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蛾身螭紋雙劙璧(6)
第二十章 蛾身螭紋雙劙璧(6)
我們到門外一看,見支書正挨家挨戶的砸門,把人們都叫了出來:「可了不得了,牛心山山體塌方,把考古隊都給悶在裡邊了,大夥快帶上工具去救人吧。」
這件事的詳細情況,我是很久以後才了解清楚,原來牛心山裡面的古墓地宮,挖了一層又出現一層,考古不象盜墓那麼直接,那麼省事,考古隊挖開一層清理一層,既耗時又費力,同時還要清理周圍的車馬坑、殉葬坑等配葬坑。一直挖到地下七層,考古人員才挖到盛殮太后的棺槨。
中國對於古墓的發掘政策是保護性的,就是從不主動去發掘,只有施工、地震、盜墓等因素威脅到古墓的存在,才會派出考古人員去現場進行搶救性發掘。
喇嘛溝牛心山的遼代古墓就屬於這種性質,地震導致山裂,露出了裡面的地宮,幾年間,隨著考古工作隊的發掘,已經出土文物三千餘件,最後一層地宮的神秘面紗,也即將揭開。
然而就在剛挖開第七層地宮的時候,屯子里撿洋落的人們回了崗崗營子,大家為了慶祝,就讓人去叫在考古現場打工的那些家人,他們找到管事的一說想請幾天假,平時工程進度的時間非常緊迫,人手也不夠,除了逢年過節,根本不批假,那天正好也是鬼使神差,地宮已經發掘到了最後一層,沒什麼大活了,管事的就准了大夥的假,只留下考古工作隊的十幾個人清理第七層地宮。
屯子里打工的人們,前腳走,後腳就發生了塌方,地震那年,山裂是自下而上,山頂的瀑布也從那時候乾涸了,山體裂開的部分,也許是空心的山體,開裂后承受不住壓力和向外擴散的張力,也許是和工作隊在山裡挖的太深有關,發生了十分嚴重的塌方事故,把當時還在裡面清理墓主棺槨的十一名考古隊員埋在了裡面。
這件事隔了多半日才傳到崗崗營子,我們只知道是山塌了,悶住了不少人,從這到喇嘛溝要走半天的路程,明知去了也趕不急救人,但是卻不能怠慢,畢竟埋在下面的那些人,都是組織上派下來工作的同志。
支書一面張羅著組織人馬,一面派人去通知旗里的醫療站,我和胖子也加入了進去,在牛心山挖了兩天兩夜,大夥算是徹底死心了,旗里的領導也趕來了,這一看指定沒救了,最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遇難者的屍體挖出來安葬。
這事多少還有些蹊蹺,山體早不塌晚不塌,偏偏是屯子里的人們請假走了之後才塌,大部分人都幸免於難,這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誰又能說得清楚。
於是留下五十多人繼續在山上慢慢挖,其餘的老幼婦女都回了屯子,這一耽擱,又是三四天,我不想再多做逗留,辭別了眾人,同胖子一起返回了闊別多日的北京。
我們下了火車,哪都沒去,直奔潘家園,大金牙還是以前那樣,長得俗不可耐,一身市儈氣,不顯山不露水的,其實他在潘家園是屬於很有資歷很有經驗的大行家。
大金牙一看我們倆來了,趕緊把手頭的生意放下,問長問短:「二位爺,怎麼去了這麼多日子才回來?都快把我想死了。」
胖子當時就想掏出那兩塊玉璧給他瞧瞧,究竟值幾個錢,這事一直就困擾著我們倆,今天總算能知道個實底了。
大金牙急忙沖我們使個眼色,示意不讓我們把東西拿出來:「咱們還是奔東四吧,上次涮羊肉那館子不錯,很清靜,這潘家園魚龍混雜,人多,眼也多,可不是講話的所在,明器在這露不得。二位稍等片刻,我把手頭這筆生意料理料理咱就走。」
大金牙所說的「明器」,是行話,前邊已經提到了,就是冥器的同意詞,這個「明」並不是指明代的古董,是專指陪葬品,就如同「古董」,「古玩」這些詞,這都是為了掩人耳目,說著也好聽,其實這些詞的出處都同「倒斗」有關係,再早的時候就叫「骨董」,「骨玩」,都是指前朝留下來的物件說的。
