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的心思全然不在這裏,待皇後說完,便心有旁騖的滿口應下,全然一副不想再提及此事的樣子。
這一應,叫原本無所出的慶妃又喜又驚,將十六皇子交給她撫養,那便是說明,她日後便不會出現在殉葬的名冊中!而她驚得是,這一切,皆是源於皇後的一句話。
慶妃中規中矩的謝恩,並未多言半句,這叫皇後更為滿意,她啊,向來都喜歡規矩的人,就像當年的陳妃。
可到底,陳妃死的太早了,沒能好好管教她的兒子,這才有了杜奕如今的下場。
王皇後想著,眼睛又移到了杜寧的身上,心中哼笑:她倒是差點忘了,這還有一個娘親死得早的庶子。
沒想到,杜寧竟也生成了跟他母妃——靜妃相反的性子,倒也是好事一件。
若他跟他母妃一樣不知天高地厚,恐怕,早已不知死在了哪裏的亂葬崗上。
與此同時,杜寧也在悄悄打量著王皇後的動作,抓著蕭蓉柔荑的手不自覺的緊了又緊。
他心中暗惱:王皇後這個女人,果真是又淩厲了不少,一句話便將一個生過皇子的昭儀判了死刑,連帶著否決了十六繼承皇位的資格。
交給慶妃撫養?
怕是從她說話的那一刻起,慶妃就已經成了她的人,至於小十六…隻怕從此,再難成氣候。
就像他,小小年紀,失去了母親,也一並失去了自由。
柔軟的觸感傳來,杜寧低頭,見自己緊握的拳頭上,覆上了蕭蓉的另一隻小手。
蕭蓉的手心不算暖和,可傳遞給他的,卻是濃濃的暖意。
杜寧鬆了拳頭的力道,將蕭蓉兩隻小手同時握在掌中。
蕭蓉神情不見半分異樣,依舊是端莊得體的半垂著頭,溫順又不失禮節。
杜寧隻覺得眼眶一酸,有什麽東西就快要宣泄而出。
他暗暗發誓,總要一天,他要讓他的蓉兒再不受局勢限製,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殿下,您這樣,妾身沒法子為您布菜。”
蕭蓉柔柔的聲音入耳,換來杜寧苦澀一笑:“無妨,孤替你暖一暖也好,省得你連筷子都握不住。”
“是。”
短暫的交流,沒有過多的打情罵俏,已將兩人的心事盡付。
一旁的二皇子妃有些眼紅的望著杜寧夫妻二人其樂融融的交談,偷偷拿眼角睨了身邊的杜睿一眼,掖了掖夫君的衣角,小聲說道:“殿下,可要妾身為您布菜?”
杜睿聞言神色一滯,稍候掛著溫煦的笑容轉頭看向身邊的二皇子妃,眼底卻是不減半分感情。
“愛妃自行用些便是,本殿沒什麽胃口。”
“是…”
二皇子妃失落的垂下頭去,眼眶微紅,不察杜睿的眼底已是一片冰涼。
杜睿腹誹一句蠢貨,餘光掃了一眼安之若素的蕭蓉,無聲的出了一口氣。
那樣聰慧隱忍的女子,怎生會嫁給了杜寧…若是當初,先認識她的是自己,那如今她是不是也會向對待杜寧那般,全心全意的對他?
杜睿悵然若失的端起酒杯,心中默念:這一杯,敬命運…
話末酒幹,一如這諾大的家宴,在武帝興味黯然的祝詞中,緩緩落下了帷幕……
時光荏苒,春去秋來,大運堂前的桂花樹落了一地又一地的殘花,一晃三載,太匆匆……
近來江湖中最惹人矚目的大事便是神醫世家——端木草堂接二連三發生的命案。
且死者的死因各異,卻並未發現有什麽可疑的現象,是故絕大多數人的死都被視作了意外,隻當端木家流年不利,犯了什麽鬼神。
而就在上個月,端木家的少主——端木磊,也被仆人從自家後山的湖裏打撈了上來,周身的血液已凝固,再回天乏術。
經端木家多人斷定,端木磊死為窒息,同樣再無旁的症狀。
端木宏不得不認命,下令將端木磊帶回本家裝殮,三日後下葬。
可奇就奇在,端木磊出殯的那日,好好的屍體,突然就起了異樣。
照常講,上好的黑漆楠木棺由八個身強力壯的腳夫來抬已屬綽綽有餘,可端木磊的靈柩任由那八個大漢如何使力都紋絲未動。
端木宏驚覺不妥,命人開棺,可之後見到的畫麵卻叫在場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端木磊屍身不再如當日被撈上來時那般蒼白浮腫,他顴骨高凸,四肢僵硬,周身皮膚呈石灰色,雙目圓睜,眼球脫眶,活似一尊石人像。
端木宏用手去探,卻發覺端木磊的身體也似頑石一般,重似玄鐵。
薄紙始終包不住火,那日之後,即便端木家有意將此事鎮壓,可到底堵不住悠悠眾口。
或實或虛的風言風語一經傳出,便足以將有百年基業的端木家,一舉推到了江湖的風口浪尖兒上。
人們也由此開始懷疑,端木家之前的一係列死人事件之間是否會有什麽聯係?
不久便有好事之人指出,端木家接連死去的人之中,多為德高望重的長者和醫術佼佼的俊才。
人們繼而追溯起這些命案的起源,是發自三年前臨近除夕的雪夜,端木家兩位聲威並重的長老先後被發現暴屍荒野,且死狀極為淒慘,屍身不全。
由於臨近大年夜,端木家並未開辦靈堂,就連棺柩都是草草從後門送了出去,待開春之際隻報出“仇殺”二字便算作了交代,而後將此事草草略過,再不複任何追述。
此後,不過半年之久,又一端木旁係的青年於采藥途中遭狼群啃噬,失血過多不治而亡。
在之後的三個月,長老院中所剩的十位長老中,又有一位年近不惑的長老不知所蹤。
待複又三個月後,那位失蹤的長老卻被發現死在了楚館的一位小郎倌床上,周身不著寸縷。
當然,一同殞命的,還有那個遍體鱗傷的小郎倌兒。
當日煙花柳巷,眾目睽睽,均知曉那小郎倌是死於淩虐,可那長老的死因,端木家未明,大家卻都已經不言而喻。
此事之後,端木家的名聲一落千丈。
端木草堂隻得剛柔並濟,一方麵抬高了達官顯貴求醫的門檻兒,另一方又大肆降低了結交江湖人士的要求,好不容易穩住了其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在朝堂的聲威。
在之後的兩年,端木家依舊時常有人離奇死亡,死因各有千秋,可屍身均保存完好,且都未鬧出多大的動靜。
就在端木宏夫婦鬆了一口氣之際,卻聞闕都城內出了一名素未有過耳聞的少年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