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再見
一路上披星戴月的疾馳著,離月竭盡所能的將能夠回到姑蘇的時間一再的縮短,甚至是到了入夜,她也只是草草的稍作休息用用膳之後便馬上上路了。她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身心,將那不斷湧起的甜蜜全然拋之腦後,她現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將現在盤踞在蘇府的一個一個的全部拉下水。柳姨娘便是她的殺父仇人,而柳茗生也是一個在其後推波助瀾的幫凶。可恨之前爹爹還對他如此的賞識。
當那時時縈繞在她腦海中的不曾遠離的姑蘇城河畔和岸邊的楊柳重新躍入眼帘時,她心中頓時百感交集,久離的苦澀和對未知的野心。在河邊迅游的船隻畫舫一直未曾遠離,歌女低吟淺唱的小調和婉轉動人的絲竹聲隨著這岸邊時不時略過的寒意一同灌進了她的耳朵里。
春寒料峭,她已經走了整整一個季節。但不久,便會是春天的到來。
馬車的軲轆在長滿了濕漉漉的青苔上滾動著,這輛極其不顯眼的馬車已經悄悄的進入了姑蘇城。城門外的士兵照例上前將其攔住檢查文牒,眼睛也在這一旁的兩行衛兵輕輕的瞄過一眼,看起來不甚面熟,應是外鄉人。還有眼前的這輛馬車,全身上下斷然沒有一絲金銀珠寶等華貴裝飾,那些木材和布料也只是中等的,看起來也並非什麼非富即貴之人。
「站住,你們是哪來的,將文牒交出來檢查。」兩行衛隊士兵的臉上沒有生出一絲波瀾,全都是一副冷麵煞神的模樣,這個領頭的人更是如此。他面不改色的駕著馬前行,絲毫沒有要下來的打算,就在那幾個城門外的士兵臨著發怒之意,他當即從腰間抽出一塊閃爍著古銅色光澤的獸首令牌,上面龍飛鳳舞的的祁字異常的顯眼。
那士兵稍微的連續看了好幾眼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作揖道歉:「小的有眼無珠,請大人恕罪。快放行!」按東離的律法,所有進出的人都要接受檢查,但是眼前的人手持著祁王府的令牌,他們自然不敢隨意冒犯。至於裡頭坐了什麼人,他們也全都無從查證。
馬車並沒有駛向祁王府或者是蘇府,反而是拉著馬車一直往鬧市區而去。穿過那叫賣聲吆喝聲透過窗帘一一的傳來,人聲鼎沸,熱鬧異常。離月抑制不住自己手上的動作小心翼翼的撐開了窗帘。永安街涌動的人潮便映入眼帘,還有那剛剛出爐便能夠傳遍滿街小巷的桂花糕,惹得小孩大人都垂涎三尺。老漢抬著剛剛做好的龜苓膏,走街串巷的賣著著甜膩膩又黑乎乎的食物。
一股悲戚和酸澀隨機湧上她的心頭,這裡是她故夢安枕的地方,可是她卻永遠的失去了如此疼愛她的雙親,即便是故鄉懷抱的溫暖,也無法稍稍緩解她午夜夢回醒來時的悲寂。
讓她從翻滾的回憶中醒來的是寒夜那冷硬的字眼和語氣。「離月姑娘,我們到了。」離月連忙掩飾自己的失態,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囊,素手輕輕掀開馬車的簾幕,眼前的卻是姑蘇數一數二的客棧。
「離月姑娘如今身份特殊,王府那邊世子也特別交代不甚安全,所以這幾日就先委屈您住在此處。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便是。」他上前接過離月的手腕扶著她下了馬車后便帶著她走了進去。裡頭的小二見了有來客,也不著急迎接,只是略略看了在櫃檯上算賬的掌柜的一眼。
「一間上房。」寒夜簡單的說道,隨即便丟下一塊令牌,那掌柜的見了立即收下,招手喚來店裡的小二哥為離月帶了上去。這裡不僅僅是一間普通的客棧,更是祁王府的據點。可以說,但凡是在東離里數得上名的店家,後面必定會有那麼一座甚至多座靠山。