說話間,大金牙就把一個清代早期的「冰箱」加上一件「雍正官窯款霽虹小茶壺」倒出了手,買家是個老外,帶著個中國翻譯,其實這種東西,不算什麼,都是小打小鬧的玩意兒,具體他賣了多少錢,我們沒看見,不過我估計這老外八成是挨了狠宰了。
做完了這筆生意,大金牙數著鈔票:「三天不開張,今天開張了夠我吃三年,這幫傻逼洋人,買兩件假貨還跟得了寶似的,回去哭去吧您吶。」數完錢,轉過頭來又對我說:「庚子年那會兒,八國聯軍進北京,可沒少從咱這划拉好東西,爺今天也算替天行道了,胡爺,您說是這麼個理兒不是?」
我和胖子現在求他辦事,當然得順著他說了,連忙挑起大姆指贊道:「古有霍元甲比武打敗俄國大力士,如今有金爺巧取洋人的不義之財,為國爭光啊真是,高,實在是高。」
收拾收拾東西,我們就再一次去了初次相談時的那家小飯館,大金牙可能今天賺了不少,再加上被我們倆捧得有掉飄飄然,一邊喝酒一邊還來了兩句京劇的念白:「好洋奴,我手持鋼鞭將你打,哇呀呀呀呀。」
我看了看四周,現在不是吃飯的正點,飯館里冷冷清清的,只有我們角落裡的這一桌,服務員趴在櫃檯上打磕睡,還有兩個負責點火鍋的夥計,蹲在門前侃蛋兒,沒有任何人注意我們三個。
於是我讓胖子把玉璧取出來,給大金牙長眼,順便把這趟東北之行的大概經過,撿緊要的說了一些,大金牙瞧得很仔細,時不時的還拿到鼻子前邊聞聞,又用舌尖舔舔,問了我們一些那處古墓的詳情。
大金牙說:「這古物鑒定,我是略知皮毛,都是本家祖傳的手藝,今天就給二位爺現丑了,這一物既來,就如中醫把脈,也有望聞問切之說,尤其是明器,因為明器不同一般古物,家傳的收藏品,經常有人把玩撫摸,時間久了,物件表面都有光澤,明器都是倒鬥倒出來的,一直埋在古墓之中,這古墓也有新斗、舊斗、水斗、臟斗、陳斗之說。首先是望,看看這款式做工,形狀色澤。其次是聞,這對明器的鑒定是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南邊有人造假,把厴品泡在屎尿坑中做舊,但是那顏色是舊了,味道可就不一樣了,那味道比死人的屁塞(古屍肛門裡塞的古玉,防止屍氣泄露導致屍體腐爛)來也臭得多,做得外觀上古舊是古舊了,但這一聞就能聞出來,瞞不過行家的鼻子。再者是問,這物件從何而來,有什麼出處沒有,倒斗的人自然會把從哪個斗里倒出來的一一說明,我就可以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有沒有什麼破綻,這也能從一個側面判斷這物件的真假和價值,最後就是用手去感覺了,這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境界,從我手中過的古董不計其數,我這雙手啊,跟心是連著的,真正的古董,就是寶貝啊,它不管大小輕重,用手一掂一摸一捏,就能感覺出份量來,這份量不是指物件的實際重量說的,古物自身都有靈性,也有一種百年千年積累下來的厚重感,假貨造得再象,這種感覺也造不出來。」
胖子說:「我的爺啊,您說這麼多,我一句沒聽明白,您快說說,我們這兩件明器,值多少錢?」
大金牙哈哈一笑:「胖爺著急了,我剛才是啰唆了,我也是一片好意,希望你們二位將來能多學點古玩鑒定的知識,那古代大墓中的陪葬品,哪個不是成百上千件,不了解一些這方面的學問,將來也不好下手不是嗎。我現在就說說這兩塊明器,它們的名字我可說不出來,咱們姑且給它們起上一個,從外觀上,咱們可以稱其為:蛾身螭紋雙劙璧。至於它的價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