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映秀河畔
邱寒渡正要出艙,想起什麽,扭頭,頓了一下,淡然道:“秦舉,上次,對不起……”
那一拳,硬生生地打在秦舉的臉上,用足了勁兒,她出手一向狠。此刻想來,深感歉意。
秦舉本就憨直,沒什麽心計,之前雖然對她懷了那麽點成見,可聽到她是渡雲公主,還是聶印的王妃,早就不以為意了。
他撓了撓頭,笑道:“當日我魯莽在先,不怪渡雲公主出手。”
聶印此時才知道,這一堆人曾經又被他的惹禍精當成姓安的男人的屬下了,該死的安遠喬!少年的醋缸子打破,酸得不得了。礙於人前,硬生生把那酸醋喝了下去,不好發作,免遭人笑話。
男人們繼續在畫舫裏喝酒聊天,邱寒渡和秦朵兒去放河燈。無人擔心兩個女子出去遭人欺負,邱寒渡的身手和秦朵兒的尖聲鬼叫,絕妙組合,映秀河邊無人能敵。
放河燈這個遊戲,在任何地方其實都有。邱寒渡前世就看見過,每到七夕節,便有很多年輕男女聚集在河邊,幾塊錢買一個蓮花燈,寫上你愛我,我愛你,永遠在一起之類的話,然後將蓮花燈放在河裏,任其漂流。
她也曾經特別羨慕地看著那些單純的人,但安遠喬就很不屑這一套。他說,別看這些人此時愛得死去活來,明年放河燈,估計身旁就換人了。
那時,邱寒渡就該看出安遠喬是個多麽冷漠寡情的人,可惜,她當時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世人分分合合,最不可靠的就是感情。她怎麽就會覺得安遠喬的愛情是永恒的呢?
可見,她蠢透了。無論哪一個世界,都沒有永恒的愛情。
“公子姐姐,你要放河燈嗎?”秦朵兒望著邱寒渡臉龐漂亮的弧度,哎呦,這麽瀟灑的公子,怎麽就變成了姐姐哩!
想不通啊想不通,不等邱寒渡回答,她顛顛地跑去找賣河燈的老婆婆,給了些碎銀,買了兩個,一個給公子,一個留給自己。
雙手合十許個願,搞得很像那麽回事兒,嘴裏念念有詞,念著念著,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仰起頭看邱寒渡:“公子姐姐,印哥哥要是知道我許的這個願,估計會殺了我……”
邱寒渡難得講一句話,可是看見她天真又可愛的小模樣兒,還真是不忍心不搭理她:“你許了什麽願?”
秦朵兒又是一陣狂笑,整張臉生動燦爛,耀人眼目。她勾了勾手,一副小鬼頭的樣子:“嘻嘻,公子,你過來,我跟你說……”
邱寒渡本來就在她麵前,還要怎麽過來?隻不過,她比秦朵兒高很多,這便微微一傾身,低了頭,做出傾聽的樣子。
看人家那麽開心,沒理由掃小姑娘的興啊。邱寒渡已經不知不覺,被小姑娘的沒心沒肺打動了。看著她俏皮可愛的小模樣兒,心柔軟得像一團棉花,這樣的姑娘,聶印都不愛,他眼睛瞎了?
秦朵兒湊近她的耳邊,還用手遮擋著,生怕一陣風把她的話吹進聶印耳裏,到時聶印會要了她的小命:“我許的願是,如果上天能把公子姐姐給我變成公子,我願意從此天天吃素,以謝天恩……”
尾音處,拖得老長,咯咯的笑聲,混著河流的聲響,無比悅耳動聽。
“……”邱寒渡麵無表情的臉有一絲冰裂,哭笑不得,這個笑話實在是很不好笑啊。
“該你啦該你啦!”秦朵兒搖晃著邱寒渡:“你要許什麽願?說出來,我幫你一起許。”貌似人多力量大,許願的人越多,實現得越快。朵兒小娃的自愈能力強,連邏輯能力都很強。
邱寒渡仰天望一眼夜空的星子,淡然道:“我沒有什麽願要許的。”
“一個人怎麽會沒願望呢?”秦朵兒十萬分不解,然後恍然一拍手:“哎呀,我應該再買個河燈……”一溜煙,又跑去買了一個,笑眯眯的:“來吧來吧,我們許願你中的毒,早日被印哥哥清除。”
她說完,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倏地,又睜開眼睛,把邱寒渡的手也做成雙手合十的形狀:“要這樣,我們一起許願,祝公子姐姐早日康複。”
邱寒渡很不自然地做著動作,僵硬得像個機器人,被她擺成什麽樣兒就是什麽樣兒。
那種小兒女情態的東西,哪裏是邱寒渡所熟悉的?她的世界,隻有陰謀算計,弱肉強食,連愛情都是用來背叛的。
可是這一刻,她卻不由自主閉上眼睛,想起在孤島上的那些時光,想起在藍茵茵的湖裏,她和他如水草般交織的旖旎畫麵……
她閉著的眼睛裏,滑落兩滴淚珠兒,鼻子酸酸的。一陣風吹來,仿似吹過來一種愁緒,不,不是愁緒,是灰燼,紙錢的灰燼。
她扭過頭,看向遠處。那裏,有一堆零星的火苗。一個姑娘正蹲在地上燒紙,風一吹,那燃燒的紙被吹得亂七八糟。姑娘站起身去追,卻被石頭絆倒了……她撲在地上,哭得很傷心,肝腸寸斷……
彼時,夜了,放河燈的人都已漸漸散去。隻有河上的畫舫還在鶯歌燕舞,遊興正濃。燈籠,依舊紅得嫣然。
邱寒渡心腸冷硬,對那個哭得死去活來的姑娘沒興趣。這個世界,誰家沒點傷心事兒?
她轉身欲走,卻見不讓人省心的秦朵兒一陣風似的往那姑娘身邊竄。她停住,往那方向看去,等著朵兒小娃。
結果,這一等,還等久了。
朵兒小娃灑向人間都是愛,這就安慰上人家了:“姑娘,你哭啥喲?你是在燒紙麽?”
邱寒渡隱隱約約聽得好笑,這明擺著的事情,有啥好問的?
那姑娘不答,隻是低著頭,嚶嚶哭泣。
朵兒小娃繼續在叨叨:“姑娘,你餓了麽?其實你多吃點東西,就不會那麽傷心了……我以前特別特別難過的時候,就使勁使勁吃東西。一吃東西心情就好了,於是吧,我發現這個方法真正好用……”
彼時,邱寒渡已經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淺笑綻放得隱隱約約。她果然沒猜錯,這妞的心情真是吃出來的,一吃萬事可樂。可是,她那樣的人生,能有什麽特別特別難過的事兒?
大不了就是別人不帶她出去玩,或是搶了她的什麽小玩意兒,世間的疾苦,她又哪裏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