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章
第二八三章
我問明叔:「這杯子應該不是假的,但是不知是哪位首長用剩下的,您是從哪淘換回來的?」
明叔說這當然不是假的了,是前兩年一個大陸朋友送的,據說是絕版,這杯子的價值低不了,是典型的共和國文物,你們就把它拿去好了,其餘的東西多少留幾件給我。
胖子看后說:「以前我家裡好象有這麼一套,還是我家老爺子開會時發的,那時候我還小,都讓老胡躥叨我從家裡順出去,拿彈弓子當靶子打碎了,就這破杯子能值錢?」
大金牙說:「那個年代,甚至現在開會時發給首長們用的杯子都差不多,但這隻肯定是不一樣,諸位瞧瞧這杯子帶的款,是張松濤的題款,還有景德鎮市第一瓷畫工藝合作社,這杯子可不得了,據我所知,這肯定是專門為中央的廬山會議訂製的,在當時這是一項重大政治任務,調集景德鎮畫瓷名手專門畫瓷,它的數量本就不多,松濤款更是難得,有很高的價值,作為絕版,也許現在價值還不凸顯,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這杯子將會越來越值錢。」
我舉著茶杯再三欣賞,這要是自己擺在家裡喝水,豈不是跟首長一個感覺?雖然這不是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古玩,但不僅工藝精美,款式獨特,數量非常稀少,更難得的是它見證過歷史上的風雲變幻,有著一層深厚的特殊含義,符合衡量古玩價值五字「老、少、精、美、好」中的:精與少二字,如果能再配成套,那價值有可能還要超過普通的明器,看來明叔這些玩意兒里,還是有幾樣好東西的,雖然沒我們預期的收穫那麼大,倒也算有些個意外收穫。
明叔房中陳設的大多數器物,都是從古玩商手中「一槍打」收購過來充門面的,所謂「一槍打」,就是一大批器物同時成交,其中大多數都是民國前後的高仿,偽真程度很高,雖然不值大價錢,也不會象尋常西貝貨一般分文不值,而且這些東西裡面,還有那麼幾樣貨真價實的好東西,於是三人抖擻精神,將一件件東西分門別類,經大金牙鑒定不值錢的,都堆在房中角落處。
隨著清理行動的深入開展,檀木架子上的東西越來越少,明叔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這時胖子見不起眼的地方有把紫砂壺,烏里烏禿的,顯得土裡土氣,就覺得這把壺不怎麼樣,隨手照著堆放次品的角落中拋了出去,大金牙當時正在用鼻子聞一件銅造小佛像,忽然見看到胖子扔出去的紫砂壺,頓時張大了嘴,兩眼直勾勾的盯住紫砂壺從空中掉落的拋物線,連手中的銅佛都不要了,伸出兩隻手,也不知他的身手為什麼在這種時候能如此利索?竟然在紫沙壺落地摔碎之前將其接住,大金牙腦門子上都見汗了:「胖爺您可真是祖宗,我剛要是一眼沒瞧到,這把壺就讓您順手給碎了。」
胖子說:「大驚小怪的幹什麼,這破壺土得掉渣,連紫砂的光澤度都沒有了,也不知從哪的陰溝里掏出來的,誰還願意花錢賣?」
我也覺得這把壺其貌不揚,造型還可以,但胎質太過烏禿,缺少多少代人摩挲把玩的光潤感,也就是我們俗稱古壺表面上的「包漿」,根本看不出個好來,不過大金牙可很少看走眼,莫非這竟是件值錢的東西?