這裡各種陳設不至於多麼的華貴,但卻也舒適溫馨異常。不過這卻也沒有讓離月立即停駐了前進的步伐。離月甚至無暇去打量這些布置是否符合自己的習慣,將自己的包袱放在一旁,轉身便對一直隨著他走的寒夜說道:「寒夜侍衛,現在我有兩件事情想要請你幫一下忙。」
寒夜一聽,連忙俯身下跪,雙手抱拳說道:「離月姑娘折煞屬下了。有什麼事情,離月姑娘儘管開口,屬下一定為您辦成。」雖說他作為影衛,應當只聽從主公的號令,追隨主公所做的一切。但他從小跟在祁星瀾身邊,自然也知道離月對於他是何等的意義。現在就算是要讓他直接豁出生命來保護離月,他也不能有一絲後退與不許。
「你先起來。」離月將他扶起,至始至終她都從未將寒夜當成是一個下人。他與祁星瀾亦師亦友,這一路上更是對自己細心保護,便是如此的大恩大德,離月也不敢忘記、
她稍微的斟酌了幾分,細細的對他交代道:「這一共兩件事。其一,你先幫我找一套不太惹眼的男裝,待會我想自己一個人去街上探一探。其二,你派個人去蘇府的成衣局,便說是自己府上的大人需要裁衣服,制定要蘇府的雲娘來此。若是你能幫我見到她,後面的路我便大概有些法子了。」
「是,離月姑娘先稍等片刻,屬下這就去辦。」寒夜便退了出去,不多時,便捧來了一套灰黑色的新衣裳。離月接過後摸了一下,雖然面料看起來不甚華貴,顏色也是極其不打眼的。但是勝在內襯還算是舒坦的,而且這綢緞摸上去還是絲滑異常。實屬難得。
離月也不再猶豫,她將這一身衣裳換上,隨便找了一塊破布將自己的頭髮盤上,便這麼出了門。不過她卻沒有立即前往她想要去的地方,反而是繞到了那客棧的後方,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雙手張開使勁的往地上搓了一層泥土,然後將懷裡方才在客棧里拿出來的脂粉將其混在一起,便按著自己的手法胡亂的往臉上和裸露的白皙脖頸處塗塗抹抹。衣裳上也擦上了不少的塵土。
尋了處河邊當做鏡子一照,雖然有些面目不清,但大致是將她原來的面容遮掩了一番,這才拍拍手,大搖大擺的上街去了。不過她現在可不是來玩的,即便是她故意的放縱自己在那大街小巷中四處的轉悠著,但是抬頭一看,卻會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在蘇府的門前了。
每年都會刷上的新紅漆在此刻似乎有些斑駁,兩旁威嚴中又透著几絲憨態可掬的石獅子已經在化去雪衣之後爬上了綠綠的青苔,看上去就像長久沒有經過人的打理,被人失落在了那悄悄溜走的舊時光里。
從緊閉的門扉望著,看不出裡面的人半點身影,抬起頭,卻能看見那已經凋落了所有花朵和果實的橘子樹,只剩下幾叢光禿禿的枝丫不甘寂寞的爬出了外牆。時間一直在流走,而這座蘇府卻已經綴滿了死氣沉沉。她深思一怔,魔怔般的走上前去,試圖用自己的力量將那扇在白天里從未鎖上過的門推開。
木樁發齣劇烈的搖晃,一聲聲吱呀聲從那些已經腐朽的木材中傳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悶哼,後面明顯是放上了一根橫木。離月這才如夢初醒,這早就已經不是她的蘇府了。
她不知道柳茗生之後會對她的逃離做什麼解釋,更不知道他後來用什麼樣的手段穩坐上家主的位置。但是有一件事情卻是事實,沒有人在追蹤這件事情,外界彷彿從未知曉自己的離開。很明顯,柳茗生又耍了詭計,甚至讓蘇府的那些宗親都承認了他的地位。
「怎麼回事,誰啊!」門內傳來一聲不耐煩的說話聲,便是幾下,傳來了拿開橫木的聲音。離月卻只覺得自己的雙腿好似被粘住了一樣,逃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心裡忐忑的跳動著,不知道這門后的人究竟是誰,卻又有些隱隱的期待,會不會是她蘇府的那些舊人。
