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

  記得

  翌日。


  白茵正在把玩那方印璽的時候, 然後就聽到了敲門聲。等她打開門的時候, 就看到一個七十歲上下, 精神矍鑠的老人站在門口。


  「是白茵大師嗎?」老人身著一襲深色的唐裝, 言語儒雅, 有種不急不緩的從容。


  客廳練琴的胡曼探頭:「白茵, 是誰呀?」


  白茵抽了抽嘴角, 胡曼一語道破了自己的名字,這下她連不承認都不行了。


  老人顯然也看出來了,他臉上的笑紋越發的深刻。


  白茵掐指一算, 然後眉頭連連挑動:「老李頭讓你來的?」


  對於白茵只是隨口就點出了李光道的名字,老人眼中閃過驚訝,心中對老友的推薦更加的充滿了信心。


  現在只要讓白茵同意幫忙就行了。


  然而老人剛想說什麼, 就見白茵笑嘻嘻的說:「我錢還沒花完, 這段時間不給人看風水。」


  如果是普通人,現在被這麼直白的拒絕以後, 恐怕就會抱歉的笑笑, 然後轉頭就走了, 等後面再找時機拜訪。但老人只做沒事人一樣, 他的面容越加的慈祥,接著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大師。」


  白茵也笑了, 她的笑容也是十分的無害, 但她這個表情卻讓老人的心咯噔了一下。


  果然,只聽白茵笑眯眯的開口:「佛家講浮屠, 我們道家玄門不講這個。」


  「不好意思了。」


  白茵說完,她瞬間就把門給關上了。


  老人望著眼前緊閉的門,然後愣了一下。


  多少年了……很少有人這麼對他了。這麼想著,老人有些叫苦不迭,早知道白茵不吃這套,還是個沒什麼耐性的人,他擺什麼普啊!

  本來老人是想先跟白茵套上話以後,然後拋出自己的身份,再許以重利。多少人都會栽在這上面,這小姑娘看起來年歲不大,卻沒想到半點不按常理出牌,連他的話都不給他說全的機會。


  白茵這邊進了屋,就聽到胡曼好奇的問:「門外是誰,你怎麼不讓他進來?對了,我好像剛果聽到他叫你大師了,你是大師?」


  白茵白了她一眼,她知道胡曼就是無聊的發慌而已,沒話題也恨不得跟她說上兩句,於是她就涼涼的開口:「你確定你要現在停下?阿姨可是一會兒就買菜回來了。」


  胡曼乾笑了一聲,趕忙又將雙手放在古琴上。


  如此,琴聲漸起。


  閉上眼睛聽了兩分鐘,白茵開口:「錯了一個音。」


  胡曼沖白茵吐了吐舌頭,然後也不敢再走神了,自然也把那聲「大師」忘的一乾二淨。


  ——


  老人走出樓棟,一個戴著金絲邊框眼鏡,一副精英模樣的青年就迎了上來。


  「爺爺.……」青年看著老人身後空空蕩蕩的,他有些意外,「你沒把那位大師請出來?」


  老人沒好氣道:「我請出來還能自己一個人出來嗎?」


  青年看著格外暴躁的老人,他在心中腹誹,這是在人家那裡吃了閉門羹,現在在拿他出氣呢。


  青年也不惱,他攤手說:「我就說了,讓我上去請,您也不必把你這張老臉給丟了。」


  老人更怒,「我這不是琢磨著我親自去顯得比較有誠意嗎!」


  誰知道白茵問都不問就將他給關在了外面。


  「這您就不懂了吧,現在的小姑娘就喜歡我這種長得帥的男人。」青年扶了扶眼鏡,唇角微勾。


  更何況他現在還是個明星呢,基本上沒有小姑娘不喜歡他的。


  老人看到他這個樣子就想用棍子打他,他最見不得年輕人這麼不莊重的樣子。


  「行了行了,要說長相,你哪裡比得上你三弟。」老人擺手,不耐煩道。


  青年想到他那早逝的姑姑姑父留下的表弟,眼中劃過顯而易見的惋惜。他長得是好看,可惜……心智有問題。


  青年將這想法拋諸腦後,然後遲疑了一下就提議道:「要不,我去再試一試?」


  老人懷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行不行?」


  青年拍了拍胸脯,保證一樣的說:「放心吧,沒問題的。」


  青年說完,就帶著滿臉的自信走近了樓棟,他整了整衣冠,確定自己的臉和電視上鎂光燈下一般無二的完美以後,他清了清嗓子就邁步上了樓梯。


  因為白茵住在三樓,所以青年並沒有選擇電梯。


  然而他在樓梯上轉了三圈以後,他就準備敲門。等他看到樓道上醒目的「二」字,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難道他剛剛數錯了?不應該啊,他記得他是上了三層的。


  這麼想著,青年琢磨了一下,就再次抬腳走上了樓梯。


  又是一層,這會青年記得清清楚楚。但等他再看到那個「二」字的時候,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然而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從樓下哪裡傳來了一聲幽幽的貓叫。聲音並不凄厲,但卻有著格外的陰冷之感,好像裡面包含著女人一樣的怨恨和不甘。


  「吧嗒」輕微的聲音響起,就好像有東西要上來了!

