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章:還遠遠不夠
“顏非,涅璃等了兩百餘年才等回你,我希望,你可不要讓他失望才好啊!”虛穀上前,拉起跌坐在地的夏顏非,眉宇間帶著些憂慮。
他雖然不知道涅璃是怎麽獨自走過那兩百年時光的,但是他在虛清派的這五年,虛穀是看得真真切切,涅璃無論做什麽事情,總能想到夏顏非,隻要觸及到有關於夏顏非的記憶,他便時而傻笑,時而失魂落魄,時而苦笑悲傷。
虛穀也是通過白驀堯才徹底明白,為什麽凡人總說,情之一字總傷人。
白驀堯這些年來,幫了虛穀很多,虛清派重振往昔繁華也都是白驀堯願意幫助他的結果。
在虛穀心裏,白驀堯早已是他的朋友了。
“兩百餘年……”夏顏非僵直的站在原地,腦子裏一片轟鳴,嘴裏不住喃喃。
兩百餘年,對於他來說,是眨眼雲煙,還是漫長無際的?
應該……是後者吧。
“掌門,我要去找他。”夏顏非深吸一口氣,做了決定。
這一次,不管他如何要她走,她都不會再離開他半步。
一時片刻,都不行。
“你先聽我說完。”虛穀卻上前攔住夏顏非,說道。
“你說。”夏顏非點頭。
“因為拔除鱗片,涅璃留下了一道很難治愈的傷口,而且日益嚴重。若再不救治,恐怕……他露出魚尾時便無法站立,若是幻化成雙腿,左腿則會……殘廢。”
“殘廢?!”夏顏非被這一消息震驚的僵在原地,遲遲不能回神。
想起那日他強硬的要她離開玉澤山,難道,就是因為這麽原因嗎?
他,不想讓她看見他那副樣子?
“這麽多年來,我空有法子卻並無那最重要的藥引,所以隻能拿我師父的藥來幫助他的左腿暫時完好。但,那藥毒性也是極大的,服下三顆,便會造成更重的創傷。他為了等你,五年來,他早已經服下了兩顆了,他就是怕你看見他這幅樣子。”虛穀深深長歎,又搖頭。
涅璃的心恐怕是掙紮不盡,矛盾萬分的吧?
夏顏非眼裏又開始濕潤了,她忍不住的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念著:白驀堯…白驀堯……
他想她回來他身邊,卻又怕她看到他拄著拐杖的模樣。
不想讓她看見他的狼狽,卻又不願放開她的手。
他等了她那麽久的時光,卻因為左腿而自卑的將她推開,卻又不舍得推遠,他是怕她會永遠離開他吧?
傻瓜……把什麽都憋在心裏,由他自己承擔,也不管他到底受不受得住,他都還是不向她吐露一句。
“那個藥引,如何才能找到?”夏顏非吸吸鼻子,她穩定了一下情緒,這才問虛穀。
她已經決定了,她要去找那一味藥引,就算是再難,她也要為他找來。
他是那般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卻因為身為他的命劫的她而忍痛拔鱗,為她而承受那麽多痛苦,又為她快要殘廢……
這個男人,如此深愛她,而她要做的,就是更加深愛他。
她不會再讓他們之間,有她上輩子的那個無疾而終的結局。
“你,就是藥引。”虛穀語出驚人,這也是他為什麽沒有告訴涅璃的原因,若是傷了夏顏非半寸而換來涅璃的康複,怕涅璃也是無論如何都不願的。
就算不會傷及夏顏非的性命,涅璃,怕也是不願的。
記得三年前的一個月夜,虛穀和白驀堯月下飲酒。
酒意正濃時,白驀堯忽然露出了許久未曾顯露過的笑顏,他就那麽半眯著眸子,說:“等我尋到阿非,我一定比之前更加護著她……就是讓她疼一下,我都不願,不論那疼痛於她而言是不是微不足道……反正於我而言,她疼一寸,我痛十寸。”
當時,這一番醉意朦朧的話,刹那便讓酒意微醺的虛穀震驚了,虛穀那時便明白了夏顏非在白驀堯心中,到底有多重。
那是,他的整個世界那麽重。
“我?”夏顏非指著自己,有些驚詫。
“你曾是他的命劫,他那一身魔性也是因你而來,而那一處遲遲未愈的傷口,也是一團難消的魔性,你曾是妖界公主即墨顏非,雖然這一世你已經失去了所有妖靈,但,你的血肉之軀卻也還是多少帶著些靈力,隻有以你的一寸肉為輔,涅璃那猶如命劫給的詛咒一般的傷口,才能恢複如初。”虛穀也有些不忍說了,畢竟割肉之痛,又豈是那般好受的?
何況,夏顏非還是一個凡人女子,這種苦痛,她如何受得?
