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屐

  木屐

  白茵看著完全變了個模樣的司白夜, 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男人在白茵的目光里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白茵看著對方那幾乎突破了一米九的身高做出這個表情, 她沒忍住彎了彎眼睫。


  等青年終於追上來以後, 他看著白茵, 又看了看自己的表弟, 他察覺到了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


  「你們.……認識?」青年遲疑了半晌, 試探著問。


  如果是這樣那真的是太好了, 他三叔那件事就有轉機了!

  然而青年轉念一想,他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他這個表弟這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出門。


  「我們認識。」白茵笑了, 她挑眉看著如今的司白夜,「上輩子的時候。」


  一邊說著,白茵就向男人伸過去了手。


  因為正值年輕的時候, 所以哪怕是初秋了, 男人還是身著著短袖,他微微睜大著眼, 看著白茵柔若無骨的手就這麼按在了他光/裸的手臂上。


  柔軟的, 就像秋天清晨之時天邊微溫的雲朵。


  白茵感受著鐲子上不斷流向男人的魂魄的力量, 她再次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然後微微一笑后就收回了手。


  她轉頭問青年:「你們叫什麼名字?」


  青年見過了這麼久了,白茵還是第一次對他們表示了好奇, 他心中微動, 然後忙道:「我們是董家人, 我叫董池,我表弟……他叫司白夜。」


  董池已經不奢望白茵知道他這個明明很紅的明星了, 看她見他時候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董池是誰。


  一旁靜靜站著的男人沒空理會董池在說什麼,他只是皺著眉看著自己的胳膊,那裡被白茵碰過的地方。


  白茵沒有注意司白夜的小動作,她聽了董池的話以後就愣了一下,然後失笑。


  她早已捨棄了自己上輩子的姓名,沒想到他無論以前還是現在,都沒變。


  白茵看了看時間,然後道:「我要去找酒店休息了。」


  她明天還要上學,至於司白夜,他一時半會兒也跑不了。


  男人見白茵抬腳就要走,他眼中閃過焦急,接著下意識的就要去拉白茵。


  白茵看著司白夜伸過來的手,想了想,她也沒躲開,只是挑眉看著他,道:「怎麼,第一次見面就這麼熱情?」


  董池「噗呲「一聲就呲牙咧嘴的笑了,他這表弟要知道什麼是熱情就奇怪了。


  接著,董池就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那表弟沉吟了許久之後竟然點頭了!

  董池見白茵看著他表弟的臉,頗有興趣的模樣,他趕忙也攔在了白茵的前面說:「大師要找酒店嗎?剛好我們現在下榻的酒店就在這附近,要不……你今天先住那裡?」


  因為董池篤定白茵和司白夜從未見過面,至於白茵口中的上輩子,董池認為那純粹是無稽之談,只是白茵隨口一言而已。


  董池看了看他表弟,又看了看白茵。難不成……是他表弟實在是長的太好看了,讓大師突然青春萌動了?


  如果是這樣……那真是太好了!起碼先把人留下再說。


  白茵看著自己被攥緊的手腕,然後非常好說話道:「走吧。」


  「啊?」董池剛開始沒反應過來,等他琢磨了一下之後就大喜過望:「我們現在就走。」


  至於什麼酒吧之類的,先擱置一旁。


  司白夜抿唇,良久之後,他才在白茵越挑越高的眉毛之下鬆開了手。


  在董池興沖沖的往前帶路的時候,白茵和司白夜並排走在後面。


  白茵想了想,然後念出了一句詩:「夜寒分白氎,月好借青藤.……」


  接著白茵就笑眯眯的看著司白夜,好奇道:「這句詩你可還記得?」


  司白夜明顯的怔了一下,然後老實的搖了搖頭。


  白茵嘆了口氣,這三魂七魄不全,能記得才怪。不過要是他真的記得……到時候他就不是這一副表情了,那可能是司白夜唯一一次微微皺了皺眉頭的模樣,當然,她沒見過。至於原因,白茵也不甚明了。


