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攙扶著弄堂進屋坐下，引路的兩個丫鬟柔柔的說了兩句客套的話，便自行退了下去。
房內的兩人對視了一眼，海棠頷首，快步行至門口，左右環顧了片刻，將眼睛定在了院落的某一處，然後又不經意的移到了其他的地方，若無其事的關上了門。
門扉的閉合的瞬間，隻聽海棠回頭對弄堂笑道：“你身子弱，小心風。”
屋內的光線隨著房間變得密不透風而黯淡了不少，海棠走回弄堂身邊坐好，側著頭問：“你說的東西是什麽？”
弄堂見她饒有興趣，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的道：“若是隻從表麵的情況來看，這位皇長子的處境可謂算得上岌岌可危。”
海棠讚同的點點頭：“我也多少有些感覺，這個東宮冷清的有點過頭了。”
弄堂深深看了她一眼：“有趣兒的就在這裏，這個東宮看上去的確是寒酸，甚至連一個普通世家的陣仗都及不上，可別忘了這裏到底是皇儲的府邸。”
“你也說過，皇子之間向來都是明爭暗鬥、爾虞我詐，而杜寧身為皇長子，又是太子，就算再怎麽暗藏鋒芒，都會被人視作威脅，可你看，以他這樣的背景，竟然穩坐在東宮的大殿內活著過了四年。”
海棠迫切的應道：“這件事本該是匪夷所思，可我接下來要說的發現，正好可以解決你的疑問！”
弄堂屏息，凝重的朝她投去一個好奇的目光：“如此，你先說，我洗耳恭聽。”
海棠聞言知曉弄堂話未說完，難為情的吐了吐舌頭道：“東宮附近隱藏著不少高手，可惜我內功差了好多火候，暫感知不完全，可從風聲的異樣來看，我們方才被人監視了。”
弄堂思索片刻，回問：“他們在東宮內？”
海棠搖頭：“不清楚，可我發現的那幾個，沒有一個在東宮的院牆之內。”
弄堂緘默，細白的骨指被捏的有些發青。
海棠看著他臉上細微的變化，不動聲色的將眼底的疼惜藏了起來。
她知道，弄堂在遺憾他武功盡失，無法覺察出絲毫風吹草動。
不多時，弄堂將手中的湯婆子置於桌上，輕描淡寫地道：“院外，也許是除垢的人。”
海棠詫異：“難不成是他們發現了你的行蹤，來殺你的？”
弄堂搖頭：“師父說過，若是霍尊知道我在東宮，絕不會動手殺我。”
“那他們…”
“恐怕是在暗中保護太子。”
弄堂說完，苦笑了一聲，腦中回想起程蒼的話：“霍尊不但不會對太子出手，反而會傾盡全力的保護他。”
“保護太子？嗜殺成性的魔頭，保護孤立無援的太子？”這未免太扯了一點吧！
海棠怎麽想都覺得牽強，她再度看向弄堂，卻見對方一臉認真，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
“你說真的？”
弄堂頷首：“可是這其中的故事，我一概不知。所以，你若是要問我怎麽知道，我也不知道。”
弄堂聳聳肩，臉上掛滿了無可奈何。
海棠幹笑一聲，悻悻地將嘴邊差點要吐露出來的話吞了回去。
心中腹誹：正常人都會問這個問題的啊！
尷尬未消，海棠突然意識到另一個問題，她道：“你剛才沒說完的話…是什麽？”
她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方才她嘴快，恐怕弄堂已經說清楚了。
弄堂淡笑，將手悄悄地縮回了袖子中，緩緩道：“那花園的池塘，有些問題。”
海棠一怔，顯然毫無察覺。
弄堂道：“你不覺得與尋常的池塘比，東宮後院的池塘太大了些嗎？”
海棠後知後覺：“你一說我才注意到，的確是這樣，整個東宮的後花園，與其說是後院倒更像小橋流水的湖畔！”
弄堂讚賞的看了她一眼道：“闕都屬北地，春捂秋凍、夏燥冬寒，庭院大多以青磚鋪地，園林構架為主，便於植入常青和喬木。”
“可闕都到底是魚龍混雜的都城，致使有些江南特色的庭院也相繼出現，其中，池塘、假山的運用最為普遍也相對適合。”
他頓了一頓：“不過，尋常的池塘大多是一潭不深不淺也不會流動的死水，需要定期的清理，不然就因為四季更迭散發出惡臭，遂麵積不會太大。”
“當然，也有人借助天時地利，從河道引水通入自家的院子，形成真正的小橋流水人家。可滿足這種條件的，在闕都應該是少之又少。”
海棠點點頭，認真的聽著他說。
“東宮地處皇城腳下，離它最近的河流有兩條。一條是城外的護城河，另一條則是城郊翠竹林內的碧玉溪。”
“可即便是最近，這兩處也都與東宮相隔數裏；再加上皇家重地，豈容皇子私通河道？卯不準便會被扣上一個謀逆的罪名。所以東宮的池塘按理說隻能是死水。”
“挖了半個東宮，造一個死水潭？這光是每年的清理淤泥…就得夠這裏所有的下人忙一個季度了吧！何苦呢？”
海棠想不通，她轉了轉眼珠子，捧腹：那杜寧看上去城府極深…別是個傻子吧？
弄堂不答反問：“像東宮這樣大麵積的後院，放著最合適的北方庭院不選，卻費盡波折造成這種江南水鄉的樣子，你覺得他是何苦？”
海棠屏息深思，從剛才的倉促相處可以大致看出，杜寧絕不是草包，所以他不會因為簡單的攀附風雅而做出這麽費力不討好的大工程。
除非，這樣的後院對他來說，有更大的用途，亦或者說，隻有建造成這樣的後院，才能叫他達到目的。
那杜寧現在最需要的，究竟是什麽呢？
海棠腦海的頭緒開始被慢慢梳理出來，心中對答案肯定也越發明確。
少頃，她定定的對上弄堂的眼睛，不言苟笑的回答道：“水下有暗室！”
弄堂默然。
海棠的神色有些緊張，她道：“如若是死水，那必定免不了疏通淤泥，他是怎麽瞞天過海的？”
弄堂望向門的位置，出神地道：“不知你注意沒有，冰麵上雪層的厚度與落在石橋上雪層的厚度相差甚遠。”
海棠遙遙頭，困惑道：“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冰的溫度定比…”
“是橋上的積雪比較厚。”弄堂糾正她。
“怎麽可能！”海棠大喊。
突然，她腦中靈光乍現，隨即換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用力地晃著手腕道：“除非那潭死水沒死透，否則冰層上的積雪一定比橋上的厚！”
弄堂但笑不語。
海棠彎起嘴角，她開始對這個太子有些興趣了。
“他是如何做到的？”
弄堂搖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倒是也有了一個猜想。”
海棠側目。
弄堂道：“東宮的水中有泉眼，那片湖，自成了一片水域。”
“泉眼？”
弄堂垂眸：“我想，那三尺冰封下，除了暗室，應該還有好多口深井。太子利用地下水相連接的特點，以多個地下深井為出入水口，形成流通，讓死水循環，從而具備了一部分活水的特征，比方說，將水底的枯草死魚衝到某一個特定的地方，便避免了它腐爛成泥。”
他道：“若是我的猜想無誤，東宮池塘的邊界定是全部用磚石壘砌而成的，目的也是為了減少淤泥滋生。所以我猜，東宮的池塘其實不過是一口龐大的地上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