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章
經歷了幾番周折之後,離月翹首以盼的孔雀翎終於被內侍小心翼翼的送至了她的面前,戴著禮官高帽的內史面上端著一副嚴肅之色,雙手拘著故作一臉凝重的望著接下內侍呈上的材料的離月,清了清嗓子掐著腔調陰陽怪氣的說道:「郡主,這可就是您要求的孔雀翎了。不過貴妃娘娘吩咐了,這孔雀翎乃是西域進貢而來,珍貴異常。郡主須得小心著用,務必保證壽禮的完好,也好叫眾人見見孔雀翎的光彩。」
看著前面蓋著紅綢托盤,離月明顯滿心歡喜的將剛從庫房中搜出來的珍品接下,隨即喚自己的貼身侍女采苓,「內史辛苦了,這些權表本郡主對你的犒勞。」采苓會意,當即上前將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錦囊不著痕迹的塞進內史的手中,「內史大人,您這邊請吧。」
采苓便將內史送出了蘭芝閣,匆匆趕回寢殿卻發現自家郡主正在內室中伏在桌案之上,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輕輕的摩梭著這放置在日光之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的絲線。從未見過此種珍品的采苓不由得萬般稱奇。
「郡,郡主,這便是您說的由孔雀的羽毛製成的絲線?在日光之下竟然能夠映出七彩的光芒,這簡直太奇妙了吧。」采苓見了躍躍欲試的想要摸上一摸,當即就被離月一把止住。「小心點,這孔雀翎雖好,但是稍有不慎便會折斷,你沒有習過專門系統的綉法,掌握不好力道,還是別碰的好。」
采苓悻悻的收回了手,也覺得自家郡主說的有道理,「郡主說的是,若是奴婢將這如此珍貴的絲線弄折了,耽誤了郡主給太后的壽禮製作不說,奴婢就是十個頭也不夠砍的。郡主可要小心保管才是。」
離月端著那托盤觀賞了許久都不曾移開眼睛,采苓說的什麼她早就聽不進去,滿心裡只有眼前奪目的絲線,明明放在暗處也只是雪白細小的一縷,但它偏偏神奇之處在一旦放在日光之下,便能折射出五彩的斑斕,這是其他任何絲線都無法媲美的地方。而即便蘇府的綉庄聞名天下,唯獨這孔雀翎一物被朝廷定義為貢品之後便盡數收繳,她也只是在芸娘口中聽過此物,沒想到在這皇宮之中能夠有機會窺見一番。也算不辜負此行了。
她原本無意向太后獻媚,但是既然自己身在宮中,不免要按著宮中的規矩和禮儀辦事,給太后獻禮無可避免,而且皇上早已發話,在太后壽宴的當天,自己必須出席,算是在文武百官,京城權貴的面前第一次承認自己郡主的身份,所以離月不得不全力以赴,她體內掩藏的要強性子告訴自己,定然要叫京城中所有人對蘇離月刮目相看。
「采苓,其他的材料呢,你可準備齊全了?」離月沉寂了片刻之後忽然發問,如今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製作壽禮需要耗費離月好一番精力,若是不及早開始的話,恐怕趕不上太后的壽宴,所以她必須在今日就準備好所有的材料。
「回郡主,都已經準備齊全了,放在我們閣里的小庫房,是否現在就要給您送過來?」離月將最為珍貴的材料小心的收起來,重新用紅綢蓋上,站起身子后將其端進了內室,邊吩咐道:「將我之前交代你的那些材料都拿過來吧,這幾天不要來打擾我,有人前來拜訪也一律謝絕,便說是本郡主近來身體不適,要休息休息。」
「是,奴婢明白。」這便將離月所需要的一切材料通通轉移到她的房中,將那房門一關,離月就將自己完全隔絕在自己的小世界中,開始著手為太后的壽禮準備。雖然師從技法驚覺的蘇雲娘,但是離月自己心中卻知曉,她沒來沒有嘗試過由自己獨自完成一個作品,這次她想要做的,是百壽錦帳,顧名思義,便是由一百種壽字的寫法綉成了錦帳,不僅帶有新意,而且更合時機,當今太后如今榮華富貴,什麼都擁有的,有什麼比祝願她長壽來得更討她的歡心呢。
用手輕輕撫過這略帶黃色的錦緞,瞧著錦緞的紋理和質感,應當是上等的蜀錦,。蜀錦多用染色的熟絲線織成,用經線起花,運用彩條起彩或彩條添花,用幾何圖案組織和紋飾相結合的方法織成。圖案清晰,色彩豐富,花型飽滿,工藝精美。蜀錦分為經錦和緯錦兩大類。以多重彩經起花的蜀錦為經錦,以多重彩緯起花的蜀錦為緯錦,其中經錦工藝是蜀錦獨有的,不過這皇宮之中的自然是上上之品。就連手感也同往常的錦緞有所不同。
