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送君千里
永定河旁的柳絮如浮毛般跟隨清風飄飄搖搖悄然飄滿了整座城,輕輕一捻便像是一朵盛開的雪蓮。鼓足風力的白帆已經待發,龐大的船隻由輕巧的木質結構組成,前身微微翹起猶如挺立威嚴的龍頭,彰顯著主人高貴的身上與無上的權勢。
那人孤身於甲板上,遺世而獨立,如墨的髮髻用鑲著羊脂玉的銀冠高高束起,兩道斜飛入鬢的眉間凝練著淡淡的不悅,薄薄的嘴唇微微抿成了一個向下的幅度,佩戴著玉扳指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擊雕刻著異獸的檀木扶手,冷峻的眼眸有如古井般的深邃,悄悄的涌動著波詭雲譎,若有若無的眸光掃過那個嚴加把守渡口,然而有些失望的是依舊只有褐色勁裝的守衛和清一色嚴肅的面孔,她嬌美的笑顏只能在他腦海中出現。
主上,啟程吧,聖上下的急詔,再不啟程怕是要耽誤回京的時辰了,被旁人抓住話柄於主上不利。南宮凌晗的下屬略帶焦慮的提醒道,鼓足風力正是順水而下千里的好時機,南宮凌晗卻一推再推.苦心潛伏於小小的姑蘇城近十年,龍游淺灘孤鳳難鳴。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成大事者必定不能被這些兒女私情,更何況他對離月,不過是一種出於愛護的憐惜罷了,稱不上什麼愛恨別離。他將自己的視線從渡口抽離,目光望向未知的遠方,平添了一分堅毅,淡淡的說道:啟程吧,孤傲的身影只留下一個尚不清晰的背影。
且說離月被柳茗生控制著一路狂奔,出了城后更是一路扎進一片森森木林抄了近路,只是橫斜的樹枝和各種生長的枝椏使本就夾縫中生存的一條小小幽徑十分難以通過,稍不留神,輕薄的外袍便被割出幾道小口,十分狼藉。離月在馬上被顛簸的極為不適卻無法挺直腰肢,眼前斜亂的樹枝讓她只能盡量將自己蜷縮著,背後便是男子寬實的胸膛,腰上是他有力的手臂,很難想象看上去有如文弱書生的一位公子會有如此嫻熟的馬技和有力的臂膀,彼此近的能聽到各自清淺的呼吸聲卻饒有默契的都不開口。一個初來乍到就以這種姿態闖進生命的人。
離月慢慢睜開雙眼,前方快要隱沒在綠野叢中的出口愈來愈接近,她示意性的一指突然的被茗生眼疾手快的握住,取而代之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憑空出現在那一支如紙中深深劃破的殘破。雙腿再用力一夾,那赤馬更如赤兔般的競速越出前方是一片開闊的河面,不遠處正是浩浩蕩蕩的船隊揚帆而來。
柳茗生先是拉停大喘氣的馬,一個利落的翻身下身,伸出手欲扶離月下馬,只是離月用力一握觸及那傷口,他好看的眉頭輕輕一皺但仍未表露分毫,仍然微笑著說:去吧,我在這不遠處等你。說罷便牽馬於河堤旁的樹下等候,寬大的衣袍掩映在花草之中,只有那束髮的襟帶隨風飄起,凜凜生姿。離月連聲道感謝,他也只是笑而不語。
卻見南宮凌晗歸京的船隻龐大而醒目,周圍的船隻如眾星拱月般的紛紛將其圍繞,就連姑蘇中的畫舫也不能比之一二。只是這麼多的船隻,還能看見要遠去的南宮凌晗嗎?離月無不擔憂的想。目光緊張而焦慮的在甲板上仔細的搜尋著,愈來愈近,終於望見那個冷傲的身影端坐在輪椅上,寂寞一人卻光彩奪目。
「九叔叔!九叔叔!我是離月你聽到了嗎」她將雙手攏成喇叭狀向對岸呼喊,身子又跳又舞的唯恐對方錯過自己。警惕的護衛頓時發現了這個在岸邊的奇怪女子,連忙向上稟告。
耳力過人的南宮凌晗聞聲尋去,雖樣貌不清,但必定是她那個丫頭無疑,心頭的鬱結終於被思思的暖意所取代。只是船已出航,如何能夠停下一敘。離月見他已經發現自己,更是興奮的對他揮手告別。南宮凌晗揮手想讓她回去,這丫頭卻是傻傻的撒開腿跟著船隻跑了起來,一股難言的喜悅和離別的憂傷洋溢著。
「我會去找你的啊!」離月於盡頭大聲的呼喚,南宮凌晗遠遠的在甲板上對她看了又看,像是要把此刻所有的場景都刻在心頭。柳樹漫漫,流水悠悠,這個丫頭散亂的髮髻和衣袍隨風飄搖,笑顏卻如花般燦爛,只用力的揮手告別,好像要等到天地的盡頭。
南宮凌晗不忍,用手示意自己的下屬上前。渾厚的嗓音通過內力一字不漏的傳達:「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小姐請回吧!」南宮凌晗深深的看著她那抹身影,一股難言的情緒在涌動。
離月輕輕抬起手,卻發現眼淚早已經奪眶而出。暫別了,親愛的九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