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去意漸生
關於雙生子,是這個時代各國禁忌。傳說同時生下兩個孩子的女人,是不祥之人。而所生的孩子是妖孽,一生下來就會被掐死或是用被子捂死,以期不會帶給家族悲慘的命運。
愚昧!邱寒渡低低地咕嚕了一聲。
“世代皆如此,我也沒有法子。”聶印作為醫者,當然不會相信。盡管他並不清楚雙生子的成形原因,但可以確定的是,誰要讓韋大小姐痛苦,那誰就是他的敵人。
季連少主愛韋大小姐愛得死去活來,哪肯當她是“不祥之人”?不止如此,還把韋大小姐生下來的孩子當成心尖尖上的寶貝,怎麽舍得捂死或是掐死?
但固有的習慣,和曆來世俗的認知,的確是帶來了極大的困擾。於是季連少主找聶印商量法子,如何度過這個難關。好在,韋大小姐生下來的是一兒一女。聶印出錢買通了產婆,對外謊稱生了個男孩,取名季連英佑。
畢竟,男兒對季連世家更重要,傳承香火。所以季連英佑便是季連少主堂堂正正的兒子。至於那個粉妝玉琢的女兒,聶印謊稱是在山林裏撿到的,自己沒成親,無法養育,隻得送給季連少主當女兒,取名季連小漁。
兩全其美,完美無缺。
季連夫婦因女兒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倒是更加疼惜女兒勝過兒子。
但這是個秘密,不能言說的秘密,一旦傳出去,勢必會給韋大小姐和孩子,乃至整個季連世家及大唯國,帶來無盡風雨。
當聶印一聽到惹禍精,居然輕描淡寫地把這事兒說了出來,心頭又驚又懼。這也是他為何今夜,一定要跟她說清楚的原因。惹禍精可以惹任何禍事,他都替她擔著。唯獨扯上韋大小姐就不可以,這是原則。
邱寒渡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心頭有些好笑。風俗傳言這種事,不是誰想改就可以改掉的。她記住了,以後不說就是。微微閉了眼,輕聲道:“好了,我聽明白了。印王殿下,你是否可以出去了?”
聶印笑笑,賴皮地靠了過去:“惹禍精,說說你,你是怎麽到這兒來的?”
邱寒渡毫無表情,冷漠淡然:“一陣大風,就把我刮到這兒來了。”她要怎麽跟他說?說她是千年妖怪,穿越時空?說她是現代特工,被男朋友出賣,才導致這個下場?
沒有一樣說得出口,卻還是盡量合理解釋:“我的國家,離這裏很遠,遠到你聽都沒聽說過。我們那裏有一種人,是特工。特工是一種沒有感情、很冷血的動物……”
“安遠喬也是特工?”聶印的腦子轉了轉,聽不懂她的話可以自動忽略,撿自己喜歡聽的問。其實他真的喜歡聽嗎?不見得,隻是不問,又撓心撓肺。
那是一個少年的心病。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上了惹禍精,但特別迷戀跟她纏綿的感覺。他從未對別人有過這種感受,包括韋大小姐。韋大小姐在他心裏是神一般不可褻瀆的存在,與男女之情無關。
隻有她,惹禍精。每次想起她曾經撕心裂肺地喊“安遠喬,我恨你”,他心裏就煩燥得想殺人。他很想殺了安遠喬,卻被告之安遠喬死了。他想把這個人從惹禍精的心裏拔出來,卻不得其法,倒是越來越好奇。
她恨他,那愛他嗎?
她叫他的名字時,那麽痛的樣子,是什麽經曆才會痛成這樣?
她忽然想看日出,跟安遠喬看過嗎?
較勁兒,拚了命的較勁兒。
“是。”邱寒渡回答的時候,像是在說一個陌生人,一絲表情都沒有。
“他,咳,你喜歡他?”那時的聶印還不知道要如何愛一個人,如果時光重來,也許他不會去剝開她血淋淋的傷口。
少年,還不懂到底該怎麽愛一個人。
“喜歡。”邱寒渡太誠實,一是一,二就是二,她不想再做一個狡猾的特工,說任何話都拐彎抹角:“因為喜歡,所以恨。”這句話成了多年以後他們之間老吵架的由頭。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也許她不會給出這麽實誠的答案,而是讓一切煙消雲散。其實,本來就已經煙消雲散了。從知道他背叛那一刻開始,她就不再愛他。她恨他嗎?其實她真正恨的是自己而已。恨自己蠢,蠢得不可救藥。
聶印聽到答案,心裏堵得要了命。蒙頭蒙腦,躺了半個時辰不說話,然後起身,默默地從窗戶出去了。出去之時,他一句話都沒說,臉色很難看,妖孽的桃花眼黯然神傷。
邱寒渡擁緊了被子,長長歎一口氣。
又過了幾日,聶印帶著邱寒渡再去北靈山采藥。涅康的毒需得一次一次清除,太過急進,恐傷其心脈。
這日剛為太子治病回到印王府,就見府裏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原來,敬愛的皇帝陛下,多麽慈愛,考慮得無比周到。這次賜的,已不僅僅是田地,房屋,金銀珠寶,而是活生生的人,還是活色生香的女人。
一個個風流韻致,千嬌百媚,最重要是,她們的年紀都很小,頂多十五六歲,花骨朵兒似的花樣年華。
邱寒渡默默地回了房間,連飯都是讓婢女采華送到房間用的。她不想打擾聶印從男孩變成男人的過程,更不想成為他的絆腳石那麽礙眼。
心中,仍舊怪怪地浮起一絲傷感,淡淡的,並不強烈。
桌上菜肴很豐盛,嶄新的銀器杯盞,盛出來,明晃晃的,很好看,色香味俱全。她不客氣了,大口吃菜,大口喝酒。
屋外隱隱傳來嬌笑聲,歌舞升平,好不熱鬧。
她習慣了孤單,前世今生,其實都是一樣寂寥的命運。習慣了就好,沒什麽大不了。隻是她不得不想,以後的出路是什麽?總不能一輩子男不男女不女地跟著聶印。
旅行,這主意本來很好,可是她毒發了要怎麽辦?就算止痛藥丸也管不了多久,難道要死在旅途上,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前世今生,她都從來沒有過一次真正像樣的旅行。包袱是現成的,曾經聶印給的金葉子和銀子,都還在。
去意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