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寧步入前廳,見魯昭背身立於主位之前,抬頭一動不動地盯著牆上那副高高掛起的水墨畫若有所思。
許是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魯昭緩緩開口:“這幅畫是殿下親臨?”
杜寧於他身後站定,同樣抬首看了眼那畫道:“確是孤所畫,卻並非臨摹,不過是前些年出遊之時,見山色大好,當下興起便信手拈來了,誰知內子竟將它拿出來掛在這裏,讓先生見笑了。”
魯昭搖搖頭,由衷讚道:“太子妃高見。”說完又觀摩了那畫半晌,才收回眼睛朝杜寧盈盈一拜:“見過殿下。”
杜寧也不計較,擺擺手道:“先生毋須多禮,請坐便是。”
說完便自顧的朝主位走去,對魯昭伸手示意過便沉身坐了下去。魯昭也不客氣,徑自坐於杜寧左手邊第一個位子上。
杜寧凝視了其少頃,詢問道:“先生此番親自前來,可是沐家軍內出了變故?”
魯昭眉肱微微一動,忙掛上閑適的笑容道:“不曾,殿下多慮了。”
這下已輪到杜寧不解,他沉吟片刻將前傾的後背靠回到椅背上疑惑道:“那不知還有什麽事,竟能叫先生屈尊前來?”嘴上問了出聲,心裏同樣納悶不已,他與沐非幕雖然已是同一條繩兒上的螞蚱,但沐王府其他的人向來是看他們杜家人不順眼的,而這個魯昭更是首當其衝,每次見他,無不是鼻孔朝天,臉上寫滿了“老子看你不爽”六個大字,今天難不成是吃錯了什麽東西,不但親自上門,竟還對他彬彬有禮……
魯昭聞言笑笑:“殿下稍安勿躁,我今日前來確是有些事情,不過倒不是什麽公事,而是我自己的一些私事。”
杜寧挑眉腹誹:這家夥會有什麽私事找我,難不成是為了桃花釀?那酒雖好,可是已經被程遠程偷完了啊,我這裏可是一壇都沒了!當下便有些不自在:“那不如,我叫廚房做幾個點心送來,先生邊吃邊說?”
尚不明確魯昭此行目的杜寧聰明地選擇了投其所好的方式與之交談,心想著,萬一這人真是為了桃花釀而來,他雖然端不出酒來,但是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魯昭吃了他的點心總不會跟他撕破臉不是,沐王府如今已然歸入了他的陣營,這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怎麽著也得給個麵子才行。
正想著,杜寧耳邊悉索一陣,就聽見對方語氣不善的甩來三個字兒:“不必了。”
霎那見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原本想好的思路說斷就斷了,腦子一懵話便脫口而出:“什麽玩意兒,吃都不吃了?”
可還沒說完,眼前便見寒光閃過,一把雪亮的匕首直直的朝他心口刺來,杜寧臉色一變,忙伸手朝匕首的來源處揮去,碰歪了他出刀的方向,魯昭見被他撞破,朝後一個空翻,退了兩步。
察覺手臂有異,杜寧埋首看去,見小臂處已經開始滲血,皺了皺眉怒喝:“魯昭,你做什麽!”
魯昭邪魅一笑:“這還用問,自然是取你狗命。”說著便欺身而上,杜寧來不及張口叫蘇黎護駕,一把拍起手邊的茶盞就朝他推去。
魯昭偏頭側過杯盞,手上卻被滾燙的茶水盡數澆到,手一鬆,匕首便應聲而落。
茶杯、匕首相繼落在地上發出聲音,終是叫靜候在外的小丫頭反應過來,本欲進門看看發生了什麽,誰知剛一露頭便被魯昭發現了端倪,長臂一勾便將其拉了過來,不等杜寧說話,魯昭另一隻手狠絕地扼住小丫頭的脖子,隻聽哢嚓一響,那丫頭便已命喪黃泉,甚至連喊都未喊出聲。
杜寧臉色鐵青,張嘴便嚷:“蘇黎!”
魯昭哼笑:“殿下是叫您身邊的蘇侍衛嗎?不巧,他正躺在您身邊的屏風後。”
“魯昭,你好大的膽子!”
“他不是魯昭!”
程遠程高喝一聲,躍進屋來,見杜寧人還好好地站在哪裏,瞬間舒了口氣:“袁旭仁,你還不束手就擒!”
魯昭見程遠程跨進來,迅速向旁邊移動了幾步,然後來回注視左右兩人的動作,最後將眼睛停在程遠程臉上,麵目也猙獰起來:“束手就擒?你在講笑話嗎?”
