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還是將醫典借給了素裹,正如素裹所說,他心裏明白的很,現在還不是和霍尊撕破臉的時候。
素裹將醫典交給身後的黑衣人道:“主上說過,剩下的,是端木家的家務事,我們無權插手,走吧。”
她朝弄堂抱了抱拳,一如來時那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漫天的樹叢中。
關於端木宏的瘋,不是天外飛來,而是弄堂故意為之。
端木殷帶回來的那半本書,被淬過了有致幻作用的藥水,弄堂知道,以端木宏對那本書的重視,定會日日翻閱,而藥效也會藉此層層疊加。
他拜托海棠攔住一直跟蹤他們的除垢門下,告訴他,端木宏的罩門在後頸上,當素裹同端木宏交手時,掌握端木宏弱點的素裹,自然更勝一籌。
而端木家的人,身上大多會備著一瓶療傷聖品,百轉琉璃丹,端木宏身上自然也是有的。
可巧的是,百轉琉璃丹雖對內傷外傷均有奇效,偏偏會助長迷幻藥的藥力。
正值,端木宏傷重吐血,身體虛空,致幻藥的藥性自然發揮到了極致,這時,素裹無形之中的誘導,直接將端木宏推到了崩潰的深淵!
死人到底會不會複生?
會不會呢?
弄堂輕聲漫步,走到端木宏夫婦麵前,輕輕哼著娘親常哼的曲調,似是無意的問道:“家主,夫人,你們猜我是從哪層地獄裏爬出來的?”
“啊,你們一定不知道地獄的樣子,不過沒關係,我的姐姐、娘親,還有家主你口口聲聲叫著大哥的父親,可都在那裏,等著你呢!”
陳嘯默不作聲的打量著弄堂幾近變態的笑容,心裏竟有些發毛,這個人太危險!不知,太子究竟是用什麽方式叫他臣服的?
弄堂從袖子裏抖出一把通身漆黑的的匕首,親切的蹲下身對端木燕說道:“夫人,你可知你兒子是怎麽死的?”
端木燕抱著端木宏的手一僵,茫然的看著弄堂,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端木宏靠在端木燕懷中,聽到關於兒子的字眼,眼中竟恢複了一絲清明。
弄堂將匕首從鞘中拔出,隨意的在地上戳來戳去的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告訴你,他死於窒息?”
沒有人回答他,弄堂便一直徑自的說了下去:“我記得夫人當年說過,要將我父親練成丹藥,給你兒子補身體,所以我自然是了卻了夫人的心願,親手為他製了顆世間僅有的丹藥。”
端木燕胸中有瞬間的梗塞,仿佛有什麽自己接受不了的真相,正在一點點浮上水麵。
“夫人可還記得,古有忘憂草,遇血可成石?”
端木燕錯愕:“化石丹?不可能!那藥已經失傳了,你休要胡言亂語!”
弄堂不以為意:“信不信由你,我要告訴夫人的不過是端木磊在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端木燕臉上出現了身為母親該有揪心和悲痛,她緊張的望著弄堂,既期待他說,又害怕聽到那足以要了她命的遺言。
弄堂將端木燕的糾結盡收眼底,不理會她瀕臨絕望的邊緣,自顧道:“他說,娘,救救我,我不想死!”弄堂說著惋惜地搖搖頭:“隻可惜,夫人聽不到。”
“磊兒…磊兒…”
端木燕一聲聲呼喚著端木磊的名字,好像在告訴他,娘親對不起你,沒有保護好你…
弄堂停下擲刀的動作,眼神突然變的冰冷無比,似一頭雪山之巔的孤狼,殘忍的啃噬著所有入侵者的屍體。
“端木燕,你現在知道痛失至親的滋味了?我有些後悔,沒能讓端木磊在你眼前一點一點受盡折磨的斷氣!還有這個瘋子!”
弄堂揪住端木宏的腦袋,痛的他連連發出慘叫,端木燕忙將他從弄堂手中搶回,弄堂也未做糾纏,如視草芥一般看著兩人相依相偎,眼中有殺氣乍現,匕首脫手而出,插在了端木宏摟著端木燕肩膀的右手腕上,斷了他的筋骨。
端木宏淒厲的嚎叫一聲,往端木燕懷裏縮的更緊。端木燕受了驚嚇,口中不停的喚著相公兩個字,拖著端木宏的身體向後退。
陳嘯見這一幕,顯然是再看不下去,可他隱約已經聽出,是端木宏這一家,先行使得弄堂家破人亡,而弄堂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向他們討債。
魏遠小聲對陳嘯道:“將軍,這樣有些太過殘忍了吧?”
陳嘯搖搖頭,示意魏遠不要亂說話,轉身抓起韁繩便躍到馬上,說道:“這裏已經沒我們什麽事了,走吧。”
魏遠再次看了看端木宏夫婦的慘狀,撇撇嘴,仍是跟在陳嘯的身後,策馬離去。
“想知道,我為什麽不馬上殺了你們嗎?”
弄堂望著青天白日,仿佛在和兩個虛無縹緲的人對話。
端木燕有些畏懼的望著陰晴不定的弄堂,害怕他突然間再次作出什麽傷害他們的事情。
弄堂道:“因為,你們要贖得罪,遠遠還不夠。”
是的,遠遠不夠,端木宏還沒有像他的父親那樣,知道身敗名裂的滋味,也沒有體會過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受,怎麽能輕易的死掉。
他要讓端木宏知道,有時候,死才是一種解脫,他等著麵前的這兩個人對他匍匐乞求,求他殺了他們,求他親手將他們送往地獄。
弄堂自懷中摸出一顆藥丸,扔到端木燕麵前平靜的道:“這是醫治失心瘋的藥,吃不吃隨你,不過,不管端木宏是不是恢複了神智,他都再做不成端木家的家主了。”
四月,北方的雨季已經慢慢開始,烏雲來得快去的也快。
好像急著洗刷一切不忍入目的汙穢,瓢潑的大雨說來就來。
弄堂渾然不覺的在雨中穿行,好像這世間所有的外物都與他無關,就連他這副軀殼在他眼中,也不過一具行屍走肉。
人究竟可以有多壞?
這是從他離開端木草廬後,腦中一直盤旋的問題。
他壞嗎?
弄堂問完自己先笑了起來,在別人看來,毫無質疑,他是個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那,他究竟可以有多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