離月隨即將這輕薄如同蟬翼一般的錦緞攤開后支在架子上,開始在上面塗塗畫畫的打樣,這才僅僅是第一步,只有將這些樣式全部描好了之後,離月才能將絲線運用於其上。
她專註而又認真,將自己全付的心神都投注在了自己作品的創作之中,不由得旁人打擾。先前她從古籍上看到的多種壽字的寫法,此番剛好皆能運用於其上,她這次一弄便整整過去了一夜。等到她真正開始準備刺繡時,已經時第二日的清晨,夜深的寂靜也逐漸被細細簌簌的響動聲打破,油燈也早已經燃盡殘餘的最後一縷青煙也逐漸消散在無處隱藏的陽光之中。
離月略略不適的揉了揉自己酸澀的眼眸,一夜未曾合眼,她眼周雪白的肌理透著一層疲憊的青色,慵懶的伸了伸自己因為伏案整整一個晚上而僵硬不已的肩膀和腰肢,要說這給皇太后準備一份壽禮,而且還要是自己親手準備的,著實時不容易啊。光是畫個樣式都已經用去了她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往後要做的更是一件比一件費神。
「郡主。」吱呀一聲,緊閉的木門被人從外面緩緩的推開,采苓端著下人們準備好的早飯呈到了離月的房間,「您都已經一夜沒有合眼了,不如就先歇息一會,用個早膳吧。」采苓端上來的是剛剛在小廚房裡小火煨了一個晚上的蓮子百合小米羹,呈在純白色的官瓷碗中,透著一種誘人的淡黃色色澤,在讓人食欲不振的早晨上使用正是合適,一眼便讓人有胃口大楷蠢蠢欲動之感,只可惜這個人不包括此時正專註於自己傳作的蘇離月。
離月連頭都不曾抬起一下,只是不甚在意的對采苓說了一句,「先放在那裡吧,我待會會用的。沒什麼事情的話不要叫人打擾到我。」憑著離月的性子,她若是沒有將自己的作品做出個大概輪廓來,她是不會放心的去做其他事情的。現在已經將圖樣勾勒出了大概,接下來她便想嘗試一下將那珍貴無比的孔雀翎通過自己針法在紗帳上勾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那奴婢便不打擾郡主了。奴婢便守在門外,郡主若是有什麼吩咐便喚奴婢一聲。還有這蓮子百合小米粥方才小廚房剛剛做好了呈上來的,郡主可得記得用啊。奴婢這便先告退了。」
纖纖素手正要將那比髮絲還要纖細的孔雀翎捻起將其穿針而過,卻未曾料到還未等離月將其捻起,孔雀翎便在她的觸碰之下猝不及防的斷裂,就好似天邊的朝霞驀然的暗淡,已經斷裂的孔雀翎也消失了它原本映射而出的七彩光芒。
「這!」離月從未料到會有這番情形發生,頓時驚得從矮凳上彈起,往前湊近了仔仔細細的看了一下。她甚至懷疑是自己方才眼花了,自己若是將這價值千金的貢品損壞了,之後的壽禮如何能完成,更何況,按宮規還有柳貴妃的那一套說辭,怕是自己能逃罪罰。
可無奈,任憑是離月瞪大了她的那雙黝黑純凈透著嚴肅的眸子仔細查探,這孔雀翎確確實實的斷裂了,僅僅只是因為她的指尖輕輕一次的觸碰。是巧合嗎?離月壓下自己心中的詫異,又耐著性子重新坐下,端起自己刺繡的架勢向第二根絲線伸出手。
就在她努力的按耐著心中莫名升起的躁動和不安之感屏息以待時,第二根孔雀翎同樣不幸的在她的手中折損,頓時似乎滿屋的光芒都暗淡了下來。這下離月再也沉不住氣了。
她將那安放著絲線的托盤拿了過來,不可置信的眼神往這一塌糊塗的區域上一遍又一遍的看過,事實卻明明白白的擺在她眼前。腦海中的思緒就猶如這些失去了光澤的絲線一般亂成一團,她記得師傅明明說過,只要不是強勁的外力拉扯之下,孔雀翎也如同普通的動物毛線一般不會如此輕易的斷裂。可如今,她竟然將這一切全部都搞糟了。
離月的心撲通撲通的直跳個不停,她面容凝結著濃濃的憂慮,飛快的將這室內的門窗都瞥過。萬幸,應當是沒有人發現此事的。
知曉了這個事實之後,離月將那托盤往一旁狠狠一擲,渾身癱軟般的倒坐在自己的矮凳上,上身無力似的伏在綉案前,腦子裡一遍一遍的想著當初學藝時芸娘對她叮囑的話語。
眼前的這東西的的確確是孔雀翎沒錯,但為何它如此的脆弱,莫非是自己學藝不精?
但離月更深的憂慮來自於柳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