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話
眾人都被離月一一遣退,方才的那位唯唯諾諾的小宮女一直小心翼翼的低著頭跟在離月的後頭,諾大的宮室里只有他們二人踩過曲巧長廊上木製地板的傳來的輕巧的腳步聲,一旁的白色的蠶絲廊幔若有若無的輕擺著,如款款的伊人在月下起舞,透著一層朦朧,漆黑的暗夜中看不見月亮的所在,只有白色的月華清淺的散落在地上。
長廊的盡頭便是離月的寢殿,她快步走著,到了自己寢殿門口處便突然停了下來,後頭一直埋著頭小碎步跟著離月好似小跑著走的宮女也受驚似的停了下來。
「郡主。」她骨碌碌的眼睛寫滿了緊張和惶恐。她原本只是一個干雜活的低等宮女啊,怎麼郡主突然就要她來伺候了,雖說郡主看上去不似尋常皇家的皇子公主一般的驕縱,可她也唯恐自己一個伺候不周,便會人頭落地啊。
離月聽到她低低的猶如小獸一般的聲音,這才忽然想起來自己身後還跟著一個自己方才點到的侍女。她之所以一個人快步走著,大都是因為自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全然忘卻了這裡是皇宮,一個郡主自然是走到哪裡都會有個人在後面跟著的。
那宮女見離月久久不曾發話,原本一直懸著的心就更加惶恐不安了,還未等到離月說些什麼,她便雙膝著地,將頭埋進伸出的雙臂里作匍匐狀,佝僂著背,蜷縮著自己的身子,不經意間還瑟瑟發抖著,迎接著未知的恐懼。
「你叫什麼?把頭抬起來回話。」離月立於她跟前,神色冷淡的問道。對於宮裡這一套動不動就要下跪的禮儀,她簡直是深惡痛絕,可她又改變不了什麼。心想難道自己在這些宮女們的心中會是什麼吃人的猛獸嗎,動不動就要跪地求饒。
「回,回郡主,奴婢名喚采苓。」她略微猶豫了一會後便緩緩的將頭抬起來,欲泣的小臉上一雙水靈的眼睛掛滿了惶恐不安,五官也算長得清秀,叫人看了生不出厭惡之意。看著身量也尚小,嬌小可人,想來年歲恐怕比離月自己還要小上幾分。但是身份卻有天壤之別。
「你在本郡主身邊伺候,不必刻意拘束。做好你本分的事情就足夠了,本郡主不會為難你的。夜裡本郡主不習慣有人在一旁候著,你就在隔壁的廂房呆著就好,有什麼事情自會傳喚你的。」離月交代了幾聲之後自己便推開門進去了,轉過身將那寬大的木門嚴嚴實實的關緊了。那小宮女看起來性子有些弱懦,但是離月也不得不防。
「啊,郡主。」采苓尚且沒有反應過來,離月就已經將屋外的一切隔絕了。
經過這麼一整天的折騰,她早就身心俱疲,但是她此刻的心裡就像懷揣著一顆大石頭一般,沉重無比。方才九叔叔告知她的事情,讓離月心裡深深的陷入了一種迷茫的境地。
「丫頭,你娘親的死,我很愧疚,一時不察沒有看護好她。但是這其中定然有蹊蹺。而且,這蹊蹺恐怕與當今皇上有關。若是你進宮來只是為了要找到一個真相,那我不得不勸你放棄。龍之逆鱗,觸者殺之。皇上既然費盡心力的要將真相掩蓋,你不可為此冒險。況且你身份特殊,在宮中還是多加小心謹慎的好,其餘的事情由我來幫你。」
呼
離月沉沉的嘆了一口氣,一人獨自躺在柔軟的大床上久久不能安眠,耳朵旁翻來覆去的都是九叔叔告訴她的那一番話。她心裡充滿了困惑,但又有那麼一點點的期待,會不會,娘親其實還沒有死。即便是因為皇上,還是因為什麼璇璣圖,或許娘親對於那些人來說還有用處,不會平白的這麼讓她死去。可是,這讓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當初蘇府的家奴回來傳話,口口聲聲說著娘請是死於歸家的途中,而且屍身已經被帶回皇陵安葬了,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這一切是假,那麼與當今皇上定然脫不了干係。傳聞郡主南宮芷跟當今皇上從小是一起長大的,其中的情誼外人自然無法了解。但更深的地方,離月已經想都不敢想了。還有當初皇上第一次召見自己是那明顯沉湎於回憶的神情,離月突然陷入了深深的恐懼。這其中到底隱藏了多少事情,她千辛萬苦進宮來要尋找的真相,難道就要止步於此了嗎?還有這宮中,又有多少人知道宮中的往事,她又該不該從皇上那邊揣摩出一二來呢。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心裡一遍一遍的回想著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細數著自己的過往。那不知所蹤的璇璣圖,她愣是半點頭緒都沒有,傳說中隱藏了珍寶的一張圖,由織女用她精妙絕倫的綉法,層層疊疊將那地圖藏於一綉品之中,若是真的在蘇府,為何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此物。可為何人人都說這東西藏在蘇府里。簡直是讓人捉摸不透,費神費勁。