  ——


  等到了酒店的時候,董池主動幫白茵定了房間,並且主動掏出錢包付款。


  對此白茵並沒有阻止,她知道這董家有事相求,才將姿態放的這麼低,而且所求不小。


  白茵又看了看一旁的司白夜,然後心中嘆氣,因著他的關係,恐怕她這忙還得幫。


  「算了,誰讓我上輩子欠你的。」白茵面上一哂,無奈對司白夜道。


  上輩子她戲弄過司白夜,而且還不止一次,這輩子就當還他了。


  等此事過後將鐲子給司白夜,他的靈魂便能慢慢補全,之後兩人就橋歸橋路歸路,也算是緣盡於此。


  至於他到底能不能記起上輩子的事情,對她來說也無所謂,她並不十分在意這個。


  司白夜看著白茵的表情,他明明聽不懂她的話,心中卻莫名的一緊。


  ——


  到了酒店樓上的時候,白茵看著已經等在那裡的老人,她笑了笑。


  老人見白茵這個表情,就知道她這是默認了他的懇求。老人看著一旁的外孫,不得不感嘆現在的年輕人,無論是有大本事的,還是普通人,都喜愛長相好的。


  想到這幾天他實在是忍不住又同李光道打電話詢問白茵的喜好,對方想了半晌,然後說的那句話。


  「我生有兩好,其一就是美人。」


  當時老人還猶有不信,但李光道信誓旦旦的說這是白茵親口說出來的,他這是複述給他聽。老人琢磨的半晌,還是將信將疑。


  直到今天……

  明明就一直將他們拒之門外,等遇到了他外孫,白茵就忽然同意了,要說這不是他外孫的緣故,老人是怎麼都不會信的。


  老人唏噓的看著自己那外孫不似凡人的長相,又看了看白茵,他心中萬分糾結。直到今天,老人才知道李光道提起白茵的時候表情為什麼那麼奇怪了……

  等到了九點,白茵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休息的時候,老人看著幾乎要跟著白茵身後進去的外孫,他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夜兒回來。」老人看著靠在門框邊的白茵,沒好氣的沖司白夜喊:「她不會讓你進去的。」


  司白夜的腳步一頓,然後低頭看向她。


  白茵嘴角抽了抽,然後點了點頭。


  司白夜的表情頓時有著掩飾不住的失望。


  ——


  夜晚。


  老人起來到房間外面喝水的時候,他被沙發上坐著的影子給嚇了一跳。


  因為住的是是總統套房,所以裡面有著不止一個房間。


  老人看著本該老實待在卧室睡覺的外孫倚靠在沙發上,他疑惑之間就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到了掛在客廳的鐘錶。


  想了好一會兒,老人才明白司白夜在這裡做什麼。


  老人深吸一口氣,然後咬牙道:「你就是坐這裡等,那也還有七個小時才到早上,到時候你才能再見到那個小丫頭!」


  老人說完,只見他外孫忽然就皺起了眉頭,然後瞪著時鐘,眼中閃過明顯的不悅。


  這下子,老人氣得血壓都升高了。


  他明天一定要問問董池那小兔崽子,就在他外孫和白茵見面的這短短一個小時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


  明朝,夏季。


  庭院里栽種的翠竹投落一片蔭翳,斑駁著細融入了細碎的光暈明暗。流風在竹葉中穿梭而過,散發的「沙沙」的聲音清淺的幾乎聞之欲醉。


  少女按照師父的吩咐往她小師叔那裡借書,然而就在她走在長長的迴廊上的時候,因為絕佳的聽力,她聽到了男人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等見了來人,首先看到的就是棕絲編織而成的網巾敷於額頭,一頭黑髮盡數束於月暗色玄紋髮帶之中,一對長眉凌厲異常,幾欲斜飛入鬢。眉下則是一雙似冬風如寒霜一般的眼睛,鼻樑高挺,唇色寡淡微抿。