虛穀話音剛落,卻就見到夏顏非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便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左臂,右手也不知是從哪裏拿出來一把短小的匕首,在虛穀還沒來的及反應的時候,她便毫不猶豫的一刀割向左臂。
刹那,殷紅的血液帶著些溫熱的意味不斷湧出,滴在那大理石板上,綻開一朵又一朵妖冶的花朵。
“顏非!”虛穀瞪大雙眼,連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夏顏非。
“你這丫頭!怎麽想也不想就割了!”
“當初,驀堯不是……不是也毫不猶豫的為我而承受拔鱗之痛嗎?我…遠比不上他所承受的苦痛。”夏顏非狠下心,一刀晃過,便是一小塊血淋淋的肉落在她拿著帶血的匕首的右手掌中。
因為疼痛,夏顏非止不住的顫抖,嘴角,卻驀地綻開一抹笑容。
她這點痛,如何能比得上,他為她受的苦?
她欠他,欠他很多。
一世情深,終歸是他愛她最深。
而她這一世,忘卻了所有,隻保留了對他的熟悉感和那些下意識的習慣,被動的接受著他對她的一切的好,到最後,竟是有些理所應當的恣意享受起他給她的所有疼寵,卻忽略了他的心,到底,還痛不痛。
她這一世,是愛上了他的,卻,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深。
所以,夏顏非已經決定,從今以後,她要努力對他好,比他對她,還要好。
她還要,學著對他付出,學著深愛,學著關心他。
虛穀連忙施法替夏顏非止住流淌的鮮血,又招來白色布條灑了些神藥替她包紮好:“顏非,看來我錯了,你對涅璃,並無我想象中的那麽淡薄。”
“這還遠遠不夠……遠遠不夠……”夏顏非失神的望著地麵,眼裏又是一陣酸澀,胸口又是那種酸澀到有些窒息的感覺,她低聲喃喃,內心翻湧。
這還遠遠不夠,她從今以後,她要給他的,是更多的深愛與溫暖。
想起白驀堯那比常人低了許多的冰涼體溫,她就在想,他的身體都那麽冷了,若他的心更冷,那麽,他會有多麽難受?
以前沒有想過的事情,現在來慢慢學著去做,應該,還來得及吧?
……
玉澤山上。
夏顏非施了一個騰飛術,便就上了這玉澤山。
她一步步的走過這些她所熟悉的蔥蔥鬱鬱的樹林,對於林間鳥兒的吵鬧聲她充耳不聞,直到看見了前麵不遠處的那一座竹樓,她才停下腳步。
夏顏非一眼便就望見了那個拄著一根細長的檀木拐杖站在河水邊背對著她的那一抹紫色人影。
他長長的銀發飄飄散散,每一絲,都勾勒出一個落寞的弧度。
夏顏非強忍著心底的酸澀,無聲的一步步走向白驀堯。
“虛穀,你來了?”或許是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了,白驀堯沒有轉頭,卻出聲淺淡的喊了一聲。
這聲音,是夏顏非好幾日都沒曾聽過的沙啞嗓音,明明不過幾日,可是對於她來說,卻是那般想念。
她停在他身後,看著他纖長挺拔的背影,默不作聲。
“虛穀,我想阿非了……真的,好想。”身後的人沒有說話,白驀堯卻也還是沒有任何懷疑的站直身子,沒有轉過頭去。
他望著那潺潺而流的河水,語氣裏帶著些悵惘,帶著些思念,更多的,是疼痛。
白驀堯的這句話,使得夏顏非渾身一震,所有情緒似乎都要快爆發出來似的,卻被她硬生生的強忍住,她咬著右手的手指,逼迫自己不讓她露出半點聲響。
她滿腦子都是他的那句:“我想阿非了……真的,好想。”
她左手狠狠的揪住胸口的衣襟,那裏藏著的那顆心,既酸澀,又疼痛。
“你說,她會不會因為我讓她離開玉澤山而躲起來哭呢?應該……不會吧?我的阿非,是那麽堅強,她不會哭的對吧?”白驀堯仍舊自顧自的說著,似若喃喃一般,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阿非,會想我嗎?她,心裏,到底把我放在哪裏了……”這句話,帶著些落寞,又帶著些感傷。
夏顏非渾身顫抖,呼吸又有些困難,但她還是極力忍住,不發出一點聲音。
“我好想她啊……可是,我現在這幅樣子……我不能見她。”白驀堯像是有些失落的又一次喃喃著,又搖搖頭,說:“虛穀,給我一顆藥吧,我想見她……”
夏顏非的視線已經被淚水沾染的模糊一片,她有些看不清在她麵前的那抹紫色背影,但她還是極力的睜著眼,一直緊緊地盯著他,右手的手指也早已被她咬的痕跡深深。
淚水一直流,一滴一滴的,滴落到她緊抓著胸口處的衣襟的左手的手背上。
看起來這樣脆弱又無助的男子,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白驀堯嗎?
因為她,他就成了如此模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