「采苓?」夜至三更還未入睡的離月乍然起身,搖晃的燈影下,她能夠一眼不遠處的門外有一人身影跪坐著,倒映在雪白色的窗紗上,被刻畫出一個窈窕的弧度。離月心想應該是守夜的宮女,自己明明已經交代了可以讓她去一旁的廂房休息,她怎麼還固執的在長廊上吹風。
門外的那身影聽到離月一聲呼喚,好似一個激靈,連忙爬起身子推開門扉,小心翼翼的詢問道:「郡主有何吩咐?」離月伸出手喚她到跟前來。」不是已經說過你可以去廂房裡休息嗎,怎麼還在外面守著?「夜裡起風,寒氣徹骨,即便是屋內已經燃起了暖爐,在她方才打開門的那一刻,絲絲的寒氣也順著小小的門縫全都溜了進來,離月不由得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被褥。再看一眼那小宮女,薄薄的宮裝半點都不能與寒夜抵禦,臉色也變得煞白。
「回郡主,為郡主守夜是奴婢的職責,絕對不能偷懶的,要是郡主夜裡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奴婢立刻就能聽見。若是在廂房,奴婢恐怕自己就要一個不小心睡過去了,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奴婢萬萬擔待不起。「
「罷了罷了,你以後要是守夜,便在這殿中呆著吧,有什麼事本郡主便直接吩咐你,這樣總不會讓你為難了吧。「采苓聽后連連點頭,又緊接著給離月磕了三個頭。若是能呆在主子的屋裡,那也絕對是莫大的幸運啊。她這麼平平凡凡的十幾年人生,怎麼一到今天就全然變化了,遇上了這麼一個人美心善的主子,還對自己處處照顧。」奴婢叩謝郡主恩典,奴婢往後一定,一定盡心儘力的服侍郡主,
」你先起來再回話吧,今夜恐怕得要你陪著我守一夜了。我這幾日剛剛入宮,對這裡的一切都不熟悉,你能否與我說說?「離月坐起了身子,此刻她臉上依舊神采奕奕的模樣,眼裡也閃著好奇和求知的光芒,半點都沒有她方才剛剛回到殿中的睡眼惺忪和疲態。
「呃,奴婢,奴婢不知道郡主想聽些什麼?「宮中人事繁多,各個勢力的關係也在這後宮中盤根錯節的交織上演著,今日不是這家上台了,便是那家得寵了。只不過她先前只是一個落魄宮殿里的打雜宮女,做著下等人的事情,對於宮中的那些權利紛爭自然是不甚了解的。
離月略微想了想,便直接開口問道:「你不妨告訴我,如今這宮中哪家娘娘最為得寵,哪個皇子公主后家比較有權勢?」她在宮中初來乍到,自然要對這些人,能躲就躲!絕對不能輕易招惹那些個皇子公主什麼的。先前她不知怎得就得罪了那個公子珣,往後在宮中見了他定然要繞著道走。他全身上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妖治和詭異,讓離月心裡發毛,特別是他又時刻擺出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真讓她有一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采苓略微想了想,又暗自琢磨著離月的意思,便挑著自己知曉的那些事情說了。「回郡主,這宮中要說最為得寵的當屬柳貴妃了,貴妃娘娘入宮以來便身居高位,盛寵不衰,而後又有了二皇子,背後還有當朝丞相作為後盾,在這宮中沒有人的地位能夠超過她的。不過這幾年來皇上寵幸了一些美人采女夫人之類的,如今宮中還有一位頗受皇上寵幸的令夫人,雖然進宮才一年有餘,但她如今懷有身孕,頗受皇上和太后的重視。至於皇子公主什麼的,倒是都差不多。不過宮中有一位四皇子身份有些特殊,他原先被皇上送去婁底當質子,後來卻自己逃了回來,如今兩國交戰,皇上正怨著他呢。所以他在宮中一直不受人待見。「
「還有這回事?」離月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絲什麼,但是又在下一刻便捉不住了。質子,婁底?好像有些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在其中,不過離月還是轉過頭就忘記了。
「采苓,你安排一下吧,明日我想去拜見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