程遠程見與他冥頑不靈,幹脆利落地出手迎戰,兩人在狹小的空間內連過數招,袁旭仁便漸漸深感吃力,心裏暗叫不好,隻得變攻為守,伺機而動。
程遠程確是身手了得,不出一刻已然占了上風。杜寧稍作打量便抱臂移步至屏風後,見蘇黎果然躺在那裏,忙抬手朝其脈門摸去,察覺對方隻是被擊暈過後,才鬆了口氣,伸出拇指對著蘇黎的人中狠狠掐了去。
蘇黎眉頭一皺,狠狠嗆咳兩聲,睜開眼睛,見杜寧蹲在身前,忙掙紮的起身:“殿下,魯昭他……”
按住他的肩膀,朝外指了指啞著嗓子道:“我知道。”
蘇黎朝外看了看,見程遠程招招將對方壓製的厲害,才穩住了身子,回首卻見杜寧胳膊上有源源不斷的鮮血流出驚道:“殿下,你受傷了?”
杜寧此刻無心顧及自己的傷勢,胡亂的點點頭算是回答了蘇黎的話,完好的手一把將劃破的袖口撕裂,隨便纏了兩圈稍作止血。蘇黎見狀忙接過手,幫他打結係好。
杜寧晃了晃草草包紮的手臂,感覺並未傷及筋骨,便站起身來對蘇黎道:“你去叫人前來,記得派重兵去保護太子妃,我怕這人會有同夥接應。”
蘇黎點點頭,稱了聲是,便迅速朝後門奔了去。
杜寧又跨至堂前,見程遠程東躲西繞就是不下狠手,眼色一凜,喝道:“程遠程!”
程遠程撇撇嘴:“好不容易碰上個有趣兒的。”手上動作確是淩厲了不少,隻見他一個九轉回柔手,縛住魯昭推來的手臂,手腕靈活的一轉繞到其耳後,用力一扯,便撕下一張人皮來。
杜寧眉頭緊蹙,再見到那張臉皮之後又轉為震驚。叫道:“是你!”
袁旭仁見臉皮被扯了去,摸了摸有些滲血的耳根,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
程遠程嘻嘻笑道:“不好意思,用了些力。”
對方怒極,再次出招朝他襲來,程遠程不慌不忙偏頭側過,察覺對方招數已然不穩,腹嗔了句無趣,甩出一個擒拿手將袁旭仁扣在身前再動彈不得。
杜寧見其被擒,鬆了口氣,抬眼見蘇黎也已帶人前來,便扶著桌邊緩緩坐下。
程遠程將人交給侍衛壓製,大步跨與杜寧身旁,垂眼道:“呦,掛彩啦?”
杜寧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怎麽,我沒死你不高興是不?”
程遠程瞬間委屈起來:“你這人好生涼薄,為了救你我差點跑死了匹汗血寶馬,進了城更是二話不說,甩下我媳婦就惦著輕功來了,你真是沒良心啊!”說完還不忘抱胸做了把傷心狀。
杜寧見他頭發、衣衫確是有些淩亂,顯然是風塵所致,便稍微緩和了語氣,卻依舊聲大如牛道:“你還有臉抱怨了,要不是因為你,我能對沐王府的人這麽放鬆警惕嗎?”
程遠程也不服,伸手指了指半跪在地上的袁旭仁道:“他算沐王府的人嘛?”
“我哪知道他帶著人皮麵具!”
“還不是因為你蠢!”
“你說誰呢你!”
“就是你!你你你!闕都最蠢的太子杜寧!”
“哎呦,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找死是嘛!”
“來呀!誰怕誰呀!”
程遠程見杜寧擼起袖子就要幹架,也將身前的頭發朝後一甩,準備應戰。兩人之間轉瞬便火花四射,隻差一步便可迸發戰火。
蘇黎站在一旁被兩個人嚷的腦袋都大了,無奈兩邊都是爺,他誰都不敢得罪,眼見著自家太子殿下受傷的胳膊又有些血液流出,護主心切的他終是顧不得什麽亂七八糟的禮數,直接將身一橫,置於兩人之間,麵朝程遠程緊閉著眼睛道:“小公子,我家殿下手上有傷,還是先讓府醫看過,兩位再行切磋不遲!”
程遠程聽罷歪頭繞過蘇黎橫過來的身子朝杜寧的傷處看去,見那確實不容樂觀,冷哼了一聲:“若不是蘇黎攔著,我非揍得你滿地找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