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的確如程師師自己所說,程蒼做的並非是十惡不赦的大事。
不過是今天劫了李家要拜堂的新娘子;明天搶了趙家大少爺的傳家寶;後天又將那趙家大少爺的傳家寶送給李家的新娘子當了定情信物;諸如此類等等。
事情雖小,但誰也經不住他長年累月的使壞啊!且件件都關乎各個世家的名聲、清譽和家風。
程師師覺得,當年那些家族的頭目知道那三個人沒弄死她爹後,定會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的!
但他們一定料不到,日後那不學無術的混球小子,竟然成了闕都城鼎鼎大名的英雄!
“那師父後來…”
弄堂沒有說明,但意思卻是再明確不已,他想問,程蒼是如何走到現在的?
“後來嘛?”程師師淡笑:“你可以叫他自己回答你。”
“師父?”
弄堂誠懇的眼神,一絲不苟的望著程蒼。
程蒼掛著淡淡的愁緒掃了程師師一眼,對方俏皮的朝他吐了吐舌頭。
程蒼波瀾不驚的道:“我可沒有你這麽幸運,我的任督二脈當時是自己強行衝開的,差點就死在了自己手裏。”
程蒼突然溫柔的笑了笑,接著道:“後來,也算我命不該絕,遇到了師師與程兒的娘,然後,我便活著了。”
他挑挑眉:“說到這兒,倒是跟你和海棠有些相似。”
弄堂一愣,沒料到程蒼會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尷尬了半刻,苦笑著搖搖頭:“師父說笑了,我連那姑娘的樣子都記不太清。”
弄堂沒有說謊,他隻記得救她的姑娘一身紅衣,聲音清脆,走起路來身上的鈴鐺會隨著腳步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薄情!”
海棠的聲音突然從外室響起,給了屋內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包括程蒼在內,所有人都目光如炬的看著不動聲息出現的海棠。
海棠剛剛進來時心裏還存了些小性子,別扭的神情顯而易見的全掛在了臉上,本想著好好抱怨一通,卻突然發現自己已處在了眾矢之地,方才的不悅馬上煙消雲散,轉而被驚慌取代。
“你們都看我幹嘛?”
尤其是程師師,將海棠從頭到尾來回看了幾遍,恨不得連她的頭發絲都要去數數!
程蒼率先收起目光,和顏悅色的問道:“海棠幾時來的?”
海棠見程蒼恢複常態,聳聳肩回答:“沒多久,也就是他拜你為師的時候,不過我覺得,在那種場合下我若是出現,實在是不合時宜。”
程蒼點點頭,沒再說話。
相比程蒼這樣見多識廣的,程師師和弄堂的反應要精彩一些,皆是像聽了什麽天方夜譚一樣。
弄堂更為複雜的看了看海棠,她依舊是紅色紗裙加身,聲音清脆,走起路來卻沒有了那日的鈴鐺聲。
程師師方才也認真觀察過海棠,她腰間的相思鈴已經被收了起來,想來是她自己也知道,身處闕都,那鈴鐺的來曆一定會引人懷疑。
程師師自小便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入她五感之物定能被熟記在心。
以她今日看來,江湖中輕功卓越者雖不在少數,但若是藏匿起來能讓程蒼都察覺不到的,卻寥寥無幾。
海棠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竟到了這種地步,怪不得輕易便敢答應端木世家,來他們大運堂偷東西。
幾人之間各有心思,一時間,屋裏陷入了尷尬的沉寂。
海棠猶猶豫豫的道:“看來,我剛剛進來的…也不是時候,不然我還是出去好了…”
“姑娘留步!”
說話的是弄堂,隻見他一臉平和,眼神誠懇的看著海棠道:“弄堂謝姑娘救命、賜名之恩!”
海棠一愣,方才她就聽到這少年稱自己作弄堂,原來是真的認下這名字了嗎?
海棠凝視對方的眼睛半晌,釋然笑道:“我也覺得弄堂這名字很適合你。”
換個名字重新開始,大概就是這少年的意思吧。
海棠想著,對他輕輕笑道:“既然我救了你,年紀又比你大,你就叫我姐姐吧。”
弄堂愣住,看向海棠的眼睛有些濕潤,仿佛站在他麵前的是他的親姐姐,端木曉,可一晃神兒,眼前的人卻又變回了海棠。
弄堂嗓子有些癢,看著海棠的眼神一變再變,仿佛在透過她向另外一個人,盡付相思。
“姐姐。”
弄堂啞著聲音叫了出來,就像是突破了某種禁製,發癢的喉嚨恢複完好,在無任何不適。
海棠甜甜的答應:“乖!我叫海棠,你叫弄堂,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義姐!誰要是敢欺負你,看我不叫他傾家蕩產!”
程氏父女聞言皆放肆的笑出聲來,心中卻知道海棠絕不是在開玩笑。
憑她這一身出神入化的輕功,怕是天下真沒有她去不了的地方。
弄堂的心情也被海棠那句看似笑話的承諾影響,相對輕鬆不少。
他認真打量起海棠的樣子來,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海棠額頭那顆朱砂痣,不偏不倚的長在眉心靠上的位置,看著十分討喜。
尖尖的瓜子臉配上那雙媚眼本應風情萬種,但配上她小巧的鼻子與櫻唇,竟生出了少許俏皮的意味。
“義姐是來看我的?”
弄堂怕氣氛尷尬,便在此開了新的話頭子。
其他人聞言便都重新看向海棠,等她回答。
海棠點點頭:“對啊,我剛從集市回來,見程遠程那小子,飛一樣的奔向了廚房,便問他做什麽?他說你醒了要給堂主敬參茶拜師,我好奇,便來看看。”
程蒼似恍然大悟一般,對弄堂道:“對了,我總不能白喝你的茶!”
程蒼說著眼睛已經飄向了程師師的方向。
程師師翻了個白眼兒,不置一詞的轉身便走。
程蒼含蓄的笑了笑:“到底是師師了解我。”
弄堂同海棠兩人一樣,被這對父女的行為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見程蒼一臉神秘莫測的樣子,便都識相的沒有過問。
“爹,茶來了!”
程遠程隔著老遠便開始喊,一直喊到進了門,見房間裏海棠還在,臉上的笑容更大。
“弄堂哥哥,參茶!”
程遠程徑自走到床前,將端著參茶的托盤遞到弄堂麵前。
弄堂看著麵前的茶盞,又抬頭看看程蒼含笑的樣子,不顧眾人的勸阻,強行下了床,跪到地上。
他鄭重的端起托盤中的參茶,高高舉過頭頂,對程蒼恭敬有加的道:“師父,請用茶!”
程蒼沒有立即接過杯子,反而腰杆站的筆直,定定的凝視了麵前的弄堂少許時間。
稍候,他彎下腰,將手掌輕輕放於他的左肩上,停了半刻鍾的時間,又連續的拍了兩下,然後才接過弄堂手中的參茶,掀起蓋子一飲而盡。
“爹,東西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