  無論是師父還是眾位師兄,都是生得好相貌的男子,少女早已司空見慣了。


  少女努了努嘴,等對方走近之後,她笑嘻嘻的喊:「小師叔。」


  男子看了少女一眼,然後從喉嚨里發聲,低低的「嗯」了一下。


  「你找我……何事?」男人抿唇問。


  少女將來意說明。


  男子轉身,頓了頓道:「跟我來。」


  少女眨了眨眼,跟隨而上。


  「小師叔,那袁柳庄可是袁天罡的後人?」少女忽然想到的什麼,然後問道。


  男子面色淡淡,:「哪看的?」


  儘管男子問的簡短,但少女完全能明白他問的是她在哪知道的袁柳庄這個人的。無他,是因為少女早已習慣了她這小師叔冷淡的性格了。


  「聽人講起的。」少女送了聳肩,然後又道:「聽人說在逆臣胡惟庸的時候是袁家後人最後一次現身,袁柳庄看出了胡惟庸有反相,便穿了木屐去,當時兩人還對了對子。」


  「胡惟庸給的上聯是:木屐為鞋,足下果然無履。袁柳庄對的下聯則為:柳瓢作盞,尊前委的不鍾。」


  其中「足下」、「尊前」是雙關,是敬稱也是方位。「無履」諧音「無禮」,「不鍾」諧音「不忠」。胡惟庸見袁柳庄穿木屐對他不敬就出言相諷,袁柳庄也不甘示弱說對方不忠,有逆反之心。


  因為少女知道如果她不開口,這一路恐怕都得無聲下去,她覺得這樣委實太過無聊,才隨意找了個話題。


  等少女說完的時候,兩人已經進了屋裡。掃了眼話語已盡的少女,男子抬手將自己書柜上放置的書遞給她。


  少女笑眯眯的說了聲「謝謝小師叔」之後就離開了男子的藏書室。


  窗欞投落的陽光偶有一束恰好沾在了少女的臉頰,驟然間,她臉上細微的絨毛都清晰可見,那雙不語而笑的桃花眼裡,水潤清澈。


  等少女走了很久之後,男子才盤膝坐下。只見他腳上,赫然穿著了一雙木屐。


  無禮么.……男子斂下了眼眸。


  又過了幾天。


  少女經過之後,她那幾個師兄才面色糾結的開始議論。


  「我們要不要告訴她?」大師兄開口道。


  二師兄縮了縮脖子,「.……不必了吧?」


  前幾日,他們親眼看到小師妹無意中抄下的詩被師叔撿去了,這倒不是重點,重點是上面清楚的寫著一句詩:「夜寒分白氎,月好借青藤。」


  他們那小師妹或許的無心的,可上面好死不死的是他們師叔的名字,而且當時他們清楚的看到了他們師叔皺眉的樣子。


  他們一塊討論了半晌,也只跟小師妹提了這件事,至於原因……作這首詩的人,生性放蕩不羈,游京師之時日醉市樓,挾妓走馬,實在是讓人難以入目這件事,他們都沒敢提起。省得到時候讓兩人都尷尬。


  然而就在他們這麼想的時候,就聽到三師弟干著嗓子喊:「師叔.……」


  兩人大驚,接著轉頭。


  然而他們發現他們的師叔點了點頭,看都沒看他們就走過去了。一時間,他們心情頗為複雜。


  「師叔的功力越發高深了,腳著木屐都沒半點聲響……」大師兄感慨。


  然而他剛說完,就被三師弟給拉了拉衣袖,「.……師叔他今天好像並沒有穿木屐。」


  遠遠望去,當真如此。


  夏日炎炎,木屐涼爽,況且師叔性格雖冷,可身體卻屬極陽,哪怕是冬天都是穿著木屐的。


  所以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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