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恩債

  「他們是不相信我，他們是聽了親戚和鄰居們的閑言碎語，所以防著我了，生怕我以後念上去就跑了不管他們，因為很多人說女孩子忘恩負義的多著……」聶雯苦笑道：「不是一倍的還，是要三倍。多少錢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此事本身讓我很難過……」


  「我很體諒他們真的很辛苦供我讀書，家中為此還欠了一些外債，可他們連親生女兒也不相信，竟然……」聶雯肩膀就抽動了起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了下來，道：「……所以我才很羨慕你，至少你父母讓你讀書不是有目的的，不是為了別人的利益，是為了你自己，有弟弟和無弟弟真的很有差別，我真的體諒他們，可是體諒歸體諒，可我還是有些怨恨，薇薇，我是不是不好，我不該怨恨他們對不對，他們是我的父母啊，親生父母……我現在讀書就變成了一場功利，變成了一場與他們的交易，嗚嗚，我心裡真的很難過……」


  聶雯一下子就哽了起來，十分的傷心。


  凌薇薇說不出話來，只能拉著她的手臂，乾脆沉默，她知道聶雯是需要一個發泄，語言安慰是最微弱的東西，所以任她低低的抽泣，發自內心的低泣。


  而凌薇薇知道，她的父母這一舉，也許是保障了以後的利益，可卻也將親生女兒的心生生的推遠，以後只怕聶雯與他們也從心裡親近不起來了，越是最親的人越是在意這些細小的傷害。


  以後聶雯對她只有孝，敬，卻可能再沒有真正的愛了。


  也許聶雯以後還是會回家，會與他們說笑，但她心底會永遠存在這樣一個隔閡。


  是誰說父母就一定是無私的。


  不一樣的，有了兒子的家庭，女兒的價值就被削弱了很多，也許條件好的人家，並不虧待女兒，但像聶雯這樣的家庭無數個，更多的是女兒沒有讀書，兒子讀了書，或是都沒讀書，卻將一切給了兒子，而讓女兒讀了書了，到底是心有不甘的，總想著圖回報的。


  這真的是無私的愛嗎？！凌薇薇想若是自己弟弟沒有死，她與父母真的還會這麼親近嗎，或者說父母對她還會這麼無私的掏心掏肺，而心有所甘嗎？！

  連凌薇薇也不敢保證。


  因為重男輕女，重兒輕女是傳統，所有人都不一定能跳出這樣的怪圈，若是有兒子的家庭，為女兒做的多了，也是要受別人的質疑的，就如聶雯讀書一樣，她的父母一定也受了很大的壓力。


  可聶雯還是傷心，凌薇薇啞了嗓子，頓了半天，嘆了一口氣，道：「你父母只是無知，他們一輩子也脫離不了那個環境所帶給他們的愚昧，在得到你的保證之後，他們不知道他們已經失去了最最重要的東西了，他們失去了你的心，真正的心，聶雯，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難過，但是你要知道，現在你只能靠自己了，不僅僅是為了報他們的恩，是為了你自己過的更好，因為以後沒有人會為你著想，你只能靠自己。」


  「也許說報恩這個詞太傷心了，這個詞是用在陌生人身上的，父母兒女間真的不適宜用這個詞，但他們需要你這麼做，你就這麼做，但現在你對他們失去了一些東西，何嘗又不是好事，至少你以後不會虧欠了他們，他們圖功利，你給他們利益，這就是等價交換，你現在只有靠自己，靠父母，你只是個公主，靠以後你的老公，你也最好只算個皇后，靠你自己，你才是真正的女王，聶雯，人活於世，都是寂寞的，不管父母好或不好，他們都會離開你，人都會孤獨，所以，從今天開始，不要讓自己落於最可憐的絕境吧，至少你還有你自己，你的報負，你的野心，你的未來……」凌薇薇頓了一下，道。


  聶雯怔了一下，鄭重的朝凌薇薇點了點頭，想了想，失落的道：「……你說的對，我只能靠我自己了，只有我自己……」


  凌薇薇繼續道：「以後你會按保證書上寫的給他們這筆錢，給他們養老，給他們買好吃的好穿的，因為他們依然是你的父母，只是你的心卻是知道，你以後的出人頭地，不再是為了他們，而是為了你自己，你不僅要做到保證書上寫的，更要自己過的好，讓他們也因此得益，因為你會更有出息，更有能力，一切都不再是為了他們，是為了你自己，你所做的不過是為了還債，還他們養育你這麼多年的債罷了，這樣想著，你心裡也能好受一些，聶雯，不要因為他們而迷失了你自己，你的存在是為了你自己，人從一生下來開始就已是個獨立的個體，你好或不好，都是你自己，你歡喜或難過，也是你自己獨自承受，從今天開始，就當是為了還債吧，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也不要對他們抱有那麼多的期望，也不再讓你自己失望……」


