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眼萬年
冬日淒寒,萬物消沉。
一夜之間,印王府裏冷得處處都結了冰,連湖水都不再是往日碧綠的顏色。
不知從哪裏來了一隊侍衛,個個高大魁梧,麵色凝重,手持長劍,將王爺的院子封鎖起來。外麵的人進不去,裏麵的人出不來。
正堂內,蕭瑟沉寂。
一個男子隻穿了褻衣,被五花大綁捆了,像隻粽子般躺在地上,嘴裏被東西塞住,嗚嗚發出求救聲,眼珠子死死盯著不遠處。
他盯著的,是一個身穿杏色單薄衫子的女子。那女子低首垂眸,灰頭土臉,雙手反剪著被繩索綁牢。
她漸漸抬頭,目光中露出一絲厲色。恨意填滿雙眸,注滿胸腔。她終忍不住,向那男子撲去,淚流滿麵,聲音嘶啞:“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是你!”
絕望如浪濤卷來,她的心如墜冰窖。
男子仍舊嗚嗚的,作聲不得。
女子目露凶光,用腳狠狠踢著男子,一下一下,卻仍不解恨。
不知什麽時候,堂中多了一個身長玉立,風流瀟灑的墨衫男人,挺拔的身姿,如傲岸的鬆柏。他一身墨綠錦袍在身,腰纏翠色腰帶,麵上薄染春意。
他眸色瀲灩,仿若湖麵的波光隨春風一吹,微微蕩漾起漣漪。高挺的鼻梁,眉心微擰,似笑非笑的嘴唇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卻涼薄得很。
說出的話,更涼薄:“這一日的夫妻百日的恩,你這麽對他,不好吧?”
如驚雷轟頂,又嚎又踢的女子,全身一震,動作停了下來,卻不敢回頭。
那涼薄的男人,戲謔地跟她打了個招呼:“紫羅姑娘,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多麽諷刺。紫羅緩緩轉過身來,淚眼婆娑:“你……好狠……”心痛如絞,她曾是那麽愛他。可這一次,她卻被他設計了。
有很多人都可以作證,她淫亂王府,在王爺的床上,和一個小廝偷情。
這是多麽沒有邏輯的笑話,可是發生了,真真實實發生了,人證物證俱在。
她百口莫辨,無言抵賴。
不止如此,如果被人知道,她用的是百合宮的媚功,一定會被抓起來,活活燒死。這是各國的禁忌,一旦被查實,必死無疑。
她為了愛他,連師傅都背叛了。如果不是她的背叛,師傅纖雪枝不會死得那麽慘。
隻是因為那一眼萬年啊,釀成了多大的錯。
她還是一個細作的時候,潛伏在大唯國曾經的皇後韋大小姐身邊。她在皇宮裏,遇上了他,隻一眼,就愛上了。
那時,師傅纖雪枝最信任兩個人,一個是紫羅,另一個是藍蝶。紫羅因為麵生,被派到皇後身邊,當了貼身宮女。如果不是紫羅愛上聶印成了異數,韋大小姐的性命堪憂,那一局的勝負難講,初建的大唯國風雨飄搖。
一眼萬年。
因為愛他,她孤注一擲,拚上了師傅纖雪枝的性命,以及師姐藍蝶的性命,隻為了換取一個留在他身邊三個月的機會。
那時,她以為,三個月的時間足夠了,足夠俘獲他的心。卻不料,三個月的時間,她總共隻見過他兩次。
她隱忍著,循規蹈矩,苦苦哀求繼續留在他身邊,哪怕隻是作為一侍女存在,隻要可以見到他,就足夠。
她為了聶印,多麽義無反顧。她相信,總有一天,聶印會愛上她的。同時,她竟然意外發現,聶印正是靈國秀妃娘娘的兒子,這是多麽震驚的消息。她轉投了秀妃娘娘,願為其效命。秀妃娘娘也答應了她,讓她做王爺的妃子。
即使不是王妃,隻是一個侍妾,隻要是王爺的女人,那又有什麽關係?她有信心,能把王爺牢牢抓在手裏。
可是,他竟然撿了一個女人回來,一住就是一年。然後他愛上了那個女人,卻把她趕走了。
那麽痛,她發誓,一定要讓那個女人死無葬身之地。
秀妃娘娘是講信用的,在那個女人離開王府後,將她安排在一眾侍女中,掩其光華。直到確認了許多女子都得了王爺的滋潤,紫羅才低調出馬。
她算不得百合宮的門徒,也算不得將媚功練得爐火純青,可是用來對付一個心緒低落的男人,已然足夠。
她確定,看到的,必是聶印。
為什麽清醒之時,卻是與那個長得胖墩墩的圓順兒在苟合?
她終是沉不住氣的,竟然尖叫出了聲。
明伢帶人闖了進來,以為發生了大事,就那麽撩開了羅帳……
在王府裏,侍女與人通奸是大罪;侍女與人通奸,居然還是在王爺的床上,這是大罪中的大罪。
那麽,王爺去哪兒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她自以為設計了王爺,卻不料,反被王爺給設計了。
她設計他,是因為她愛他,那麽單純的目的,有什麽錯?他不是王爺的時候,她愛他。他是王爺的時候,她也愛他。她到底錯在哪兒了?
她無比淒惶地看著他英挺的五官,那完美如雕的側顏,就像一個深刻的烙印,烙在她的心上。
他負手而立,唇角漫出一絲涼薄又戲謔的意味兒。
她再次顫聲,淚如雨下:“王爺……你為什麽那麽狠,這樣毀我清白?”
滿室淒楚之意。
印王爺卻是驟然朗聲大笑,像是聽到一個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一個用媚功害人的女子,也配跟我說清白?”他麵上帶笑,眸底卻深寒:“尤其是百合宮的媚功,要怎樣才練得成媚功,本王倒是想請教一下紫羅姑娘。”
紫羅霎時臉色慘白,隻覺得眼前一黑,險些跌倒,瞠目結舌。
聶印麵上的笑容,一寸一寸隱去,冷霜卻一層一層染在了臉上:“紫羅,你以為有我母妃當靠山,本王就不敢拿你怎樣?”輕蔑的意味那麽濃烈,顯是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
紫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目光觸到地上被綁成粽子的男人,心冷如冰。
往日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一時是與無數男子交歡的情景,淫靡無度;一時又是在那樣簡潔的小院裏,她等他采藥回來,替他磨藥。淫亂與純潔,富貴與清貧。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