然而事實卻再次證明,。柳茗生其人,外表看起來如此的文文弱弱,但是做起事情來卻是雷厲風行,毫不心慈手軟,甚至他想要斬草除根。眼前的人,彪形大漢,臉頰黝黑,神色更是不善。「你什麼人,乞討還討到這裡來了。快滾快滾,小心大爺我揍你。」
他推搡著要讓離月退出去,離月情急之下便只是問道:「你們老爺夫人呢!」她話音剛落,內心便開始陣陣的反悔起來。若是他此刻將自己這般請了進去,那豈不是自投羅網,這麼多時間的逃離和躲藏全都化作灰燼。
「切,就你,還想見我們家主,他還在鋪子里沒回來呢。至於夫人,就不知你說的那個老的,還是小的了。老的那個恐怕現在還在寺院里。我跟你說這個幹嗎,快滾快滾,真是晦氣。」頃刻間,那大門就已經關上了。
離月慶幸自己被拒之門外,還要,他們都已經出去了,柳茗生在鋪子里。老的,難不成他指的是柳姨娘。柳姨娘月月都要去寺院。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之前她便是瞎編亂造,說要替爹爹求點福氣。離月也只當她是想要在爹爹面前營造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
但如今這蘇府早就已經是她和侄子的天下了,為何她還是要如此堅持要去寺院。離月可半點都不認為像柳姨娘這般心狠手辣的女人,竟然是會一心向佛。別說她進府多年都沒有要禮佛的習慣,只是近幾年突然興起的,而且還月月要去。就是到了現在她的目的全部達成的時刻,她還要如此堅持,不免讓人覺得裡頭有些蹊蹺。
離月微微收斂了自己的神情和思考,便超著其他地方走去。蘇府只是故地重遊,攬月樓她卻不得不去關注。當初若不是擔心柳茗生散落在城中的眼線隨時會發現自己,她何嘗不想通過自己在攬月樓的勢力,在那邊稍稍的躲藏幾日,再借著財力物力,重新搬到他。可是無奈她在明,那些人在暗處,她不能讓自己冒上這個風險,所以,祁星瀾便是她唯一的指望。
不過離月倒也對自己的經營法子極其的有信心,這攬月樓坐擁這姑蘇城最佳的賞湖觀景地點,菜式更是被大廚們時不時的研發出新口味,決計是拉攏客人的最佳法子。
只不過不知道這攬月樓的對面,原本是一家福來客棧,今日卻是改了,名字喚作留月閣,明目張胆的跟她的這攬月樓爭搶生意。不過好在即便是如此,攬月樓的客人同樣都是絡繹不絕,留月閣看起來卻是要寒酸許多了。
外表雖然看起來煥然一新,處處是彰顯富麗堂皇,但是賓客卻寥寥無幾,門口也只是一駕馬車停著,主人家不知所蹤,想必應該是來留月閣的食客。放著有這麼大名聲,這麼好的美景,這麼美味的菜肴不來光臨她的攬月樓,卻偏偏還要去那什麼留月閣這麼個山寨的店家,真真是好沒有眼光。離月在肚子里悄悄的誹謗道。
她自己卻悄悄的挪出的腳步,有些躍躍欲試的想要自己親自去那個地方試一試菜肴是否可口好吃,那個小二郎不知道是否熱情,說起來,就是要看看人家到底是哪一點比不上他們的攬月樓,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
就在離月還未將自己腦海里又突然興起的活動浮誅實踐時,裡頭突然有幾個人簇擁著走了出來,離月便站住了細細的打量起來。只不過那幾個普通裝扮,點頭哈腰的,應該只是店裡負責招待的小二哥。只是他們簇擁著的人……
「東家慢走啊,我們已經合計出來了新的菜式,還有準備了許多新鮮節目,能給來的達官貴人們解解悶呢。這次定然要將那攬月樓給壓過去。您儘管放心好了。」
那人淡淡的眉眼,有些溫柔的話語,還有那一如既往的給人以如沐春風感覺到笑容,竟然是柳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