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猶豫
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靜,仿佛無論是怎樣的結果她都不會意外,也根本不在意。
明斂一直安靜的站在旁邊,看她一次又一次拿起茶杯又放下,眸中不知不覺傾瀉出幾許暖色。如同以前一樣,他從未懷疑過她的能力。
他知道,她並不是隨時隨地都需要別人保護的人,更多的時候,她適合單獨的飛翔。盡管往往,他的私心並不希望那些強勢的因子出現在她身上,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時候的樣子,確是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眉目之間,宛如遠山青黛浮光掠影,舉止淡定而從容,透著一股天成的湛然自若。
就連新月也忍不住心生歎服,或許也唯有這樣風采的人,才能讓那顆從來遊蹤不定的心停留下來吧。隻是想起背後交錯複雜的種種勢力……真不知道這樣的結果到底是好還是壞呢,眼底憂慮乍起,浮現出一抹複雜難明的意蘊。
直到她拿起最後一個杯子的時候有些遲緩地抬了抬手,明斂才略略皺起眉峰。遲疑,猶慮,這樣的情緒,自從認識她以來,很少在她身上看到。
至少,不會輕易的在人前流露出來。而現在,他分明感受到她的心思在徘徊不定。淺啜了一口,卻並沒有立即說出答案,而是默然凝視杯中的茶湯,眼波微現繚亂。
茶湯色澤清沏透明,隱約顯出金亮,一股馥鬱香氣嫋嫋升起,依稀含有一絲絲清苦。
緩了一會兒,文錦禾才開口說道:“味醇濃厚,清香中帶著澀然,持久不散,湯色鮮豔明亮,符合條件的茶有兩種。一種是墨江雲針,另一種是鳳慶金絲紅茶。雖然是不同的品種,但是這兩種茶無論色澤還是味道,都十分相似。”
月相思那雙幽重的眸子裏,莫名的光澤閃了一閃,在闃黑中稍縱即逝,十分有興趣地問:“那麽這最後一杯,究竟是墨江雲針還是鳳慶金絲紅茶呢?”
“月門主喜嗜金絲紅茶是眾所周知的,既然是有意考驗,當然不會將這種茶納入其中,所以這最後一杯茶當是墨江雲針。”文錦禾轉眸直視月相思的重眸,然而緊接著又說,“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大多數人?”月相思頓了頓,似在思考這個大多數包括了哪些人,然後又問,“那麽文姑娘的想法呢?”
文錦禾眉心蹙起,墨江雲針和金絲紅茶雖然相似,但到底是兩種不同的茶。她怎麽區分不出來,隻是嚐過前麵十九杯茶,此時的味覺早已不如平常靈敏,隻能通過揣度別人的心思來判斷。
月相思正是深諳這一點,才將這杯茶排在最後。到底是墨江雲針還是金絲紅茶?平靜的水波中,一雙琉璃般的眸子清晰如畫,映射出幾縷不確定。
往往看似簡單的問題在特定的環境下,並不是那麽容易解答。即便是隻有兩個答案的選擇題,也會讓人困惑不已。
文錦禾將茶盞放在桌上,輕輕舒了一口氣。有的時候想得太多,會成為負擔,跟著感覺走反而能出奇製勝。
眸色沉澱下來,明亮的光華緩緩流轉,仿佛瀲灩的水波,一晃傾城,優美的唇形輕輕開闔,嗓音柔麗如珠玉落定:“月門主一定覺得我看穿了這一點,會反其道而行之,認為這杯是金絲紅茶。”
搖了搖頭,繼續說,“可是我卻不這麽想,所以,最後這一杯是墨江雲針。”
月相思望著她的目光微弱地一震,徐徐說道:“你猜對了,這最後一杯茶,的確是墨江雲針。”原本以為會登上一段時間,沒想到她並未猶豫多久。果然是個不會讓人失望的人呢。
“恭喜文姑娘。”新月笑容可掬地致意,那模樣好像這是一件值得普天同慶的事情。得到肯定的回答,文錦禾不僅沒有鬆口氣,反而沉靜地朝桌上掃了一眼,墨色的眸子透出幾縷不安。
侍女將茶盞撤下,桌上便隻剩了二十隻酒杯。明斂端起第一個杯子,聞了一聞,隨後一飲而盡:“色比瓊漿幼嫩,香同甘露永春。相傳前朝的時候,每每於宮廷宴飲上都可看到此酒,隻是及至永興帝後期,這酒的製法已佚,沒想到如今居然重現於世,也算得上一件幸事了。”
提到前期,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惆悵,是對曾經存在過的曆史痕跡的清淺歎息。過了片刻,才放下手中的酒杯:“也隻有二十五年的陳釀才會有如此清香。”
月相思似因他的話愣了愣,神色驀地飄渺起來,重瞳中暗湧翻覆湧動,竟透著股濃鬱的哀憫,仿佛一種深入骨髓的緬懷,一種難以遺忘的祭奠。
“自前朝散落的,又何止此物。”若有若無的低喃,清晰地傳入幾人二中,連同其中淡薄而又濃烈的無能為力的悲憤。
然而很快,清冷的麵容便重新回轉過來,毫無溫度地提醒道:“這隻是第一杯,後麵才是好東西。”
明斂未置一詞,泰然自若地喝完第二杯酒,微微一笑:“三十年的屠蘇酒,的確是好東西。千金藥方有雲,飲屠蘇,歲旦辟疫氣,不染瘟疫及傷寒。如此多謝月門主美意了。”
緊接著是第三杯,淺啜了一口,便斷然道:“芳香醇厚,是上等的竹葉青。”月相思揚了揚眉梢:“這竹葉青喝出味道不難,要辨別出年份可就要點功力了。”
“竹葉青陳釀得越久,苦味就越是淡薄,色澤中的青碧也越見澄澈。若是三十年以上的則完全沒有苦味,隻餘甘洌綿甜。這杯酒色澤金黃透明而微帶翠色,入口溫和,甜中略苦,餘味無窮,應是二十年的品質。”說完,便舉杯一飲而盡。
第四杯二十七年的鬆醪酒,第五杯三十二年的南燭酒,第六杯十五年的聲聞酒,第七杯二十九年的三味酒……轉眼已經到了第十二杯。明斂不停歇的報出各種年份古老,珍貴無比的酒水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