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姐一面說著,一面還哭了起來。97年,離婚的女人真的算是膽子大的了,不像後來離婚如同家常便飯,別人也不會有異樣的眼色,而現在,這個女人只怕承受的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多得多……
光口水就能淹死人了。
凌薇薇一陣心痛,總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感覺。凌薇薇扶了她一把,強笑著道:「大姐,我們下樓說吧,這兒煙味太重了,對孩子不好……」
「好好……」大姐低聲道:「為了孩子,哪怕吃點苦也是願意的,只是這個環境太差了,可是,可是這下子又去哪兒找工作呢……」
她一臉愁容,眼睛里還有淚漬,道:「……別人一聽說我離婚帶個孩子上工,就不願意要我了……可是,即使女兒是個拖累,我也不願意放棄她的,我不想讓自己後悔,哪怕現在受再多的苦,我也樂意,可是,為什麼現在連找份工養活我和女兒都不行呢?!」
那大姐有點難受,下了樓后就蹲在樓梯上有點茫然,也不知道要去哪兒找工作了,竟然只能緊緊的抱住女兒。
凌薇薇一陣心酸,一把拉住大姐道:「你叫什麼?!」
「我姓黃,今年二十七歲了,我女兒叫妮妮,我們家原來是在b市的一個小鄉村裡,我二十五歲才結的婚,千挑萬選了一個男人,哪知道就挑錯了人……」
黃大姐的笑容有些苦澀,她低聲道:「他好賭,好酒,後來發展到打我打女兒,我乾脆就與他離了婚,可是我娘家所有人都反對,甚至不惜要將我給推回去,我跳出了火坑,哪裡肯再跳進去。原來我一個人回娘家吃軟飯都已經要看眼色了,帶著妮妮回去就更要看臉色,我哥嫂,弟媳婦都不高興,經常在飯桌上冷嘲熱諷,其實我做的活哪兒少呢,下地幹活,廚房裡的家務,洗衣服,我都從來沒歇過,就是想能心安理得的坐下來,可是隨著女兒越來越大,外人說的話我不在意,娘家的人說的話就讓我十分心寒了,連我爹媽都不肯向著我,說我回了娘家,讓他們難做了,夾在我和媳婦們中間,實在難辦,甚至……村上的孩子總是欺負妮妮,連大人也會說些不三不四的話,連我弟媳婦和嫂子,都會在妮妮面前說你爸不要你了,你是個沒人要的孩子……那次被我聽到,我一下子就受不住了,我實在受不了這種白眼,乾脆出來了,被我逮到了這次說話,以前還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以後……隨著妮妮越長越大,她會記事了,聽了這些話會有多受傷害?!我不想讓孩子在這樣冷漠的環境中長大,聽著這些閑言碎語的成長,也為了賭著心中的一口氣,就出來了,只是眼下身上的錢快要花光了,房租也快要再交了,竟然還沒有找到工作,難道我和妮妮就只能餓死,或回去嗎!?我做不到這樣殘忍的讓孩子面對那樣的環境啊……孩子實在太小,若是再大一些,我倒是可以讓她呆在家中我去上班的,可是……」
「可是,唔……我想自食其力,不想再為了吃點飯而挨白眼了……」黃大姐越說越心酸,幾句話說的泣不成聲,難受至極,哽咽著,眼睛發紅。有些無助的抱緊了女兒,雖只簡單的幾句話,可卻十分的心酸,一個離婚的帶著孩子的堅強女子,本不該這麼的脆弱,實在是被生活逼迫至此,竟然連尊嚴也維護不住了……
她這樣執意離婚的女人,在這個時代還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白眼,更何況還是在農村中。
她雖只是簡單幾句,卻是字字血淚,凌薇薇是經過事情的人,幾乎都可以想象出那其中的殘忍。
尤其是家中兄弟多的,做女兒的幾乎回娘家都要看眼色,吃頓飯都要看眼色的,更何況還帶著拖油瓶吃住在娘家,哪怕她累死累活的幫著幹活,只想心安理得的和女兒能吃上一口飯,只怕也會被嫌棄拖累。
凌薇薇手微微抖了起來,幾乎有些控制不住的澀意湧出眼眶了,碰到了這種事,她就不能坐視不理……
這個黃大姐,她想幫她,也想給她們母女一個尊嚴,一份工作,一份生存下去的勇氣,而不是被生活逼迫到只能回去的地步……
