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夢想
愛之於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欲望，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杜拉斯
喂江樹白吃完藥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他就沉沉睡去了，連日來的疲憊加上藥物的作用，他睡的很沉。
方小竹坐在他身邊看著他，他原本冷硬的臉在橘黃色燈光的照射下柔和了許多。她第一次這樣近這樣大大方方的打量他，目光仔細的描繪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唇。即使是睡夢中他猶拉著她的手，一絲都不肯鬆開。這是她夢裏的那個人，如今就在眼前觸手可及，真實的讓人想落淚。
褚喬達家裏的阿姨給她準備好了客房，輕手輕腳的推了門叫她“方小姐，時候不早了，我在二樓給您準備好了客房。”
方小竹點點頭“我一會兒就來。”她伸手給他掖了掖被子，另一隻手輕輕的想從她掌中抽開。
江樹白“嗯”了一聲立刻就醒了，臉上有一絲慌亂，待目光落在方小竹臉上才鎮定下來，然後更緊的握住了她的手“小竹，你在這裏。”
“嗯。”
江樹白鬆了一口氣“我剛才做夢夢見你又走了，提著行李箱下山跳上了公車……”江樹白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夢見那輛車開進了迷霧，不管他怎麽追怎麽找都找不到了。
“我在呢。”方小竹握緊他的手，黑暗中他的手心有薄薄的汗微微發涼，有些僵硬，她從未見過這麽軟弱江樹白，在黑暗中好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她伸手調亮他床頭的台燈。
“幾點了？”江樹白問。
“差不多十二點。”方小竹說“你才睡不到兩個小時，再睡一會兒吧。”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燒退了呢。”
“我睡不著了”江樹白說“你來陪我睡。”
“啊？”方小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不……不好吧，你……你剛剛退燒。”
江樹白嘴角的笑意彌漫進眼底，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想什麽呢，你坐在這裏又冷又不舒服，還是躺被窩裏舒服，我現在就是有這賊心也沒這賊力氣。”
方小竹低著頭，脫了鞋鑽進被窩跟他躺在一起，他身上暖暖的，好像一個小火爐，這讓她想起六七歲的時候，冬天家裏的暖氣總是不夠，她跟哥哥大白天都鑽在被子裏看電視，等著爸爸下班帶好吃的回來。
被窩底下，江樹白找到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兩人麵對著麵，肌膚相親呼吸相聞，傻傻的對視著。
幾個呼吸間，方小竹原本緊張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好像風平浪靜又剔透的海麵，偶爾有微風拂過也隻是讓人混沌欲醉。
“你在想什麽？”江樹白問她。
“什麽都沒有想，你呢？”
“我也是”江樹白說“我突然有一種感覺。”
“什麽？”
“我覺得自己好像一隻百歲的老海龜，趴在海邊的一塊大岩石上吸收日月精華，淡定從容。”江樹白說。
“不好吧，把自己比喻成什麽不好非要比喻成烏龜？”
“不是烏龜，是海龜。”
“有什麽不同嗎？都是龜！”
江樹白沒有再反駁，隻是靜靜的看著她，臉上掛著一絲笑。
“我也有那麽一點點覺得。”方小竹說。
仿佛等待了百年，百年的焦慮不安，百年的愛別離求不得，或許是想到極致愛到極致，在相遇之後反而平靜，那些患得患失的小心情塵埃落定，沉澱成一顆珍珠，在月光下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就像張愛玲在《愛》裏麵所說的: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
你也在這裏嗎？曬著月光聽著海浪，心中抱著一個英雄夢想，剛好我也是呢。
“其實我很後悔”江樹白伸手撫了撫她的臉“我很後悔自己的固執和怯懦，很後悔那麽遲才真正看清楚自己的心，幸好一切都來得及。”
“嗯”方小竹往他懷裏靠了靠“以後我們有很多時間。”
江樹白伸出胳膊給她枕著，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說:“我記得五歲那年，福伯去幼兒園接我回來，我一進房間看見我母親在喝酒，她坐在窗台上，手上端著高腳紅酒杯，她一向是個優雅的人，即使酗酒也是優雅的。她見我回來就笑了，輕捏著我的臉說‘我家樹白以後長大了一定是個小帥哥，肯定很多女生喜歡，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要相信她們，千萬千萬不要相信愛情。’說完她把手上的酒杯狠狠一摔，我當時嚇壞了，嚇的都忘記了哭。”
方小竹聽的心酸，沒想到江樹白小時候還有這樣的經曆。她從小沒有媽媽，小時候上幼兒園也含著手指羨慕過別人都有媽媽編漂亮辮子有媽媽來接送，懂事後爸爸也從來沒有在他們麵前說過媽媽一句不是，總是說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江樹白十二歲那年，他母親因為長期抑鬱自殺了，自殺之前她還來問過他功課，她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樹白，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的真心，你身為世家子有無數眼睛盯著你，那些人沒有一個是真正愛你的靈魂，他們隻愛你的錢愛你的身份地位。你要答應媽媽，好好學習好好努力，不要讓媽媽的心血白費，不要讓江家和顏家的產業落到別人手裏，不要輕易相信愛情。”
那天夜裏她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藥，而江樹白半夜裏因為打雷驚醒了，他偷偷跑進母親房間鑽進被子裏摟著她睡。母親睡的很沉，頭一次沒有趕他走笑話他這麽大的人還怕打雷，他心中還有小小的竊喜，絲毫沒有覺察到母親的不對，很快就進入夢鄉。
第二天他在母親冰冷的遺體旁醒來。
從此以後他更害怕打雷，尤其是雷雨交加的夜晚。
江安當年一邊和自己的秘書朱燕容你儂我儂愛的難分難舍，一邊卻為了集團利益去招惹江樹白的母親顏星月。那時候的顏星月剛剛大學畢業，是個初出茅廬的社會新鮮人，在他製造的各種巧遇和浪漫攻勢下徹徹底底愛上他，非君不嫁，兩人很快結婚。
顏星月是顏氏集團的獨生女，顏家夫婦近四十歲才得一女視若掌上明珠，給她的嫁妝是近三分之一個顏氏企業，在江樹白出生後顏氏企業正式跟江氏合並成RED集團，RED一舉成為東海第一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大企業。
“我不知道我母親是什麽時候發現他在外麵還有另一個家另一個兒子的”江樹白聲音越發低沉“從我記事起我就很少看見我母親笑，記憶中最深刻的就是她端著紅酒杯，優雅的仰著脖子一口氣喝光杯子裏的酒，而在人前她依舊是端莊得體光鮮的江太太。”
“都過去了”方小竹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輕輕一吻“以後我們一起，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