大金牙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壺體,又用鼻子嗅了兩嗅:「別看這件紫砂壺不起眼,這可是明代的古物,這形叫筋囊,咱們現代能見到的明代紫砂,表面上都沒有光滑明潤的包漿,因為百分之九十都是墓里倒出來的明器,胎體在土中埋得年頭多了,就算原本有些光潤也都讓土浸沒了,再加上那個時期的工藝還沒經過改良,只是將泥料略加澄煉,雜質較多,所以觀感最初就是不比清代的壺好,但這可是一件實打實的明器。」
我和胖子、大金牙三人心滿意足地將紫砂壺包起來,最後總共挑出了二十幾件東西,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晚了,一看時間,晚上九點多鐘了,眾人忙著點貨,自然是沒顧得上吃飯,胖子說來的時候,看衚衕口有個飯館,先去吃上一頓再回家。於是我們拎上東西拔腿就走,本來沒打算帶明叔一起去,但明叔似乎捨不得它那幾樣東西,厚著臉皮硬要跟來。
我邊走邊對明叔說:「想不到您老人家從一開始就跟我們耍心眼兒,家裡的玩意兒沒幾件象樣的,這回就算我們認倒霉了,只收這些拿不上檯面的東西,給您打了個大折扣,咱們現在就算是兩清了,等會兒吃過飯,真就該各奔東西了,阿香的事交給Shirley楊肯定沒半點問題,俗話說女大不中留,我看她也不打算再跟您回家了,所以往後您就不用再為她操心了。」
明叔說:「胡老弟你看你又這麼見外,咱們雖然親事沒談成,但這次生死與共這麼多天,豈是一般的交情?以後自然是還是要多走動來往的嘛,我現在又不想去西藏做喇嘛了,這餐由我來請,咱們可以邊吃飯邊商量今後做生意的事情……」
我心道不妙,港農算是鐵了心吃定我了,這時已經來到路口胖子所說的飯館處,我一看原來是個賣炸醬麵的館子,忙岔開明叔的話,對眾人說道:「明叔一番盛情要請弟兄們搓飯,不過時間太晚了,咱們也甭狠宰他了,就跟這湊和吃碗炸醬麵得了,明叔您在北京的時間也不短了吧,北京的飲食您吃著習慣嗎?」
一提到吃東西胖子就來勁,不等明叔開口,就搶著說:「北京小吃九十九,大菜三百三,樣樣都讓你吃不夠,不太謙虛的說,我算是基本上都嘗遍了,不過胖爺我還是對羊肉情有獨鍾,東來順的涮羊肉,烤肉季的烤羊肉,白魁燒羊肉,月盛齋醬羊肉,這四大家的涮、烤、燒、醬,把羊肉的味道真是做到絕頂了,既然明叔要請客,咱們是盛情難卻,不如就去烤肉季怎麼樣?吃炸醬麵實在太沒意思了。」
明叔現在可能真是窮了,一聽胖子要去烤肉季,趕緊說:「烤肉咱們經常吃都吃煩了,炒疙瘩、炸醬麵、最拿手的水揪片,這可是北京的三大風味,我在南洋便聞名久矣,但始終沒有機會品嘗,咱們現在就一起去吃吃看好了。」
說話間,四個人就邁步進了飯館,店堂不大,屬於北京隨處可見,最普通的那種炸醬麵館,裡面環境算不上乾淨,但還算能讓人吃得下去這店裡做的東西,這個時間只有些零星的食客,我們就撿了張乾淨的桌子圍著坐下,先要了幾瓶啤酒和二鍋頭,沒多久服務員就給每人上來一大碗麵條,胖子不太滿意,埋怨明叔捨不得花錢。
大金牙今天興緻頗高,吃著炸醬麵對眾人侃道:「其實炒疙瘩和水揪片,都是老北京窮人吃的東西,可這炸醬麵卻是窮有窮吃法,富有富吃法,吃炸醬麵要是講究起來,按照頂上吃法,那也是很精細的,精緻不精緻主要就看麵碼兒了,這麵碼兒一要齊全,二要時鮮。青豆嘴兒,香椿芽兒,焯韭菜切成段兒。芹菜末兒,窩筍片兒,狗牙蒜要掰兩瓣兒。豆芽菜,去掉根兒,頂花帶刺兒的黃瓜要切細絲兒。心裡美,切幾批兒,焯江豆,剁碎丁兒,小水籮卜帶綠纓兒。辣椒麻油淋一點兒,芥沫潑到辣鼻眼兒。炸醬麵雖只一小碗,七碟八碗是麵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