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望著滿院晶瑩,想起方才指尖觸及的溫度,若有所思地喃喃低語:“煙花般璀璨的姑娘,就連眼淚都燙的人心慌。”
他低頭凝視自己的雙手,自嘲的吐了口氣:“一個僥幸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孤魂野鬼,連心都是冷的,怎麽敢奢望去給別人溫暖。”
……
東宮
房內生著炭火,杜寧與蕭蓉相對坐於貴妃榻上,一言不發。
兩人皆是全神貫注的盯著眼下的棋盤,徑自分析著對方棋局的破解之處。
房內靜謐的出奇,隻有偶爾迸出些呲啦呲啦的燒炭聲。
不時,杜寧眉頭一皺,右手摸索著執起一粒白子,緩緩置於棋盤右下角唯一的空白處,猶豫片刻,將圍在白子中間黑子取了下去,然後悄悄抬眼打量起蕭蓉的反應。
隻見蕭蓉神色如常,照舊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撚出手中一粒被攥得有些微熱的黑子,輕輕放置於棋盤中腹的一處,直起身子回視杜寧。
“殿下,梅花七。”
蕭蓉的聲音如岸芷汀蘭,令人如沐春風。
隻聞杜寧長籲一聲,好頓活動了活動後頸,然後朝身後的軟席靠背倒去,半倚著身子懶懶地道:“這種雙活的棋,也隻有你擺的出來。”
他習以為常的擺擺手,耍懶似的閉上眼睛道:“不下了不下了,孤好不容易以為自己要贏了,誰想到最後還是翻了船。”
蕭蓉輕笑,將手裏剩餘的幾粒黑子隨手置於棋笥裏,然後單手執起寬大的袖子,慢慢收拾起了殘局。
杜寧悠然自得的將雙手枕於腦後,睜開眼睛細細欣賞著,蕭蓉舉止優雅的挑揀出黑子放於自己那方的棋笥裏,又開始回手揀拾起白子。
拾到一半,似察覺到杜寧的探視,蕭蓉拋去一個媚笑對上他的肆無忌憚的目光,如漆般的眸子在其臉上遊弋了片刻,複才回到了棋盤上去。
誰知,這飄渺的一笑在杜寧眼中卻多了絲挑釁的意味。
杜寧秀氣的眉峰擠到了一起,內心掙紮了少許,一個打挺兒站回到地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正在擦拭棋子的蕭蓉。
蕭蓉莫名其妙的抬起頭看向突然出現在她身邊的人,遲疑地問道:“殿下做什麽?”
杜寧聲音低沉,不懷好意地道:“孤餓了。”
蕭蓉臉上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她將頭轉回去,繼續擦拭起了未擦淨棋子。
“殿下還是安分些,寅時已過,想必那位弄堂公子就快要到了。”
杜寧不為所動,依舊站在原地虎視眈眈的盯著蕭蓉的一舉一動。
蕭蓉複擦了兩顆白子收好,見身旁的陰影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終是頂不住那熱切的眼神,歎了口氣,再次仰起頭來對杜寧道:“殿下,別再耍小孩子脾氣了!”
杜寧見蕭蓉轉過臉來,心中一喜,腹嗔了句有戲!
待聽她說完,更是不管不顧的將人攔腰抱起,朝內室快步走去,邊走邊道:“再耍一次!再耍一次!”
蕭蓉隻來得及驚呼一聲,人已經到了杜寧懷裏。
觸此情景蕭蓉哭笑不得,輕拍了杜寧的背兩下,反而叫他抱得更緊了些,蕭蓉無奈,隨即安靜下來,不再反抗,心中暗稱:隨他去吧。
她雙臂環上杜寧的脖子,將頭靠在他肩上打算慷慨就義。
杜寧扯著嘴巴露出一口大白牙,心裏美滋滋的。
他將蕭蓉放在床上撲倒,半跪在床邊蹬掉自己的那雙小棉靴,兩隻手並駕齊驅,一手摸向腰帶,一手去撩起袍子…
趕巧不巧,隻聽門外傳來了蘇黎恭敬的聲音,他道:“殿下,大運堂的馬車到了。”
“……”
杜寧的腰帶剛鬆,提著袍子的手也僵在了半空,雙腿跪在床上要趴不趴,實在是有些滑稽。
蕭蓉也聽見了蘇黎的話,本有些羞怯的臉上出現了不容忽視的尷尬。
她抬首見杜寧似一樽石像般愣在那裏,本想說些什麽,可張開嘴卻隻發出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門外的蘇黎聽出房內有異,不放心的將耳朵附在門上,試探的喚道:“殿下?”
