骯髒的地獄里獨自行走。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即使他現在又因為慕恆陷入了地獄,那個女子,也一定可以把他重新拉回到岸上。
慕恆很冷靜,一動也沒有動,聲音也很平靜:「殺了我也許就解脫呢也說不定。沒關係,反正你已經弒母,再弒父對你來說應該很容易。」
慕少傾面無表情冰冷的看著他,冷冽道:「不管你說什麼我也不會動搖。我暫時不會殺你,出了這個門之後我們就不是父子,下次你再對她出手的時候,這扳機我會扣下,也希望你隨身攜帶著槍,子彈最好也上膛,做好防備。」
慕少傾說完就走了出去,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他身姿筆挺去開車,離開。
慕恆在黑暗的屋子裡,許久許久才打開了燈,沈筱筱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房間的拐角處走了出來,沉默的看著慕恆:「你這樣,是把他推上了絕境,他接下來會做什麼事情,已經完全沒有辦法預測了。」
慕恆在黑暗中,緩緩撫摸著桌子上的照片,一張很老的照片。
「鳳凰,是浴火重生的。」慕恆只說了這麼一句。
在他手中,是一張四人合照。他抱著慕少傾,他的妻子抱著慕雨。
煙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慕少傾不知道開了多久的車,一直開一直開,最後卻忽然停了下來,他從車上下來,茫然的看著前路。
為什麼前面的路那麼黑,他竟然什麼也看不清楚,明明四周的車都毫不遲疑的向前開去,可他上了車,卻完全找不到路。他再次下了車,黑暗中獨自行走。
他要走,要有光的地方才行。
沉默著,一句話不說,慕少傾獨自一人飛快的走著,但是不管走到哪裡,他都覺得四周一片漆黑。到底……到底哪裡才手有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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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司徒律一起彷彿度過了一場時光之旅一般,從夜市裡出來,陸小小已經完全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再三向司徒律表示今天的歉意,司徒律卻完全不介意,反而笑著道謝道:「倒是要謝謝你,真是帶我吃了不錯的美食。是以前絕對不能吃到的。」
對於這一點陸小小倒是毫不謙虛的笑,抬起手看看錶,陸小小咬住下唇微微簇起了眉頭。
沒有注意到時間,已經是快十點了。陸小小暗中叫糟。
「這麼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司徒律急忙說。
陸小小看著他失笑:「你忘記了,我們來的時候你沒有開車,是坐計程車來的,你也要打車回去,不用了啦。」
司徒律還想紳士一下,這次陸小小卻難得的強勢了一把,將他推上了招手而來的計程車,並且道:「對了,你明天來下公司吧,花紋差不多已經畫好了,需要你確認圖案,還有要商量的地方。」
能見到她本身就不是件壞事,司徒律欣然答應。
陸小小點點頭,向他揮手,車子開動了司徒律禁不住向後看,就看到陸小小有些著急的招著車,司徒律的眉頭不自覺的輕簇,她在著急什麼嗎?
是在著急著去見慕少傾,還是因為該回家了。
心裡一時間疑惑,司徒律也沒有再去想,而陸小小這邊上了計程車向著家去,手裡卻一直握著手機。
他現在應該忙完了吧,怎麼沒給她打電話呢。都說了要他不管多晚都要打電話的,難道說還在忙,或者忘記了?
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電話更是沒有,陸小小猶豫了一下,在快到家的時候發了個簡訊給他。
「少傾,你在忙嗎?那個,要是忙就不用回了,我可以等你電話。要是不忙的話,能給我回個電話嗎?」
那邊慕少傾在黑夜裡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發現走了很久很久,卻依然不知道該走向哪裡,忽然手機響了,慕少傾麻木的掏出來,黑暗中屏幕很亮,非常亮,閃爍著溫暖的光芒,仿若讓這個秋天都不再冷了。
他打開是陸小小的關心,一瞬間,彷彿是奇迹一般,四周忽然能見到光了,慕少傾抬起頭來看著前路,那裡路燈是亮的。他拿起電話撥給她,電話幾乎是一秒沒有停頓就接了起來。
「喂、喂,少、少傾,你回的好快啊。」女子略帶一點緊張的聲音傳了過來。
慕少傾看著前路忽然之間那雙漆黑如寶石一般的雙眸變得模糊了起來,他開口一時之間竟然沒發出一點聲音。
陸小小見沒人說話,一時間很是緊張擔心,急忙追問:「少傾,你怎麼了嗎?說話啊,你別嚇我。」
「我……想見你。」薄唇微微顫抖,他開口費力的說。
陸小小的心跳了半拍,她直覺慕少傾出了什麼事情,然而沒見到人她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在電話里說,便道:「你在哪裡,我去找你,還是你過來?」
慕少傾的前路漸漸的明亮了,他看到了路,那是通往陸小小家的路,用不著走多久就能到了。他彷彿能看到她家樓下的路燈,如同蓋茨比看到的黛西家的門前那盞碼頭綠燈一般,指引著他。
那是他黑夜裡行走的指路燈。
他攥緊手,輕聲喃呢:「我現在就去,去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