現實本不該如此殘忍。現實總是無奈,對意志堅定的人總有頗多打擊。黃大姐明知道帶個孩子十分艱難,難過,可卻還是放不下手上的骨血,再難她也堅持下來了,在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情況下,能走到今天,已經相當的有勇氣了,這其中需要的意志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這樣的女人,凌薇薇想幫她一把,不想她活的如此辛苦……
肯為孩子走出來的女子,想對自己和孩子好的女子,應該值得最好的,值得所有人敬重,偏偏生活如此扭曲,總要給她挫折去受。
看凌薇薇睫毛上湧出了淚,葉琰十分的不安,他突然一把拉住凌薇薇的手道:「想幫就幫,凌薇薇,別難過……」
看她難過,他也難過,心痛的很。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凌薇薇眸中帶著的情緒並非只有同情,而是一種感同身受的東西,讓葉琰有點不安,有點心疼,還有一點……猜疑。
她明明年紀如此之小,怎麼就能想到這麼多的事情呢?!這個女孩子,究竟是……?!凌薇薇,葉琰的眼神中帶了點凝重的看著她。
凌薇薇聽到葉琰的聲音才定了下神,才沒有繼續失態,她回過神來,恍惚了三秒,心尖銳痛。她的孩子……她已經很久沒有想過了,可是,今天看到這個堅強的女人,她的心不可抑制的疼了起來。
如果當年,什麼也不計較,只是帶著身孕回家去侍奉父母,哪怕受些別人的白眼,父母必也不會這樣對她的,那時候,她還是會過上很好的生活,有父母在,孩子也能順利生下來,不會隨自己胎死腹中……如果那時候懂得放下那個男人,就不會如此了。
凌薇薇不可抑制的就去想這件事的可能性,一想就停不下來,心中疼的像空了一塊似的。
孩子,她的孩子……凌薇薇無比的內疚和心疼起來。都是她的錯……若是當時放下林昊和薛靈靈的事,不去追究,不去追問,隨他們去,不要不甘心,就不會失去孩子了,也不會讓父母這麼傷心……
凌薇薇的眸中染上哀痛,內疚折磨的她的心都要揉碎了一樣的疼,疼到滴血了,可眼中卻沒有眼淚。
第一次,凌薇薇開始反思,開始後悔。若只是失去一個男人,失去一個閨蜜,她還擁有別的生活,可惜她那時候什麼也看不見了,什麼也聽不見了,根本不甘心,根本……不懂放棄。
如果那時候成熟一點多好?為什麼上帝讓她現在才清醒,才反應過來?!
只不過是一個男人而已,一個不值得的男人而已,為何她會連孩子和性命都失去了,讓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
凌薇薇手都在擅抖,葉琰更加不安,將她的手握的很緊很緊,「……薇薇,凌薇薇,你在傷心些什麼?!」
可惜凌薇薇此時什麼也聽不見了,她只能徒勞的發著呆,對著黃大姐的事感同身受,越發的同情這個堅強的女人。
她還是沒有黃大姐堅強,她根本比不上這樣的女人。
凌薇薇心中一哽,低聲而艱難的道:「……黃大姐,要不你去我家吧,我家也需要人幹活,做的事也挺簡單,就是工錢不太高,可是你可以退掉房子,住在我家的……」
葉琰也吃了一驚,皺了一下眉,道:「……薇薇,你……」他又去看了一眼黃大姐,心中嘆了一口氣,罷了,若是凌薇薇想幫,就幫吧,只是人的品性難說,怎麼就讓她去她家中住了?!
可是葉琰也來不及阻止,他有點不安,怕凌薇薇受這個女子的影響太深了,自遇到她開始,凌薇薇就一直不太對勁。
葉琰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感。
但凌薇薇卻很快就回過了神,發生的事已經過去了,她再心痛再後悔再內疚也是沒有用的。
她需要做的只是面對現實,這一世,努力的去改變所有發生的悲劇,再不要重演。
以前想執著的,只是因為眼界不夠,這一世,也許站到一定的高度,看事情的角度和眼光都會不一樣了。
她發誓,這一世,絕不辜負自己和父母。
黃大姐吃了一驚,但她還是眼光和臉色柔和下來,道:「小姑娘,其實你不用同情我的,我去了你家真的能幫得上忙嗎?!你家中又不是你作主,萬一……」
黃大姐強笑著道:「謝謝你了,只是我還是繼續找吧,總不能賴上你這麼個好心人,人活於世,總要自己站在土地上生存,不能依靠別人,我是看明白的,也不能靠像小姑娘這樣的好心人的同情過一輩子,我希望我的女兒長大了,有一天會敬重我這個活的雖苦,卻自尊自愛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