  「……為了我自己，對，為了我自己……」聶雯喃喃自語，所有的話都聽進去了，可她還是很難過，道：「我從生下來開始就這麼依賴他們，愛他們，可是……現在突然從中間劃一道線，我真的有點難過……」


  「你弟弟還沒長大，他們就已經分的如此清了，早晚有這麼一天的，早一點失望與晚一點失望，又有什麼分別？！」凌薇薇低聲道。


  聶雯點了點頭，苦笑道：「兒子和女兒果真是不一樣的，女兒在很多人心裡依然是外人啊，我父母總說兒子女兒都一樣，如今才知道這話不過是安慰我罷了，說給我聽的，我終究是知道不一樣的，為兒子所做的都是理所當然的，對他好是真心實意的好，也許父母也會對我好，可是，他們會要求回報，這就是最大的區別……」


  「是要脅回報吧，我沒有弟弟，所以才比你好一點，但我父母總覺得沒什麼安全感，認為我一定會嫁出去的，沒有兒子是他們的心病，我說過以後會娶一個上門女婿回來，他們也不相信，呵呵……」凌薇薇苦笑著道：「可我不能怨他們，他們對我真的很好，大約與你不同的是，我沒有人做對比，所以我對他們只有全全然然的愛，他們對我也只能託付所有的愛，若他們有兒子，自是另外一番景象了，我也不可能為他們規劃太多，他們自也不會領情，跟著兒子吃苦，與跟著女兒享福比起來，很多人都是心甘情願的跟著兒子吃苦的，女兒想報恩也報不了啊，聶雯，你這樣的能划的清清楚楚的，現在說開了，就已經很好了，至少你以後如果不想再付出額外的代價，你就可以不付，錢是最簡單的東西，他們要的錯了，以為錢是一切，而你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又都是小事了……」


  「薇薇，你怎麼會懂這麼多呢，你又沒有弟弟……」聶雯納悶的道。


  因為她多活過一世啊。凌薇薇輕笑，道：「……雖沒有弟弟，不過從小聽過的閑話也不少，在農村裡，沒有兒子，你也知道的，嗯，從小聽到大，就好比你父母讓你念書的道理一樣，都是一直聽著別人嘰嘰歪歪的，不懂才怪，我父母終究是遺憾的……」


  「可我還是羨慕你，至少他們以後會全心全意的對你……」聶雯苦笑道：「從我上初中開始，父母就在我耳朵邊一直嘮叨了，家中不容易，你還有一個弟弟之類的話，我知道家裡很苦，我也發過誓，以後工作賺錢了一定要好好供著家裡，讓他們條件都好起來，現在的我，以後的我依然會這麼做，只是，有些東西到底是不一樣了……」


  「我媽從初中一直說到高中，一直在說你弟弟以後娶媳婦怎麼辦呢，你可要努力上學，長大了掙錢啊，那個時候我還不懂，只以為父母只是嘮叨呢，現在總算是明白了，他們是要靠兒養老，怕為我花的多了，讓兒子心中不舒服，又怕收不回本，只有要以後還給他們了，他們才能讓兒子舒服一些……」聶雯苦笑道：「村上很多女孩子上了小學認得幾個字，連初中都沒上了，現在我明白了，從我上初中開始，我父母就已經有顧慮了，他們越為我付出的多，就越覺得不划算不值得，心中很不安，所以總要得個保證，能等到我上高中，也算是能忍得了……」


  聶雯的眼淚收也收不住，顯然還是十分的難過，她目光無焦距的發了半天的呆，頓了半天，道：「……薇薇，你說的對，以後我只能靠我自己了，我一定要憑我這雙手，還他們的養育恩的債，還要給我自己好的生活，我要好好奮鬥，混出個人樣來，當個自己的女王，過的要很好很好，不然我真的會瘋的……」


  「若是你家條件好一些，你父母也不至於如此為你上學花的錢的事不平衡了，都是生計所逼。」凌薇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