  青年咽了口唾沫,他的冷靜有些維持不住。但他看了外面明晃晃的太陽以後,他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然而等下面的腳步聲越加逼近的時候,青年還是沒忍住奔向樓梯,然後再次往上爬,他的心臟也不爭氣的多跳了好幾下。


  有點邪門兒.……

  青年有些喘息的看著那個大大的「二」字,心裡一陣緊過一陣。


  他明明跑了就不下五層!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手突然出現在青年的肩頭,細白的,上面還有猙獰的猩紅。


  「請問.……」


  女聲剛吐露出來兩個字,青年額頭上的冷汗頓時就落了下來,他低叫了一聲,然後飛速的往下跑,半點不敢再停留。


  胡母奇怪的看著眼前的青年,然後搖了搖頭,就準備打開房門。


  然而就在她拿鑰匙的時候,房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胡母一看是白茵,又想到剛剛那個奇怪的青年,然後囑咐白茵說:「以後沒有大人的時候,你們別輕易給別人開門。」


  雖然這個小區算得上治安不錯的了,但也難免會有疏忽的地方。現在壞人那麼多,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我剛看到樓下鄰居家養的貓了,也是黑色的,跟你養的狗狗很搭呢。」胡母摸了摸搖著尾巴過來的小狗崽兒的頭,感慨道。


  她忽然也想養一隻寵物了……

  白茵含笑,連連應承。


  ——


  等青年氣喘吁吁的出現在樓棟外面的時候,老人疑惑的問:「你怎麼了?」


  青年驟然聽到聲音,他先是下意識的倒抽了一口涼氣,接著分辨出來是誰以後就趕緊轉身,然後語氣自然道:「沒什麼,我剛剛上樓梯有點累。」


  老人信他才有鬼,「剛剛發生了什麼,你趕緊交代!」


  青年見躲不過去了,他苦著一張臉,把剛剛遇到的奇異的事趕緊說了出來。


  老人非但沒有同情,眼中更是異彩連連。


  青年見此,喉嚨一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趕緊給你李爺爺打電話。」老人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吩咐,「我倒要問問他為什麼騙我。」


  青年無奈,他頂著老人壓迫的目光,然後拿出了手機。


  電話那邊被接通,老人就嚷開了:「李光道,你不厚道啊,這麼多年的朋友你還坑我一把。」


  老李頭摸不著頭腦,「你沒找到人?」


  「找到是找到了,可人家不答應啊!」老人唏噓。


  老李頭一聽,心裡頓時一緊,「你不會是用的還是你那老一套吧?」


  老人哼哼了兩聲,也不說話。


  老李頭見此,他頓時就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裡了,「我不是說了你一定要誠心嗎?」


  老人冤枉,「我很誠心了,都是自己親自去的,可她都沒給我開口的機會。」


  「她那時候不是幫過你嗎,我以為她應該挺好說話的。」老人不滿,他無賴道:「我不管,你得用你的面子幫我把這件事給辦成了。」


  老李頭頭疼,他沒好氣道:「我在她那有個屁的面子。」


  當初白茵能幫他指不定就是因為心情好呢。


  「我記得她好像對你孫女挺感興趣的……」


  老人還沒說完,就被老李頭給打斷了。


  「滾滾滾,別打我孫女的主意!」老李頭怒了,「這件事你就看運氣吧,她要是真不幫你,你就去港城找人吧,要麼你就去找張家。」


  老人見老李頭提起張家,他冷哼了一聲,「我才不會去求他們。」


  老李頭見他倔脾氣上來了,也不再勸,兩人又絆了兩句嘴,就這麼掛了電話。


  青年見老人通完電話表情又變的平和起來了,他問:「我們不回去?」


  「不回去,你趕緊定酒店,我準備常駐這裡,我就不信了。」老人咬牙道。


  青年見此,只好無奈的嘆了口氣。


  ——


  夜晚,白茵的房間亮著燈,她床鋪對著的牆面上,赫然被掛上了一張涇縣宣紙,宣紙背後是防止浸染的貼面,而白茵手上則拿著一隻沾了墨的毛筆,她身側餘下毛筆大小各不相同。


  勾、皴、擦、點、染、積墨、設色。


  白茵或點水,或蘸墨,漸漸將線條勾描到宣紙之上。


  墨色漸漸暈染,濃淡層出。


  過了一個小時,白茵就放下了手中的筆墨,她看著只是畫了個大概的山水圖,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儘管鄭源愷開業日期將盡,她也沒有熬夜的打算。


  等她轉身的時候,就看到司白夜緊皺的眉頭,還有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白茵攤手,無奈道:「你別這麼看我,我上輩子就不擅長作畫,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能畫出山水意象就已經不錯了,就彆強求什麼形態氣魄了。想了想,他還真不一定會留意這個,白茵搖了搖頭。


  「說起來,我記得你倒是最喜歡這個,要不你替我畫?」白茵挑眉。


  司白夜看著自己的手,良久,他搖了搖頭。


  原來他連這個都忘了……

  白茵白了他一眼:「你連你最擅長的水墨畫都忘了,真不知道你還記得什麼。」


  司白夜抿唇不語。


  等白茵睡了以後,他才作出了口型。


  我還記得你。司白夜一字一頓無聲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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