“滾!”
杜寧惱羞成怒的聲音伴著另外一聲巨響,似利刃一樣穿透門板,直擊到蘇黎的身上,將他直接嚇退兩步,條件反射般地捂住胸口,整個人驚魂未定的盯著紋絲未動的雕花檀木大門,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
而房內,杜寧雙臂拄在蕭蓉身子兩邊,將她整個人牢牢禁錮在身下,眼睛如同饑餓的猛獸,貪婪地盯著羅衫半褪的蕭蓉。
蕭蓉鎮定自若,直直得迎上杜寧的眼睛,雙眸不帶絲毫波動,如一汪死水。
漸漸地,杜寧的情緒竟慢慢平複了下來。
他稍作調整了自己的呼吸,抬起右手,用食指在蕭蓉的臉頰上輕輕滑過,最後勾起了身下之人一縷青絲。
杜寧將發梢置於鼻底,閉目呼吸,然後露出一抹微笑。
“暫時放過你。”
蕭蓉平躺在他身下,眼尾不屑的掃了掃他未曾挪動的左手,反問道:“喔?”
杜寧食指微曲,任指甲的發絲滑落,然後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陰陽怪氣兒的嗔了聲:
“德行!”
之後便利落的翻身從床上爬起,自行整理好身上的衣物,丟給蕭蓉一個“回來再收拾你”的眼神兒,瀟灑的行至門前拉開了木門。
蘇黎恭恭敬敬地立在門外,見杜寧現身,忙將頭垂了下去。
杜寧睨去一個冷眼,大步從他身前走過。
蘇黎驀地鬆了口氣,正欲跟上,卻聽到杜寧的聲音幽幽飄過:“明日寅時之前,把府裏所有的大門都給我擦一遍!若是漏了一扇!我就把你埋進雪裏堆成雪人兒!”
蘇黎的腦袋轟的一聲變得空白,他隻不過是來通報的,無緣無故被罵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擦門?東宮這麽大,他一天之內怎麽可能擦得完!
杜寧半晌聽不到蘇黎回複,猛地站住了腳步微微側過頭去。
蘇黎忙收起自己的苦瓜臉,一本正經的應道:“屬下遵命!”
杜寧聞言,滿意的哼了一聲,複才繼續向正廳走去。
但相比之前出門的時候,杜寧此時的心情顯然是已經好了許多,五官的曲線變得柔和起來,恢複了以往溫文爾雅的形象。
隻有蘇黎叫苦不迭,偏偏隻得自認倒黴,誰叫他時運不濟,不曉得如何就撞到了太子殿下這座火山口上!
杜寧一路暢行無阻,不多時已到了正廳附近,放眼瞧去,隻見廳裏一男一女相鄰而坐。
男子身形單薄、麵無血色,但卻雍容閑雅、文質彬彬;再觀那姑娘,輕雲出岫、眉目如畫;兩人之間雖無任何交流,但隻是端在那裏各自坐著,便給人一種郎才女貌,天造地設之感。
杜寧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牽強,暗自腹誹:好一對金童玉女,壞了孤的好事,竟還這樣刺激孤!
海棠率先朝外瞧去,見一年紀與自己相仿的少年,身著蜀錦棉袍,不怒自威,媚眼如絲、笑中帶刺的朝堂內走來。
她碰碰弄堂的袖子,眼神示意他朝外看。
弄堂見到來人,不動聲色的動了動唇角,溫溫吞吞地站起身,靜候杜寧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