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故友

  “那你覺得,現如今,我該如何處理。”明斂為人向來理智克製,決定的事情一般沒有人能夠阻止。錢葵子摸摸胡子,剛想說話,天空中有一道尖銳的呼嘯聲傳來。


  抬眼看去,一隻蒼鷹在空中盤旋而下,逐漸離人越來越近,最終,在明斂嘴邊的一聲哨聲中,穩穩地落在明斂的手臂上。


  上麵的字隻有短短兩行,卻讓明斂瞬間變了臉色。師兄,我已到達慶明國,有要事先去拜訪金老板。稍後再聚。


  六月初九,吉。宜交易,宜出行。京城裏最大的酒樓一品居的店小二打著嗬欠卸下門閂時,天剛蒙蒙亮。


  門吱呀一聲敞開,微微的天光刹那便瀉了進來。店小二半睜著惺忪的睡眼,便看見熹微的晨光中一個朦朧的人影,白衣玉冠,廣袖博帶,身姿清頎,翩若驚鴻,一把檀香折扇在手中閑閑地轉著,眼角眉梢逸滿靈逸,明媚英氣,笑意盈盈。


  愣了半晌,疑惑一大早就撞見這般靈秀似神仙的人物,莫不是自己還未睡醒?直到街道上漸漸傳來嘈雜的走動聲才恍然緩過神,將人讓進屋來。


  “公子,您可真早,咱們這才剛開門呢。”


  “不早了,東華門早就開了。”那公子喃喃低語。


  大臣上朝走的是東華門,皇帝每天卯時起床上朝,而大臣一般在寅時就會在東華門外等候,每日寅時前便會有侍人將門打開,文武百官陸續入朝。


  “公子您說什麽?”小二沒聽明白。“沒什麽。”白衣公子搖了搖頭,明眸如星,其中似有水流而過,英氣之中帶了幾分莫可名狀的雍容嫵媚。


  小二禁不住又是一陣呆滯,耳中聽得對方問道:“小哥,你們金老板可在?”也未覺得客人一大早進門不要酒不要菜直接點名找他們老板有多麽奇怪,迷迷糊糊地回應,“在、在的。”


  “那可否行個方便,告知他現在何處?我找他有要事。”小二忽覺眼前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煞是耀眼,凝神看去發現是那公子食指上一枚黃金雕刻的蟾蜍指環,蛙眼飾以兩顆碩大的紅寶石,剛才那一閃便是寶石的光芒。


  神智被這麽一晃給晃了回來,眉目間帶了幾分肅穆,不著痕跡地重新將他打量了一遍,試探地問:“一、二、三、四、五、六、七?”


  白衣公子毫不遲疑地接上:“忘八。”“孝、悌、忠、信、禮、義、廉?”“無恥。”


  小二肯定地點點頭,遲疑片刻,略有為難道:“我們老板的確在的,隻不過現在這個時候怕是不太方便見客。”


  不太方便見客?怎麽個不方便法?很快便知道了。


  一品居不僅是京城最大的酒樓,同時暗地裏還經營販賣各種大道小道消息,有需求的客人可通過暗語與一品居的人接頭,所謂暗語,乃出自一品居老板金如意平日裏的語錄,對得上的人才有資格進行買賣,按照一品居的規矩,價錢由賣方視情況而定,買方沒有商榷還價的餘地,同時賣方確保每條信息的可靠性,而買方無權過問消息的來源渠道

  之前師兄的暗部查探不到的消息這裏或許會有所收獲。根著小二進到一品居的後院,是扇銅錢形狀的垂花門,門的入口便是銅錢四四方方的錢眼,錢眼北、東、西三麵,分別以陽文纂刻“招”、“進”、“寶”三個大字。


  進入此間的人多半身懷巨款前來買賣消息,正是應了招財進寶之意,這扇門的設計不可不謂別具意義。隻是進入其中,魅漣漪無端有種掉入錢眼的錯覺。

  這白衣公子不是別人,正是和明斂同時拜在愚人穀穀主門下的師妹,魅漣漪。


  穿過垂花門,停在一座小樓下,樓前的柱子上是一副對聯,字體肆意狷狂,幾乎要從柱子上跳脫下來,上下聯分別是,問人世間錢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橫批,多多益善。


  大俗大雅,莫過於此。此間主人,倒是個趣人。然而,進入房間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若非親眼所見,沒有人會相信京城最大的酒樓內居然會有這麽破舊的房間。


  牆壁上裂紋橫生,斑駁剝落,略一走動便有粉塵簌簌而下,室內桌椅擺設破舊淩亂,甚至有兩個加起來不到六條腿的椅子不堪重負地歪倒在牆角,桌子上東倒西歪地堆疊了七八個空空如也的酒壇,推開門便可聞到一股醇烈的酒香,最裏麵是張簡陋的黃楊木架子床,上麵懸掛的帳子殘缺不全,堪堪隻遮住一半光景,隱約可見裏麵一個圓滾滾的肚皮隨著呼吸起伏,鼾聲如雷。


  這樣的房間住的卻是全京城最財大氣粗的酒樓老板——金如意。


  “老板昨兒晚上宿醉,這會兒怕是沒辦法起來了……”小二站在一邊歉意地解釋。


  魅漣漪皺了皺眉,“他經常這樣?”小二憨憨地笑了笑:“老板平日裏除了數數銀子,就好這一口。”


  魅漣漪點點頭,“老毛病了。”走到窗前輕輕一推,木格子窗扇嘎吱嘎吱歪到一邊,讓滿屋的酒氣散了出去。然後才來到床前坐下,撩開帳子喚人起來。叫了半天,床上那人動了動小山樣的身子,眼皮顫了顫,將醒未醒,哼哼唧唧了兩聲,一個翻身繼續睡。


  魅漣漪無奈,隻得故技重施,拿出小時候惡作劇的把戲,伸手捏了他一隻耳朵湊到跟前運起魔音貫耳:“著——火——了——”


  這一下果然非同凡響,金如意霎時從床上滾落下來,肥胖的身軀一顫一顫的,腦子猶自暈飄飄:“怎麽又著火了,難得那兩個調皮搗蛋的鬼丫頭不在身邊,怎麽老是著火?房子都不夠燒的了……”


  “金伯伯,是我。”魅漣漪適時湊到眼前,一張臉笑眯眯的“哦,原來是你呀。”看到熟悉的麵孔,立即放鬆下來,慢吞吞從地上爬起,含糊不清地嘟嚷。


  “素素啊,幾個月沒見怎麽又瘦了,都跟你說明國行那小子不好,心裏隻有什麽家國天下,守著明氏的祖宗牌坊舍不得放,還鐵了心要跟著他,把滄海老爺子都氣病了,過段日子還是回愚人穀吧,京裏這地方不適合你……”


  “金伯伯,素素是我娘,她早就不在了。”雖然宿醉的人多半沒什麽理性,說出來的話也不靠譜,但她還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哦,對,你不是素素……素素從來不穿男裝的。”金如意眯了眯眼,似在確認眼前的人到底是誰,半晌,不堪重負似的晃了晃脖子上的腦袋,“小蓉蓉,上次你把我後院的花草全給藥死了,這回又想幹嘛?女孩子家家的玩什麽不好偏玩毒,那回用錯藥差點把自己的臉毒爛了,幸好桑老弟救得及時,隻留下了個小疤,紋上隻蝴蝶也就看不出來了,萬一真破了相,弟妹還不把你爹的藥廬給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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